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与伦比的欢愉过去之后,波恩仍捧抱着她,凯也攀抓着他,在他肩头上喘息。
他可以看见,她白皙的皮肤在月下闪闪发亮,水珠缓缓从她小巧圆润的肩头上滑落。
波恩捧抱着怀中的小女人,怜爱的吻着她的耳垂、她的肩头,和她在水中温存着。他很想和她一起在这温暖的泉水中继续待下去,可他知道她已经在水里泡了太久。
他抱着她走上岸,依依不舍的离开她,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如茵的草皮上。
因为如此,再一次看见她胸前的伤疤,那个被熊爪挥抓出来的爪痕,它们本来在他身上,却被她转移到她身上。
这爪痕没有因为泉水的治愈力而消失,虽然变淡了,却依然存在于她的胸口,就像她脚踝上的伤一样。
“你说它会好。”他抚着那五道爪痕,哑声问。
“有些不会。”凯坐在草地上,伸手覆住他的大手,凝视着他,悄声坦承:“太深了,伤及了灵魂,就会留着。”
“别再对我说谎。”他心口紧缩,下颚绷紧,抚着她的脸道:“我宁愿这伤留在我身上,胜过永远留在你胸口。”
心头又热,凯忍不住又倾身亲吻他。
他注意到她没有马上回答。
“女人。”他拧眉看着她:“如果每次我受伤你都这么做,你很快就会像一只小花猫了。”
她笑了出来,但他专注严肃的神情,让笑消失在嘴角。
“你不可以。”他重申,“懂吗?”
知道他是认真的,心与喉,一同紧缩。
于是,晓得他方才确实是故意的,故意那样转移她的注意力,阻止她替他疗伤,他不要她为他承受那些伤与痛。
除了澪,她从没遇过拒绝她治愈能力的人,但澪不需要她,澪有自愈的能力。
所以,他成了唯一的一个,而他不要,不是因为她是女巫,不是因为厌恶或嫌弃,而是因为疼惜她。
“我不是故意的。”凯凝望着眼前的男人,不自禁的抬手抚摸他粗糙的脸庞,和他眼角的伤,哑声道:“我忍不住,看了难受。”
波恩心头一紧,低头垂眼,瞅着她,拧眉道:“在你身上,我看更难受。”
心,好暖好热。
抚着他的脸,她亲吻他的唇,瘠哑承诺,“不严重的,我就不处理,但你尽量不要受伤,好吗?”
黑瞳变暗,涌起情欲,和更深刻,让她评然心动的情绪。
“我尽量。”
他说着,忍不住又亲吻她,再一次的,和她索要更多。
这一夜,无尽缠绵,两人累极,在草地上相拥而眠。
第二天清晨,波恩清醒过来,是因为感觉到她不见了。
不曾睡得这么毫无警觉,霎时间有些恐慌,他匆匆睁眼起身,才看见她穿着衬裙站在泉水边。
一头有着巨大鹿角的雄鹿不知何时出现在泉水边,她朝它伸手,它正低下头来让她抚摸。
他的动作,让那头鹿警觉起来,猛地抬首。
有那么一瞬间,他害怕它会伤害她,但她悄声低语,安抚着它,伸手掬起泉水给它喝。
那头雄鹿狰着大眼,终于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开,伸舌舔着她手里的水。然后,它在她的导引下,走进那温暖的泉水里。
确定那头雄鹿稳定下来了,她才转过身来,看着他。
“它受了伤。”凯看着他,道:“这儿的泉水可以加速伤口的痊愈。”
“我看见了。”他说,那头鹿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明显伤到了脚。
他很想告诉她,那是肉,但他聪明的闭上嘴,他注意到,她替他洗了衣服和锁子甲,将它们晾晒在低垂的树枝上,还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干粮,从森林里摘来水果,准备了早餐。
她回到他身边,在他身旁坐下,把食物递给他吃。
两人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食物。
那温泉在阳光下没那么氤氲,却变得十分明亮。
