这才问着,就听到有隐隐争执的人声,不一会儿,守着外头的二等丫头跑进来,朝着多禾禀报道:「多禾姊姊,小姐带入府的一个婆子和丫头在外面闹着要进屋里来。」
「你们是怎么看人的?」一脱口感觉不对,多釆连忙圆了回来。「小姐才刚醒,让她们在外头候着。」
「那丫头坚持说要进来帮小姐梳洗。」阎王府的规矩森严,而且这些规矩都是小姐要人门前才立下的,可见主子对她的看重。
小丫头连多看一眼阴曹都不敢。
「神婆是我奶奶,请她进来,不得怠慢,另外也让一莱进来侍候,我的习惯她都清楚。」
多禾听了似乎有些为难。「小姐,这是世子爷吩咐下来的,奴婢……」
「先让她们进来,父亲那里我会去说的。」阴曹知道丫头们顾虑的是什么,主子吩咐的事她们怎么敢阳奉阴违。
多未应了声,叫小丫头去领三花神婆和一莱进来。
水叶也不劝她,静静的退到一旁。
三花神婆和一莱这一夜可没阴曹好眠,这府里的人并没有怠慢她们,但是两人的心里就是不踏实,感觉阴曹好像要被人抢走了似的。
三花神婆一见到好端端的阴曹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下竟然腿软的瘫在绣凳上。
「奶奶,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担心你这丫头会认床!」三花神婆一贯的没好气,但是看阴曹那笑吟吟的样子,心里便好过一些,端过阴曹让人送上的茶,喝了一口压惊。
「那就好,等我换好衣裳,一起用早膳吧,一莱,你来帮我梳头。」
水叶见自己派不上用饧也不尖望,她笑笑的让等在外头的一帮小丫头进来,手里的漆盘上放着衣裳和饰品绣鞋,让阴曹挑选。
阴曹心想,果然是父亲挑出来的人,那大丫头的范儿可是足足的。
「既然祖父和父亲都不在家,咱们也不用太隆重,一莱,你就帮我梳个简单端庄的发型就是了。」地府的富庶她已经见识过,今日既然得空,就好好逛逛她这令人咋舌的五进园子长什么样。
阴曹选了一件金丝蜀锦衫子,配迷雕繁花挑线裙子,绣雀鸟昵喃绣花鞋,一莱则是轻手轻脚的替她梳了发髻,水叶选了一支翡翠镶各色宝石的步揺和一支月季花镶绿宝石和水晶的镂空金簪,五色丝绦的结子流苏穗,给她相配。
阴曹挑了另外一古和闇玉的凤头簪,对水叶道:「今日就素净着些吧。」
水叶这时也明白自己对小姐的喜好还真的不如一莱,因此,她对一莱也就多了几分亲近的心。
三花神婆和一莱被府里的早膳给吓得咋舌不已,鹌鹑肉粥,搁着两颗对切的鸽蛋和两片火腿,艾窝窝、凤尾烧卖喷香扑冕、五彩抄手、金茹掐菜、椒油茭白、陈皮炒兔肉、撒了糖霜的酥酪,四色水晶软糖、千层蒸糕和什锦花篮,别说她们没见过,就算凡间的皇帝也不见得有此口福。
一大早的,吃这些胃肠消化得了吗?
一莱和神婆倶痛心的想着,实在太浪费了!
「咱们是客人,人家给什么,咱们挑着喜欢吃的吃就是了。」阴曹见识过昨夜那几乎是满到喉咙的夜宴,对这样的早饭已经能定下心神了。
一莱和三花神婆心想也是,人家给,咱们受着就是。
不过她们心里也门儿清得很,这些都是为了阴曹这人家的正牌女儿备的,她们只是托了她的福罢了。
在一旁候着的水叶眼皮却跳了下,小姐这语意里是没想要在府里久留吗?这要让主子们知道了,她们这些奴婢还有活命?
用过早饭,阴曹被丫头和婆子簇拥着逛院子去了,三花神婆说她腿骨不好,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一莱却是颇有兴致,难得来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总得见识见识,回去人家一问,也才有东西拿得出来说嘴呗。
院子外的阎王府阴曹还真是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不过她这院子,简直比树城出了名的园子还要大上几倍。
她的脑子有一瞬间闪过可惜,师父虽然见多识广,但要是能来此处一游,应该更能建造出许多美丽的园子出来吧?
只是真要逛上一圈,还真的费脚力就是了。
其实这还是阴曹太看得起自己了,院子之大,超过她想象,她充其量也就直奔十七孔弯桥,然后从桥墩走到另一边,再走回来,接着在亭子里歇了口气,吃了颗鸭梨,就没有力气了。
新鲜归新鲜,她乏了啊。
这院子要是离了轿子,应该和缺了腿没两样,哪里都去不了。
她回到屋子,这才知道一早就出门去的父亲已经回来,正在厅里和无尘在祺盘上厮杀,她连忙过去相见。
无尘一见到她,丢过来「你的皮得绷紧一点喽」的表情。
无尘怎么会和黄泉在一块?这不是无尘缠着黄泉,直说想到处逛逛去,因为远来是客,黄泉不得不撇下刚回到自己身边的女儿,陪这个问题多如牛毛的道士去尽一尽地主之谊。
最夸张的是大街上那些个良民女子一见到无尘那惊人的美貌,竟红着脸,纷纷把手上的瓜果花朵往他们身上丢,有的还扔了豆腐脑,搞得他们满满载了几车回来。
也许哪天阴间哪里闹了干旱或是天灾,让无尘在几条最热闹的大街走上一回,一准能载回许多粮食。
「父亲,您来了。」
黄泉突然被这一声「父亲」给叫得回不了神,这可是女儿第一汷喊他父亲,他欢喜过头,差点就被模糊了隹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咳,趁这工夫我和道长下了盘棋,无聊倒也不会,只是我听水叶说你想回烟花村去?怎么了,这里不好,住得不习惯?哪里不好可以跟爹说,爹让他们改,不,爹改。」
一叠声的问句都是满满的关心,这年头,哪个当爹的肯对女儿这般低声下气?无尘掩着眼,只差没脱口打他的脸说:你这爹会不会太没尊严了?
