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日,大约是杜若香一辈子最煎熬的五天,她天天夜不安寝,就怕哪日张开眼,听到的就是从将军府传来的坏消息;日日无法进食,只因为想着他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就觉得每吞咽一次,喉咙就像针扎一般剌痛。
这是向来爱吃的杜若香,第一次没有食欲,每日她就静静坐在窗前望着远方,从日出到日落。
这五日来,宫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杜若荷和其他几位公主,聚在一起说杜若香的坏话,讽剌她人丑命不好,还把驸马给弄死了,结果被皇上听见,罚每人抄书百卷,并且到祖宗牌位前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其实之前杜若香被欺负摔进荷花池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本就想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行事过火的公主们,但是董贵妃和杜若香都没有当面告状,他也不便出面,没想到这次竟被他逮个正着,雷霆一怒,直接前帐后帐一起清算,不管谁来求情都没有用。
不过这些和杜若香都没有关系了,她只是静静的望着、等着,等一个结果,也等着她心里的一把刀落地。
直到原本该是她的大婚之日,她在曙光之中,迎来了董贵妃,她眼窝深陷,原本想强牵起一抹笑容的,结果嘴角一勾,眼眶里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董贵妃见女儿面无血色,消瘦得像是把衣裳挂在骨架子上,不舍的一阵鼻酸。“我的女儿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这几日董贵妃一直不敢过来探望女儿,就怕女儿会要求什么她做不到的事,但实在拗不过担心,没想到今天来看女儿,却见她竟成了这副弱柳扶风的样子,但是她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
杜若香想站起来,不过坐了许久,双腿有些发麻,又因为许久没吃东西了,头也晕晕然的,站都站不稳,必须得靠宫女搀着,才能走到董贵妃面前。
“母妃,是……有消息了吗?”
董贵妃看着女儿试图保持冷静,却又不自觉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也柔软下来,“是……说是这两日已经水米未进了,可能……”
这个可能是什么,她们都明白,所以董贵妃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杜若香想起很多事,忽然之间,她挣脱了宫女的手,重重的跪了下去。
“母妃!让我去看看他吧!求您了!让我去看看他吧!”她的眼泪一串串落在地上,打湿了地毯,缀出一片片悲伤的花。
董贵妃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香儿……你这是何苦呢?你就忘了他吧,都这样了,不用见了,过些日子母妃再替你找个更好的驸马。”
杜若香愣愣的抬起头,喃喃道:“不会有更好的了……不会有更好的了……母妃,只有他能够这么爱我,只有他是喜欢我的全部,不会再有人像他这样,爱我如爱他自己了。”
董贵妃轻轻甩了女儿一个巴掌,边哭边骂,“你说这什么话!母妃呢?母妃难道就……”
杜若香澄澈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低声道:“母妃,你该明白的,你爱我,但是你把更多的心力放在父皇身上,若要选择,我绝不会排在前头。”
她是蠢、是傻,但是不代表她看不清楚。
董贵妃无话可说,母女俩静静相望落泪。
最后,董贵妃还是妥协了,“行了,我偷偷放你出去,只是今儿个就得回来,不过你要先把自己打理好再出去。”说完,转过头急急吩咐宫女帮忙伺候公主更衣,接着没再看女儿一眼,便离开了。
杜若香明白是自己话说得太过了,只是她这时候什么也都不能说,只是重重地向母妃的身影叩了一个头。
董贵妃脚步不停,泪流满面,声音却相当冷静,“我也不要你磕头来感谢我,赶紧去吧!省得整天装那模样惹得我心烦。”
杜若香吃力地爬起身来,看着窗外,心已飞到那个男人身边。不二哥,我来了,你再等等我……
将军府里一片悲怆。
尤其是东方伟人,见自己把好不容易找来的药灌喂到仲孙渚嘴里后,却是一点成效也没有,他先是急得在屋里乱转,边叨念着怎么会没有用,接着又面露哭色,直接扑到床前,哀哭道:“都是师父不好!都是师父不好!我不该给你吃了那补药,我真的错了,我承认我做错了很多事,你那三个娘子好像也是吃我的药死的,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她们补补身体……
“谁知道第一个虚不受补,当天她又多喝了一碗参汤补元气,结果一补人就没了,第二个也是凑巧,我又不晓得她的身子无法适应补药里的一帖药材,结果她一下子没喘过来,人又死了,第三个……那我就更冤了,谁知道那个女人这么不检点,竟然婚前就有了孩子,这是刚进门就让你戴绿帽啊!结果我那药丸有活血的作用,那个女的就小产死了,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仲孙渚这些天昏昏沉沉的,今儿个好不容易有了些力气,终于能够醒来,没想到却听见了这样的真相,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师父了。
东方伟人见他醒了,想起刚刚自己承认的坏事,不免有些心虚,但还是先抓了他的手把脉。“你好一点了没有?我可是把我老底的好东西都给你喝了啊!”
