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才跨进一家小酒馆,眼前便闪过一条熟悉的身影。
“小福星?”她还真不死心。他飞身出了酒馆,闪到一家卖面具的摊贩后头。
适时,萧福星正从摊前走过,左右张望着。高照不是上集市玩吗?怎么看不到人?
卖面具的老板见高照跑来,本想叫他滚,别妨碍人做生意,但高照一瞪过去,他立刻把嘴巴闭上了。
“这才乖嘛!”他传音过去,顺道送了块碎银,抵得上老板一天的生意。他其实也不难相处,只要乖乖听他的话,他就不会太过分。
但萧福星从来也不听他的话,他说东、她就往西,偏偏……他很难对她下重手。
他思考着,自己似乎对萧福星真的有些特别,为什么呢?她哪里值得他另眼相看?
“唉哟!”突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萧福星。她刚走过一条街道,就被一个横冲直撞的小童子撞了个跟斗。
“小福星?”他抬眼看去,神情随即变冷。
萧福星从地上爬起来,没先检查自己有无受伤,赶紧扶起那因撞到她而跌倒的小孩。
“小弟弟,你没事吧?”她帮男童拍去身上的灰尘。
“你怎么不看路?”男童恶人先告状。
“对不起。”虽然是对方来撞她,但男童年纪小,萧福星还是礼让他。
“我娘说,走路要看路,不能东张西望。”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
“下次不可以喔!”看她认错,男童终于放过她,走了。
萧福星点头微笑,看着男童越走越远、越来越——咦,什么人在扯她的腰带?她顺着拉力瞧过去,瞧见了男童,还有他手上一只绣荷包,那本来是绑在她腰带上的。
“狗屎!”男童大骂。想不到她在钱袋上绑了一明一暗两绣结,他切断一条,却扯到另一条。
“小福星,你真蠢耶,待在恶人村里,你还敢把钱袋挂出来,生怕别人不来偷吗?”高照走出来,从男童手上抢过钱袋扔还给她,再一脚把男童踢飞出去。
“啊!”萧福星惊呼,一箭步冲过去抱起男童。“你怎么对一个孩子下这样重手?”
“孩子?”高照嘴角抽搐。“那家伙年纪都比我大了,还孩子?”
“他……”萧福星左看右看,男童都只有七、八岁模样。
“他绰号阴阳童子,因为他天生长不大,又擅易容,永远一副童子样貌,其实三、四十不止了吧?”阴阳童子是因为偷了官银被通缉,才躲进恶人村的,但这也不是什么太特别的事,恶人村里,每个人都有类似经历,高照才不管他们的来历,重点是,他们不要把主意打到萧福星身上。
“混蛋!老娘今年五十一!”阴阳童子抗议,他在江湖上的资历是很足的,别小看他。
“他……跟我娘一样大?”天啊!萧福星快晕了。
高照也吓一跳,想不到阴阳童子这么老了,不过他几岁不重要,现在是……他把人从萧福星手里抢过来,用力摇晃。
“混帐!高爷的人你也敢动?!”他出手,就要废了阴阳童子的功夫。
“等一下。”这人虽然想偷她的钱袋,但也没得手,这样就要废了人家苦练半生的功夫,萧福星觉得太残忍。“他是不对,你也不用罚那么重……不如,让他把金刚经抄十遍磨练心性吧?”
高照瞪圆了眼,半晌,哈哈大笑。
“小福星,原来你才是最狠的那一个……好好好,就抄金刚经。阴阳童子,你听见没,高爷不废你功夫了,记得抄经啊!否则……哼哼哼,高爷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他放开阴阳童子,拉了萧福星继续逛集市去。这里还有一半以上的吃食、玩具他没碰过,不玩过瘾,绝不回去。
“抄……抄经……”阴阳童子跌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声尖叫。“老娘不要抄经!有本事你废了我!”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抄个屁啦!
“再加十遍法华经。”高照阴沉沉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再叫,多加一倍。”
声落,半数恶人村的人都同情地看着阴阳童子。要说他们这些喋血江湖的人,还真不怕挨刀受伤,可经不起笔墨折腾啊!他们很多人根本不识字,罚他们抄写,这比砍他们脑袋更难受。
所以说,萧福星的处罚才是最恐怖的。
但萧福星不知道,在她想来,佛经劝善,对恶人村的人必有好处,没准经书抄多了,他们一个个都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很高兴能导引一个人向善,不过……她看向兴致勃勃地凑到一处赌博摊贩前,跟人家玩骰子、赌大小的高照。这里有个人却是怎么劝也劝不听的。
他兴奋得额头都出汗了,她情不自禁举袖拭去他的汗水。
发觉她的体贴,他回眸,给了她一记灿烂的笑。
那黑亮的眸闪耀兴奋的快意,让她不自觉脸红心跳。
突然,她觉得他好好看、好迷人、好亮眼,她的胸口发热,一颗心怦怦跳。
她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挣了一下,柔荑从他掌中脱出来。
“你干什么?”他皱眉,立刻又把她的手牵回去。
他不喜欢她离开他的掌握,他的手心空荡荡,好像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重新捉回她的手之后,他的心填满了,又快乐地转过身跟人掷骰子。
不过这回,他把她捉得很紧。她是他的,没有他的允许,怎么可以随便甩脱他……
可她什么时候变成他的?这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又瞬间消失。他现在玩得很开心,暂时没空想那些麻烦事,以后有闲时再想吧!
