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宇光待在台湾的期间,就是“E.P!”全体员工最快乐的时光,不但梁镜璇的火爆急性子一碰到老是带着笑的老板,立刻转为柔情似水,每到周末周日,老板就会举办员工活动,率队到处爬山戏水、采水果、玩捏陶、带着他们上饭店品酒、品起司、品纯正香浓的巧克力。
每个人都爱死他了,恨不得将他缠住,永远限制他出境。
梁镜璇忙,他也很忙,找工厂老板泡茶、上左邻右舍串门子,不管去到哪里,回来不是抱着泡菜就是腌肉、自制香肠,晚上就拉着几个好友在楼顶乘凉小酌。
他是一个很能自得其乐,随遇而安的男人。
“你又在想什么了?”梁镜璇坐在办公室批账单,看着在门外晃来晃去的蓝宇光,如果她是劳禄命,那他肯定就是过动儿了。
“我在想要不要趁这几天把公司的墙壁粉刷一遍。”他托着下巴,打量着有些发黄的樯面。
“你高兴就好。”梁镜璇不会傻到建议他请油漆工人来,他就爱弄东弄西,把浪费时间当休闲享受。
要他看个账簿他就头痛,什么都信任她,就算她说要把他卖了,他也相信她会帮他挑个好雇主。
“那我去买油漆,你想要什么颜色?”
“白色,节省电费。”
“我就知道你会挑白色。”他笑。
她笑睨他一眼,表情写着“知道还问”。
“我一直想试试奈米涂料的功效,无毒性,不会破坏臭气层,又有抗菌防尘的效果,还很耐擦洗,以后同事打扫环境也轻松。”
“说那么多,反正你对新产品就是没有抵抗力,去买来玩玩吧!”她取笑他像第四台购物频道的销售员,拼命解释自己想败家的理由。
“你就是这么善解人意,爱死你了。”他冲过去搂起她直亲。
她擦擦满脸的口水,门外经过的同事羡慕地掩嘴窃笑,他们对他这种“突发性热情”已经见怪不怪,他口中的“爱”,真的一点也不值钱,举凡邻居、同事、动物、陌生店员,就连设计师的新作品,他通通“爱死了”。
只能说,他会用的中文词汇太少了。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油漆工厂的名片。“你到这里挑乳胶漆,账单他们会寄到公司来。”
他盯着她左手边那个抽屉,一格格分类好的名片,塞满整个抽屉。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失踪了,是不是我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问,他们都能帮我找到你?”他冒出一个很莫名其抄的问题。
“没事我干么搞失踪?公司能带着跑吗?我总是要来上班的。”在梁镜璇眼中,公司不能一天没有她,她也不能一天没有公司,所以,他的问题很无厘头。
“也对。”他笑笑。
是这间公司具体维系着他们几个人的感情,也因为公司的存在,无论他在外面飘荡多久,知道梁镜璇总会在这里,那份心安,今他的生命更洒脱,也更无后顾之忧。
只是……刚才有一刹那,他意识到,镜璇的生活中有太多他不曾接触的面相,那些他不在她身旁的日子,她吃些什么、假日做些什么活动、认识了哪些人?
她会一直待在原地等待他的归来吗?
两人这样的关系能持续多久?
很多人追求她吧,她是否也曾对某人心动,笑得如此幸福?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快乐吗……
这些过去他从不挂心的问题,一下子全涌上来,他用一种迷惘的目光凝视这个认识十年多的女人,仿佛初次见面,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够了解她。
“干么这样看我?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还是突然忘了我是你哪一国的情人?”梁镜璇玩笑说道。
没错,她就是这样,蓝宇光不可思议的想着。
他是男人,一个唯一信仰就是随心所欲的男人,虽然,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但是,他也不会因此抗拒其它暧昧情事的发生。
为什么她能如此放任他的我行我素?她从不担心他有可能一去不回吗?
她爱他吗?