他嚼着肉干,吃着水果,明媚的阳光下,泉水更加清澈见底,翠绿的小草遍地,之间还开出不少小花,那头雄鹿顶着巨大的鹿角,泡在水里,用那双大眼,静静的看着他,而她就依偎在他身边。
这一切,如此梦幻,那么宁静。
让人几乎要忘了,秋日将尽,昨天山上还下起了雪。
“喏。”她把最后半颗苹果让给了他,说:“我饱了。”
波恩没有和她客气,直接将它吃了。
风,微微拂来,扬起她的发,她的双眸漾着柔情,粉嫩的唇还有些湿润。若不是想起外面那男人,他差点再次将她压在身下,波恩强迫自己起身,替她拾起她晾晒在一旁的衣裙。
它们已经干了,那质料并不好,摸起来有些粗糙,他握着她的亚麻裙,希望有一天,能让她穿得更好,当他转身,看见她也在替他拿他的衣物,无巧不巧,也正抬头看向他。
晨光下,他看起来是如此美丽。
凯知道,如果她告诉他,她对他身体的想法,他绝对不会认同。
可她真的觉得,他的身体很美。
他朝她走来,替她在衬裙外,再套上衣裙。
凯替他穿上衣物,虽然觉得那由无数小铁环串成的锁子甲又丑又沉重,可她知道它能保护他,所以还是将它也拿了过来。
就在这时,那头雄鹿动了一下,波恩转头,看见那些从它伤口流出来的血迹在水中缓缓消散,很快就消失不见,似乎不论什么样的东西,到了这水里,都能被洁净如新。
那碧绿的泉水,像是无论加入什么,都不会变得混浊,它们在月下荡漾着,泛着微微的光芒,水中那颗白色半透明的大石头,看似水晶,却又不是。
“这里是怎么回事?”
凯把长裤递给他,让他自己穿上,告诉他:“我们的大地,拥有巨大的能量,那能量在地脉里流动,和日与月,风与水,一起孕育动物、植物,还有我们。那些能量在我们身体里流动,在我们死去时,回归到大地。”
他穿上裤子,她则去拿来他的靴子,边解释道。
“能量会在万物之中流转,但有时候,地脉会有出口,这里就是其中一个出口。这些出口,直接就能在天地之间转换能量。所以在这里,可以直接净化不洁,因为无论好与坏,也都来自于天地。”
波恩听得有些模糊,但大概了解她的意思。
“以前这里曾被人当成圣地,但后来那些人,被罗马人驱逐,有些人逃走了,坐船迁移到西方的海岛上,有些人则留了下来,但他们为了适应,被迫放弃原有的信仰,慢慢的,也将这里遗忘了,反而是动物们还记得。”
她说着,顿了一顿,舔着唇,才抬起头,深吸口气,凝望着他说。
“而我……我就像这泉水,我可以察觉到那些能量,我能够转移它们,利用它们,但那需要付出代价,因为那些是生命的能量,我取走了这一边,另一边就必须失去。我可以……”
她说着,在他站直时,伸手触碰他颈上戴着的水晶。
它在瞬间变得黯淡下来,从透明,变成黯淡的灰白色,还出现些许裂痕。
“取走宝石,甚至大地里储存的能量,但如果我拿得太多,它会变成普通的石头,或化为灰烬。”
她看着他,道:“但我也可以把能量还给它。”
说着,那颗被她触碰的水晶渐渐变得透明而洁净,甚至微微泛着光。
“所以,你才带着那箱石头。”他恍然过来,想起她留在房间里的那装满未打磨的小木盒。
“它们可以帮助我。”凯悄声说:“在我需要的时候。”
忽然间,波恩知道那个从威尼斯来的男人,那个女人的仆人,每天到村子里找她,不只是给她药草,还给她那些宝石。
那个男人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就像那个女人了解她的情况,就像等在外面的那个男人也一样晓得。
想起那个威尼斯来的女人,波恩看着她,一边穿靴子,一边开口问:“那个女人,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那女人不是凯的阿姨,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的母亲在我小时候……”她为他穿上那锁子甲,哑声说:“被烧死了,澪刚好路过,收养了我。”
“她和你一样?”