萧福星一直陪在他身边,每隔一刻钟,她就拉拉他的手。
“你玩够没有?”她真的很担心他。他身子才刚好,不适合玩闹这么久。
“再等一下。”他已经连赢五十把,接下来要输上五十把,才能平衡过来。赌博的乐趣不在赢钱,在于享受输赢间心绪起伏的快感。
萧福星只能继续扳着手指数时间,可是……转眼日头过中天,他是打算赌到天黑吗?
“高照,沉迷赌博是不对的。十赌九输,看看,你已经快输光刚才赢的钱了,再继续下去……”
“你在说什么?”高照终于达成他要输的目标,爽快地丢下骰子,走人。“我说过我要赢钱了吗?”他拉着她,走向最近的茶馆,要了壶茶、几碟点心充当中餐。
“赌博不赢钱,你想干什么?”
“纯粹赌博不行吗?”
她一时被问呆了,赌博的坏处常听人说过,但没听说有人是单纯享受赌博乐趣的。
可他赢了一堆,很开心,输了很多,照样快乐,他似乎真的不在乎输赢。
“小福星,做人不要那么严肃,很无趣的。”点心送来,他一边吃、一边招呼她。“你要学会放轻松,才能更好地享受人生……嗯,这里的糕点不错,明天再来吃……对了,我说到哪里?喔,享受——”
“高照。”她看他扫光四盘点心,再叫四盘,忍不住打断他。“你不会想拿这些点心当午餐吧?”
玫瑰糕、桂花糕、雪花糕……全部甜得要死,天哪,他会把身体吃坏的。
“瞧瞧,你又扳起脸了,放轻松……”
“少来。”她一把拉起他,走出茶馆。“我不管你是轻松还是严肃,只要你是病人,就不能光吃点心过活,你要吃清淡的,比如白粥和汤面。吃完饭得喝药,然后上床睡觉。”
喝!她居然管起他了?这辈子还没人敢这样跟他对呛,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正想教训她一顿,忽然,她把他拉进一间食肆里。
“对不起,我忘了你喝药一定要配糖。你喜欢什么口味?松子糖如何?”她对他笑得很甜,比柜子上那些糖球都要甜。
高照一时呆了,愈加迷惑,自己为什么对她越来越心软?
这时,阴阳童子突然冲进来,又把萧福星撞了一个踉跄,若非高照眼捷手快扶住她,她准再栽个大跟斗。
“你没事吧?”他看着萧福星揉揉腰,心疼得要命,一把拎起阴阳童子,恨恨看着他。“你想死,高爷成全你!”说着,他手中的扇子便挥向阴阳童子心窝。
“高照!”萧福星急喊一声。“别杀人。”
“臭女人,少管闲事,老娘宁可死,也不要抄经!”阴阳童子大叫。他就是来找死的。
“你真是滥好心过头了!”高照有些不高兴,但她张着圆圆亮亮的眼看他,就像刚出生的小狗一样可爱,让他不忍破坏这份纯真。怎么办?放阴阳童子一马?那他的怒火如何消?宰了他……算了,她若哭给他看,他恐怕更难受。
他抓着阴阳童子的衣领甩了半天,直把人甩得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心里也作不出决定。
这时,萧福星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对他弯起一抹温柔笑弧。
“好啦,你已经惩罚过他,就放他一马吧!”
听她温言暖语,高照不知不觉就消气了,再看看手上的阴阳童子,也罢,日后再找人收拾他,让他剃光头、做和尚,每天念经、抄经,抄上一辈子,肯定比杀了他更难受。
他放开阴阳童子,她笑得更开心了,他也觉得高兴,便与她手牵手一同走出食肆。
午时已过,可日阳落在她身上,好像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芒,好漂亮。这是他这辈子看过最美丽的事物,他移不开眼,悄悄地,一点一滴把她收进了心房。
这一刻起,他本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心,就此添了个她,有些沉重,却非常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