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春客栈是馔县声名最盛的客栈,这一条街的商机可说是因它而带动起来的。
当然其中不乏竞争对手,来悦客栈便是紧紧地咬在它后头的那个。
十八岁的韩文尧已开始慢慢从娘亲那接手客栈的经营,不过今早踏入自家客栈的他,为的却是别的事。
客栈里的店小二尤侠年十八,脸上冒着精力旺盛的痘子,正勤劳地拿着布巾擦桌擦椅,一见来人,马上咧开嘴,屁颠屁颠地走了上去,笑得很是暧昧。
“少爷,听说上门向卓家小姐提亲的人,可是有那么一长串呢。”
韩文尧肩头一耸,五只手指头张开,直接贴在尤侠脸上,把那张过分靠近的脸给推开,洒脱地道:
“那也得看本少爷喜不喜欢。”
尤侠羡慕道:“少爷,您别不知足了,人家那卓家小姐可是位标致的美人儿,瓜子脸儿,柳叶眉,小小的嘴儿,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待会儿包您见了一定喜欢。人家她啊,可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来相这个亲,一定是最真实不做作的样貌。”
被强迫而来所相的亲,就算是再美的姑娘,在他眼里也不会是美的了。
“把你的脸拿开,别老一直靠过来,口水都要滴到我肩头上了。难道少爷我的条件会比卓小姐差吗?记住,现在是我挑她,而不是她挑我。”
尤侠夸张地擦着不存在的口水,却只是把下巴移开一些。
“少爷,卓小姐很好了。老爷走得早,老夫人又只有您一个儿子,催婚催得紧,只盼您能早日传宗接代,您不满意这回,一样还有下一回,为了省麻烦,不如就娶了吧。”
难道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吗?听了这话,让他的心更烦了。早上出门时娘那番催婚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呢。
“时候不早了,我该上楼去了,你继续忙吧。”
尤侠看着他的背影,叫着:“少爷,您再陪我聊聊嘛,约定的时辰不是还没到吗?”要是他能娶到这种大家闺秀,死也甘愿了。
韩文尧当作没听到,直上二楼临窗的雅座坐下。对街是一座湖,杨柳垂堤、水波荡漾,清清幽幽的,景色优美宜人,那儿现在只有几个人在散步着。要等的人还没出现,而且时辰还真是早得很;他以拳头支着脸,本是一点睡意也无,怪的是,一阵凉风袭来,他竟然不自觉地睡着了。
蓝得清澈的天,点缀着几许丝状白云;碧绿的一片草原中,有棵直达天际的大树,散发出它存在了数千年的古老气息,树下还有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就这么地盘腿坐在地上,像个小孩似地摆弄着面前小桌上的一堆小小人偶娃娃。
韩文尧看了颇觉有趣,不悦的脸上慢慢泛起了一丝笑意;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将青色长衫下摆一撩,也盘腿坐在了地上,头凑上了前,问道:“老伯,您为这些娃娃互牵红线,是希望您的子孙都能有个好姻缘吗?”
老者停下了动作,笑呵呵地看着他。“那你是否也希望老夫为你绑上一条红线?”说着便放下了手中那对人偶。
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了。“晚辈谢过老伯的好意。晚辈若受了,那人偶岂不少了一对,我怕这些娃娃就不够配对了。”
老者笑笑地拿起了一个男娃娃。“这你不用担心,绝对够的。来吧,老夫现在就为你择一门良缘。”说完,开始在那堆人偶中挑了起来。
是他眼花了吗?在那老伯抓起了娃娃后,那个位置理当是空的才对,怎么又平空冒出一个来?然后他看到老伯手上拿的男偶背后,本该是没有名字的,却突然显出了“韩文尧”三个字。
他惊讶地往老者脸上看去。
老者停下了挑选娃娃的动作,神秘地朝他笑着。“有什么问题吗?”
韩文尧再一细看,那名字却没有了。莫非刚刚那人偶的位置也是他记错了?是啊,这世上哪可能会有这种事,一定是他一时眼花。于是他确定地说:“没有。”
老者嘴角含笑,拿了一个女娃娃。“每个人各有自己的一条姻缘线,今日你我相见也算是有绿,你想要知道你未来妻子的名字吗?”
看着男娃娃身边多了一个女娃娃的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老伯既然有这种童心,他就陪着玩玩好了。“是谁?”
老者呵呵地笑。“董小福。”
睡得正甜的他,突然张开了眼。董小福的这个名字,彷佛还在他耳边响起。迷惑地看了四周一眼,确定这里是他自家的客栈,不禁挑起一抹嘲弄的笑,原来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啊。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觉时辰已是差不多了,于是站到了打开的窗边,往湖边一看,那儿果然有一名撑着油纸伞、身穿淡粉红色裙襦的姑娘在游湖。他不禁欣赏地点了点头。传闻果真不假,确实标致可人哪。
这时,一个模样寒酸的妇人手上提着许多东西,大喊着:“董小福!”
稚嫩的嗓音回应着:“喔,再等我一下啦,娘。”
韩文尧欣赏美人还不到三息,便惊愕地朝声源望去,在窗户的正下方,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娃儿,肤色偏黑,衣服上满是补钉,手上提了比她娘亲更重更多的东西,正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对着他笑;笑得纯真,笑得纯净,彷若一个新生婴儿,然后才奔向妇人所站的位置;奇的是,手上的重物一点也不影响她的行动。
韩文尧盯着小女娃儿消失的方向,不住地告诉自己:巧合,绝对是个巧合。他现年十八,那个女娃儿才几岁啊,顶多七、八岁吧,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