仲孙渚也明白自己的情况很不对劲,体内仿佛有股真气四处冲撞,全身不断发热,虽然躺了几天没有进食,但是又有某种说不清的力量和渴望。
他随意的点点头,却没有多加解释,只是有些期盼的看着门外,想着不知道在自己死之前,是不是能够再见到杜若香一面。
他等了二十来年才等到能够走进他心里的女人,如果他就这样走了,他一定会很遗憾的,而且她,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仲孙渚睁着眼发愣,连师父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反正都要死了,就算师父跟他忏悔再多也没有用了。
就在他还不断想着杜若香的一颦一笑之际,只见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冲了进来,挤开了东方伟人,趴在他的床边。
“不二哥!不二哥?还能够听见我吗?是我啊,我是香儿,我来看你了!”仲孙渚看着眼前泪流满腮的姑娘,一时间有些不敢认了,她削尖的下巴,衬得一双圆眼越发的大,还有她原本肉乎乎的手,现在几乎都是骨头了。
“这是怎么了?”他像是被火灼伤的嗓子,低哑粗砺的问着。
“没事,这些日子我想着你病了却不能出来看你,我心里焦急,所以才瘦了点……”
这哪里是瘦了点?根本就是瘦了一大圈!
仲孙渚心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紧紧握着她的手道:“以后别这样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和她是不是还有以后,但是却不舍她这般折磨自己。
杜若香回握着他同样消瘦无力的大手,明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却也含着泪,点头允了,“以后不会了。”
“以后……多吃点,可别再听别人说就生气不高兴,我从不觉得,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突地,他感觉到体内的疼痛又一波波袭来,让他连说话都勉强得不行,断断续续的。
他突然握紧的手和扭曲的五官,她不用问,也知道他正被身子的苦痛煎熬着,她一边哭,一边拚命点头。
“还有……”仲孙渚深情的望着她,“我本来想拜完堂后就告诉你的,我就是仲孙渚,不二是我的表字……呵……其实一直骗着你的是我……”
杜若香拚命摇头。“不是的,你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之前在且停寺我也听到有人喊你将军,是我笨,完全没有想到……”
他紧瞅着她,突然淡淡的笑了。“本来还以为成亲后,可以天天吃小嘴的,现在……怕是不能了。”
她又哭又笑,心中却是弥漫着浓浓的心酸悲哀,她轻靠着他的脸,低声道:“我也是,天天想着和不二哥吃嘴儿的情形……”
她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已经贴上了她的,彼此的唇舌热烈的交缠着,只是这次的吻,除了苦涩,还是只有苦涩。
她的泪、他嘴中的苦药味,让她一边吻着,泪流得更凶。
东方伟人被挤得退到角落,还被迫要看这对小情人卿卿我我,不过看着看着,他突然有了灵感,在口袋里摸啊摸的,就摸出了一罐药丸来。
他检查了又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后,大步回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两人的好事,把掰成大半的药丸扔进杜若香的嘴里,然后小半的丢进仲孙渚的嘴里。
杜若香咳了半天,没将药丸咳出来,仲孙渚也同样没有反抗的力量,三个人就这么尴尬的互瞪。
东方伟人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然后把小丫头直接往床上一丢,接着自己飞快的跑了出去,又把门从外头拴上,还很尽职的守在门口。
唉,他怎么就这么笨呢,他需要一个舒解的方法,就让他不是童男就好了啊!啧啧,这么简单的方法,他怎么这时候才想到呢?还让他白白招认了那么多罪状,真是的!
他仔细听着房内的动静,直到宝奶娘见他一脸鬼祟,心情不佳的走了过来,没好气的问道:“东方师父这是在做什么呢……咦?少爷房里是什么声音?”
东方伟人将她拉远一点,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得意模样。“放心,他正在疗伤,而且这次的药肯定有效,保证过了今晚就好了!”
窦奶娘一喜,连忙问道:“这可是真的?我家少爷要好了?!”
“是啊、是啊,对了,好了就赶紧办喜事吧!快去收拾收拾准备了,尤其是那些个晦气的东西得快点收拾干净。”
窦奶娘欢喜坏了,一听这话,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脚步加快往前头去。
这几日不管是东方伟人还是太医都说仲孙渚不行了,所以府里众人忍着悲伤开始准备白事的东西,没想到情况突地峰回路转,那些晦气的东西自然要赶紧收拾起来,接着等少爷调养好身体,就赶紧要他把公主给娶回来。
东方伟人嘿嘿笑看着仲孙渚的房间,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喘气声,老脸一红,猥琐的笑了笑。
嘿嘿!他这才算是一步好药啊!
仲孙渚这徒弟提早过洞房花烛夜,不知道会怎么感谢他呢?他得好好想想,要怎么敲他竹杠才好。
想着,他得意的哼着小曲离开了。
“月儿圆,人团圆,你中有我啊,我中有你啊!缠缠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