虽然,在一起这么久才冒出这个问题很可笑,但他惊觉自己确实无法肯定。
“宇光,名片拿去,我要工作了。”她唤醒他的沉思。
“喔。”他回神了。“那我开公司的小货车去。”
“嗯,车钥匙在大门旁边的挂钩上。”
他出门去,将这些疑惑搁下,脑中重新被“奈米涂料”这项科技新品占据,他得好好跟工厂老板讨教一下,了解未来涂料的技术还有什么更惊人的发展。
蓝宇光的室内粉刷工程隔了一天才展开,因为他和工厂老板谈得太愉快,老板一开心,拉着他参观工厂设备、研究室,详细介绍生产过程,蓝宇光兴致勃勃,不断提问,两人一见如故,末了老板坚持要请他吃饭。
他们一直聊到晚上十点,餐厅打烊,他才载着一堆老板大力赠送的各式涂料回到公司,老板要他尽量刷、尽量玩,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一定要告诉他,两人还约好下次一起到日本做技术交流。
一早,蓝宇光便神清气爽地随梁镜璇进到办公室,因为要粉刷墙壁,所有同事纷纷帮忙挪开资料柜,也将办公桌通通移向中央。
因为移动摆设,有人寻着了失踪多时和男友合照的照片、父亲送的钢笔,有的捡到了钱,有人找到前阵子以为不见的车钥匙,惊讶声此起彼落,接着,在一股奇异亢奋的气氛下,所有人纷纷收拾被资料、档案堆得乱七八糟的桌面、和只往里塞找不到时间整理的抽屉,宛如岁末大扫除。
梁镜璇站在办公室玻璃门前啧啧称奇,这些人,平时要他们整理一下桌面就唉唉叫,仿佛她是个女暴君,压榨得他们抽不出时问,这时居然会主动收拾?
这蓝宇光到底有什么神奇力量,能够这样不费吹灰之力,让一群人随他起舞?
“镜旋,你那里有没有闻到油漆味?”蓝宇光站在铝梯上,兴冲冲地问她。
“没有,什么味道都没有。”
“唔,果然很神奇……”他开心地像个孩子,仿佛手中握着的是刚到手的钢弹超人。
她出神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柔情。
自己不也一样?大学时期,拚了命地对自己说,因为他技术高超,所以,偶尔发生了非理智的性关系纯粹是擦枪走火,她从不承认那是爱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习惯把爱挂在嘴边,就跟他一样,一开心、一兴奋就会出现词库贫乏的毛病,再也没有比“爱”更能表达那种让人血液沸腾的感觉。
像她这种连催眠师都没辙的固执性格,不知不觉中也被他同化了,她的眼再也看不进别人的身影,她的身与心完全臣服。
“请问……”在办公室正处于兵荒马乱时,有个人推门进来,探出脑袋。
“欸——寒山?你来啦!正好……”蓝宇光认出来人,咚咚咚地从梯子上攀下来。
“你有没有闻到油漆味?”他很爱现,见一个问一个。
“没有……”宋寒山一头雾水,看着蓝宇光身上穿着年代久远已经泛黄的T恤和及膝短裤,手上提着油漆桶,他不是老板吗?
“真的太棒了,我告诉你,这奈米涂料一点味道也没有,而且——”
“宇光,去漆你的墙。”见他又开始想介绍这款科技涂料,梁镜璇连忙走近阻止。
“喔,那我去拿个东西。”他说完转身离开。
“宋先生,决定到哪里发展了吗?”梁镜璇客套地询问,挂上公关笑容。
“还没……”宋寒山一直注视着蓝宇光的背影。
自从三个星期前见过蓝宇光,之后便一直想起这个人,想着他说过的话。新加坡的公司不断催促他,待遇分红也远远超过原先的预期,但是,他直觉想再见蓝宇光一面,打算见过之后再做决定。
“还在考虑什么吗?”
“这……”
“寒山,这个送你,上次答应过要送你种子,不过我想还是用移株的比较好照顾,这是我从外面庭院移植过来的迷迭香。”蓝宇光插进他们的谈话。
宋寒山愣愣地接过蓝宇光手中的小盆子。
“这迷迭香的叶子洗净后可以冲热茶直接饮用,也可以用来煎牛排,干燥之后收在衣柜里有淡淡的香气,平日还可以防蚊虫,别小看它喔!”