“我们的能力不同。”凯替他系上腰带,道:“澪她……她比我强大很多……”
他难以想像,比她强大的能力是什么,他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关于那个女人,他不是很确定自己想知道太多。
他清楚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他系好了腰带,凯仍有些不安,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这世上,有许多人在找我,也许有一天,你会因此受到牵连。”她瞧着他,悄声问:“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不是男爵。”波恩看着她,不答反问:“不是大人,只是一个私生子,一名逃跑的农奴和佣兵,你跟着我,若被人发现我的所作所为,是会被牵连一起砍头的,这样你也愿意吗?”
凯仰望着眼前的男人,瞳眸水亮,心头满是对他的柔情,她含泪微笑。
“是的,我愿意。”
“那你就该知道。”他握住了她的手,坚定的道:“是的,我愿意。”
她在他怀中睡着了。
波恩握着缰绳,护着她,骑马在黑夜里穿越森林。
他不是不想多休息一会儿,但他离开史瓦兹的城堡已经太久,而且在森林里,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她随时会被带走的错觉。
也许是因为,她在森林中,比在城堡里自在很多。
她属于那个地方,他可以感觉到,她所说的能量在那处圣地里流转。
风会轻抚过她的发间,花草、绿叶、枝桠都会朝她伸展,好像她就是太阳,是月亮,是风与水。
今天早上,她赤着脚站在草地上,抚摸着那头美丽的动物时,那画面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她应该要留在那里,留在森林里,他知道,可他做不到,他需要她。
所以他将她拥在怀中,抱在怀里,再一次的,将她带走。
只是,这一回,她是心甘情愿的。
他和凯从温泉小径走出来时,那个男人骑在另一匹骏马上,那只大狗也在一旁;那匹马是那个人的,马鞍上面的毯子绣着异国的花草。
凯替他们俩介绍,告诉他,那男人叫张扬,是澪的朋友。
他想也是,那个女人也是女巫,根据凯的说法,那叫澪的女人能力比她还强大,可他怀疑,那女人并不如凯这般良善。
他能看见女人眼中的阴影,初见她时,那乍现的血腥与黑暗,依然萦绕不去。
而那叫张扬的男人,并没有要求和他同行,他只是理所当然的跟着他和她一起,一副打算一路跟回城堡的模样。
他实在不想知道,这男人为何想跟着他和她,但显然他没有任何选择。
那家伙骑术很好,在马上像是和那匹马融为一体。
那匹马十分健美、强壮,就和它的主人一样。
草原上的恶魔。
人们这样称呼那个从东方一路打来的战斗民族,据说他们不用马鞍也能轻松驾驭马匹。
张扬是个沉默的家伙,途中完全没有开口说话过,可他对森林熟门熟路,活像这里是他的自家后院,早已走过上百次,甚至比他更快辨识出方向。
不过他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样,这似乎并不奇怪。
他没有问凯,关于这男人的事。
她也没有多说,为何她被一匹黑狼带走,后来却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有些事,显然不适合公开说出口。
他看不出那男人的年龄。
乍一看,那家伙看来像是三十多岁,但这年纪虽然和他外貌相合,却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后来波恩才发现,是因为那双眼睛。
那男人有一双睿智的眼,一双看遍世事的眼。
那样的眼,他只在老者的瞳眸中看过。
回程中,波恩不再驱策马匹,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回到那座村庄。
村民们看到他,愣了一下,飞快的跑去通知穆勒和朗格,两人才告诉他,
赛巴斯汀回城堡去了,为了安定人心,他们告诉村民波恩带着凯回城堡去了。
“我们想去找你,但赛巴斯汀说狼堡的人可能会再次攻击这里。”穆勒看着他,道:“我们认为你会希望我们留在这里。”
“是的,我希望你们留在这里。”他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除了朗格和穆勒,赛巴斯汀留下了几个人在这里防守,以防万一。
那些人强化了包围村庄的栅栏,在村子街尾那个大洞还在那里,没有填平,之前他们拿来铺在上头作伪装的亚麻布和杂草仍被堆放在一旁。
当时,他要凯和村妇收集布料缝补成一大块布面,他则和男人们挖了那个大洞,在上头铺上木片和那块亚麻布,再撒上泥土、放上杂草伪装遮盖那洞当陷讲。
波恩要他们填平那个洞。
“这招用过了,下次若有人再来,就会有所预防,让人把洞填起来,这次在通往森林的南边道路挖一个更大的洞,如果有狼堡的残党再跑来,不会想到那个洞换了地方。”
穆勒一愣:“狼堡的残党?”