阴曹瞄也没多瞄水叶一眼,她并不怪水叶将她的话传到父亲耳里,毕竟水叶以前的主子不是自己,倒是这么一来,提前把她想回烟花村的事情放到台面上了,原先她还想着在这里住上几天再说。
她也不闪避,道:「府里很舒适,应有尽有,水叶她们也侍候得很好,我没什么不习惯的。」
「既然这样,这里可是你的家,怎么还想着回烟花村去?」
「这不就家里还一堆事,我不是个喜欢做事做一半的人,总要把手头上的事完成了,才能放心。」
说她劳碌命吧,她眼皮子下的事就算做不到亲力亲为,她也要知道去向流程才行,在这里吃喝不愁,衣着无忧,但是烟花村的一切是她辛苦打下的基业,她没想过要放手。
「不过是一片茶园和房子,交代下面的人就是了,你可是我阎王府的大小姐,金枝玉叶,如珠如宝,怎好回去烦心那些俗事?若是没有得力的人手,爹这里有得是。」对黄泉这种不食人间烟火、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来讲,能不用自己动手的事情就表示不重要,金银财宝对他来说如同粪土,要女儿去和粪土打交道,他不能答应。
这就是观念问题,阴曹并不打算长篇大论的和父亲争辩,她缺银子吗?倒也不是,就是她做事不喜欢半吊子。
父亲要是以为他不点头,她就无计可施吗?那就小看她了。
「我胜了。」无尘下了最后一步黑子,很无良的背地里捅黄泉的刀,「也是,我记得咱们来作客前就说好了,就是住个几天,主随客便的。」
黄泉眼刀扫过去——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无尘撇嘴,倒也看出他眼神的意思,又挑衅的丢过去一眼——我吃哪里的里,扒哪里的外,你才是那个外好不好?
黄泉被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方才的慈眉善目这会儿都丢水流了。
「父亲,你若不允,女儿只好去找祖父说道了,女儿相信祖父会比父亲通情达理许多。」
「你有出息了,拿你祖父来压我,哼!」黄泉别过脸去,吾家有女初长成,长使英雄泪满襟,孩子放在外头一久,心都不向着亲爹了。
父女俩有志一同的把头撇开。
这是……闹僵了啊?无尘瞧着有趣,这对父女连臭脸的时候都一个样,果然,孩子是不能偷生的。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不就是回去几天的事情,妹妹都认你这个爹了,又不是不回来,依我看,妹妹就烟花村住半年,阴间住半年,谁都不吃亏。」
贲泉虎着脸,「你给我一边去,出什么馊主意?还有,」他那神情十分嫌弃。「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一口一声妹妹的叫着,也太亲热了吧!」
这根本就是指桑骂槐了,女儿骂不得、说不得,他这陪衬的绿叶就骂得说得,还摆脸色给他看,无尘小心肝十分受伤,他大阴曹也没几岁好不好,为什么他这儿子就生不得了?
既然这么嫌弃他,那他也不帮他了。
「人间的六个月对你们这些神仙来说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满嘴说要去向织女讨几疋银河布料回来给小曹裁制衣裳,结果她这点要求你都做不到。」无尘作势去拉阴曹的手。「妹妹,咱们不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哥哥带你回去。」
阴曹从来没有觉得无尘这么帅气过,也不罗唆,房里的东西也不让人收拾,让一莱去唤三花神婆,便要走人。
「有事好商量,这是做什么呢?」他改天一定要去问问那些个有儿有女的人家,都是怎么养孩子的,听说这年记的孩子会有所谓的「叛逆期」,什么都要和父母反着来,难道要他真得顺着毛摸,女儿的心才会向着他?
望着阴曹一双乌溜圆滚的大眼,还水汪汪的,里头满是祈求,黄泉忍住去摸女儿头的欲望。「那就这么着,给你六个月,六个月以后,我派人去接你。」对女儿的卖乖十分的买帐。
「哇,爹你最好了,你是天上地下最好的爹爹。」阴曹直接扑进黄泉怀里,攀着她爹的胳臂,笑得可谄媚了。
明明知道女儿这做戏的水分很大,傻爹黄泉还是很受用,他这模样要是让那些个手下败将们看见,肯定宁可提剑自刎,也不会相信。
「还有,想走就赶紧,等你祖父回来,你可走不了了。」他那罢朝几日、今天在文武判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回去复工的阎王爹,回来后要是知道连焐都还没焐熟的孙女儿回阳间去了,恐怕会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阴曹拜别父亲后,带着三花神婆几人走了,尖落不已的黄泉瞧着空荡荡的屋子,这时才看见他从观音菩萨那里顺来的露瓶还搁在桌上。
女儿额上那横着的痕看着就是刺眼,这还是他走了一趟南海,从观世音菩萨那儿得来的,方才竟是忘了给她了。
他重重的坐回椅子,忽然一拍大腿,他还在愁要用什么理由去看女儿,眼前这露瓶不就是最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