“嗯……”热流霎时溢满宋寒山胸口,他激动地对蓝宇光说:“我想加入你们的公司。”
“呃?”梁镜璇目瞪口呆。
“对!我还是希望留在台湾发展。”宋寒山露齿一笑,带着终于决定下来的亢奋,他想认识蓝宇光这个人,希望跟他一起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他的一刹那,之前考虑的一堆问题全都不觉得是问题了。
“那……”蓝宇光扯开笑容。“欢迎你。”他握住宋寒山的手,温暖而真诚地传递他的喜悦。
“告诉我你喜欢工作室位在哪一区,我来帮你安排,工作室我就用这一批奈米涂料帮你粉刷。”蓝宇光很高兴,又多了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大展身手。
“你自己粉刷?”宋寒山愈来愈感动。
“不只粉刷,你屋外的花园我也会帮你挑容易照顾的植物,我告诉你这个迷迭香很怕潮湿,不必天天浇水……”两个男人开始讨论起园艺。
这下换梁镜璇一头雾水。
“还有、还有!这些资料你带回去看,看完再交还给镜璇。”蓝宇光又从资料柜里搬出一叠档案夹。
“这是……”宋寒山看了下,惊讶,好多珍贵的设计宝典,看得出来花许多心血整理建档。
宋寒山不可思议地看着蓝宇光——
为什么他能如此信任地将这些资料交给只见了两次面,甚至只是口头答应,还未正式签约的设计师?
这些都是宝啊!他居然这么轻易地让人带走,他到底用什么角度来判断一个人的善意。
蓝宇光的热情与坦然唤起了宋寒山对生命的美好记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宁可舍弃更好的条件,加入“E.P!”。
他被那些蜂拥而至的镁光灯给冲昏了头,一时间忘记当初选择踏入这一行的理想。他从小就是钥匙儿童,补习班下课后没有点心也没有家人嘘寒问暖,他一直希望至少回家时,有盏温暖的灯等待他……
“宋先生,那么,等我拟好合约,再跟你约时间见面。”梁镜璇见两人的目光愈来愈感性,立刻切入主题,以免没完没了。
“好、好,一切就照公司惯例,需要我配合什么,尽管说。”
梁镜璇当然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是,这次宋寒山的态度转变之大,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蓝宇光送客人离开后,梁镜璇纳闷地问他:“我以为你不喜欢他,为何改变主意?”
“怎么会?”他反而惊讶她的感觉。
“在他家时,你阻止我继续游说,而且,他似乎太汲汲于名利。”
他笑了笑。“他还年轻,太早获得名利,容易冲昏头,但是,他确实有才华,我们要为台湾留住这些美好的才能,帮他去除身边的杂质,当然应该让他加入我们公司。”
梁镜璇轻睨他一眼,不知如何形容此时内心的感觉,他这个人,为什么总是有一大堆奇怪的观点,可是,又教人不得不信服。
想不爱他,真的很难。
“那我继续去油漆喽!”
“嗯……”她微笑点头。“我突然觉得点缀些粉红色也不错,这样感觉比较柔和有精神。”
“没问题,老板也送了我几罐粉红色的。”
“老板送的?”她吃惊道;“这一堆涂料都是送的?!”
“是啊……”
“唔……”她晕了,难怪他这个人从来不做什么生涯规划,出门也老是忘了带钱,简直是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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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接了五通共长达两小时二十三分钟的电话,梁镜璇捏捏发烫发麻的耳朵,起身走出办公室。
她询问员工:“宇光呢?”他不爱听什么总经理、老板之类的职称,坚持他就叫“蓝宇光”。
同事纷纷指向门外,梁镜璇随之走向大门。
忙完宋寒山的工作室设备,转眼间蓝宇光待在台湾的时问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能够时时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对梁镜璇而言是幸福且踏实的,只是,偶尔会涌上莫名的焦虑,比如找不到他的时候。
下午四点,阳光还烈着,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屈身在庭院中,小心翼翼地松上、除车、施肥,然后轻轻按下种子。
“你不是上星期才整理过花园?太阳这么毒,进来休息一下,喝杯水吧!”梁镜璇站在阴凉处,朝蓝宇光喊着。
“我刚把前天吃的橘子籽埋进土里,以后,我们就有有机橘子吃了。”他挥挥汗水,忙得很快乐。
梁镜璇倚在门旁,觉得好笑。
他们两人的性格真的是天差地别,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两人走到一块,至今仍能维持着最初的激情。
如果不是她拖着他成立这间公司,搞不好他早已参加垦荒团,到处去开辟荒田了。
这样闲散胸无大志的男人却总在工作上屡创奇迹,她交托的任务没有一次不完美达成。
他的身体里像隐含着巨大能量,认识他那么久,她还是不清楚他能力的极限,就连喝酒,她也没撂倒过他。
他有一双如画家的眼,经常以有别于常人的角度看见商品的生命力,不少没没无名的设计师就因他的慧眼独具一炮而红,童凯就是最成功的一个例子。
他的眼光加上她的行销能力,迥然不同的性格却意外成了实力坚强的组合。
“镜璇,这个周末到山上住两天吧!就我们两个。”他将手冲洗干净,随手在身上擦了擦。
“嗯。”她温柔地点头。
“然后……我要走了。”
“嗯。”她还是点头,只有唇角不易发觉地微颤了下。
这些年他来来去去,她已有太足够的时间及经验练习维持语调的平静。
他走到她面前,将她长发勾往耳后,静静地凝视她的眸。她从不挽留他,连不舍的眼神也未曾流露,她让他走得轻松,没有负担。
两人不发一语,所有想说的话都在眼神的交流中道尽了。
除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外,他们有一份知己的相知相惜,还有一份亲人的包容与信任,若只是自私地要对方为自己停留而自折羽翼,失去了洒脱,将再也不是他们珍惜的感觉了。
她从来不曾等待他,他也不会为她而频频回首,宁可在广阔的天空中翱翔时偶尔交会,共享旅途中的心得。
她忍着不投入他的怀抱,他忍着不低头亲吻她,虽然,两人都感觉到这次的分离似乎较过去来得让人难受。
不过,他们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短暂的难舍很快便会被更多生活的精彩给掩盖了。
蓝宇光与梁镜璇度过了宁静、没有世俗喧闹的两天假期。
位于山中的碧蓝小湖,清晨罩着一层如梦似幻的薄雾,他牵着她的手,在翠绿茂密的林中漫步。
脚下踏着柔软湿润的落叶,身旁傍着的是无需言语也能心灵相通的伴侣。
他身上散发的宁静气息与山林间的清新空气凝为一体,梁镜璇经常讶于他的天赋异禀,有如复方精油,能抗焦虑、让人心情愉悦、安抚心宁,还带着振奋精神,恢复元气,令人顿时乐观平静起来的功效。
“坐这边。”他随意找了棵正对湖泊的大树坐了下来,让她坐在自己两腿之间。
“宇光,你看过‘香水’这本书吗?”她靠躺在他舒适厚实的胸前,突然问道。
“听过,大概知道是怎样的故事,但没看过,怎么了?”他轻抚着她沁凉光滑的手臂。
“书中的主人翁为了调配出一种足以令世人疯狂的体香,展开了一连串的谋杀,取得各个女人身上独特的香味。”
“嗯……很疯狂的念头,也很耐人寻味。”
“我看了那本书之后,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调配出你身上的味道。”
他微笑,因为猜测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第一个念头就是生产情人香水,单身女子可以以洒在房间、枕上,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一个迷人英挺的男士,伴着自己人眠,若是王老五,就出现一个林志玲或妮可基曼,多棒,夜夜好梦……”
他开始大笑,这个女人的脑袋说复杂很复杂,不过思考的种类只有一种,就是如何为公司创造更多收益。
“喂……你别笑,现在坊间很流行一种‘男友手臂枕’,就有如缩在男朋友的臂弯中入睡,而且比真实的男人手臂舒服一百倍,既然这种商品大受欢迎,情人香水肯定也能创造一股风潮。”
“等你有了‘男友手臂枕’和我身上的味道,那我要做什么?”
“放心,你还有其它特殊功能是男友手臂枕无法取代的。”她娇笑着,安慰他不要气馁。
“不是也有什么按摩棒之类的情趣用品?”他似乎感觉地位岌岌可危,原来,男人这么容易被取代。
“噗……那你真的好像没什么用处了。”她笑得乐不可支。
“不行,不行,天然A尚好!”这是他几天前在电视上新学会的广告词。“现代人不都开始怀念古早味?所以,既然你都用了十多年,用得习惯最重要。”
“你怎么知道我用得习惯?”
“欸?!有什么不满意吗?”他心惊。
“几天没用了,有点忘了……”
她偏偏脸,皱着眉头思索。
“你看,天然的就是有这种好处,不用电池,就地取材……”他的唇已经贴上她纤细的颈背,剩余的话语化成一团呢喃。
梁镜璇心想——天然的是很好啊,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随传随到,而且,还限定使用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