“卡尔兄弟死了。”波恩说。
穆勒和朗格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真的。”波恩告诉他们,将事先和凯商量好的理由拿出来:“他们起了内哄,有人杀了卡尔兄弟,我趁乱混进去,才把凯救出来,但我们需要担心的不只卡尔兄弟。”
“为什么?”朗格问。
“那头熊不曾待过狼堡。”波恩沉声说。
他离开狼堡时,看见那个杀了大卡尔的少年正拿着钥匙打开地牢的门,把人们从地牢里放出来,一个模糊的意念浮现脑海,或许是因为那地牢的门太小,也或许是因为那广场并没有能链住那头熊的粗大铁链,也没有足以关它的空间,他拉住那少年追问棕熊的事。
少年说他从未在狼堡看过熊。
他相信那孩子。
波恩看着穆勒和朗格,告诉他们:“我需要你们继续待在这里,我认为我们真正的敌人,还在一旁看戏。”
穆勒一怔,“大人认为是高林堡的费雪?”
朗格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村妇们说话的凯夫人,压低了声音,道:“大人,费雪不是曾想把女儿嫁给你?我以为相较其他地方,高林堡和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这两年,也没见他派兵来抢过我们,不是吗?”
“没有抢过,不代表永远不会抢。”波恩沉声告诉他:“费雪是个狡猾的老头,没有胜算的事,他不会做,所以一听说我生病,他转头就把女儿送去参加宫廷宴会,嫁给了伯爵。”
确实,他们都听说过这事。
穆勒点头:“我们会继续留在这里。”
波恩道:“让大伙藏好武器,打扮成农民,派人在南边放哨,有任何动静就尽快通知我。”
“没问题。”
他朝两人点头颔首,这才转身去找凯。
那从东方来的男人站在那个大洞旁,当他经过他身边时,那家伙看着他,难得的开了口。
“这一招,很聪明。”
波恩一愣,“你会说我们的话?”“我在这附近住过一阵子。”
男人看着他说:“凯住的屋子,是我盖的。”
他一僵,不知该如何反应,凯在森林里的那栋屋子很老,看起来至少有好几十年了。
所以,该死的,他还以为小时候他听到的那些森林里的妖魔鬼怪都只是传说,可显然那些关于女巫、狼人,甚至会变成人的乌鸦——
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黑色的身影。
狗屎!
他脸微白,差点低咒出声,他就知道那家伙有问题。
男人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家伙什么也没说破,只是转身上了马。
凯和那些村妇与孩子告别,承诺她会再来,然后回到他身边。
波恩把视线从那男人身上拉回来,先让凯上马,然后才跨上去,拥着她,再次往城堡前进。
那男人照样骑马跟着,这一次那家伙让他骑在前面,即便这儿的森林已弥漫着白雾,可波恩晓得那异国的男子和他一样不会迷路,搞不好还比他更熟悉这块土地。
天黑之前,他们终于走出了迷雾,再次回到那座属于史瓦兹的城堡。三人走出森林,停在麦田旁,看着那座结实的城堡。
代表史瓦兹家族的铁十字旌旗,在城堡上飞扬着。
凯紧张的挺直了身子。
他知道,即便他和她编织了那个谎言,她依然有些害怕在狼堡发生的事会传回来。
南边的那座村子还没听说狼堡的消息,不表示这里也没有,那里是座小村庄,也不在主要干道上,可史瓦兹的城堡是,而且赛巴斯汀在这里,他和她都知道赛巴斯汀会派侦察兵收集消息。
“没事的。”他空出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告诉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凯点点头,深吸了口气,伸手覆住他在腰上的手。
他反手和她十指交扣。
“况且,你真的以为后面那个家伙会让那种事发生吗?”
确实,有张扬在,她很清楚自己的安危不会有问题,但她害怕的是不能和波恩一起,担心的是他会被她牵连。
像是察觉到她的念头,他凑到她耳边,低语。
“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是到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那是个承诺。
她一怔,回首。
可身后的男人,黑亮的眼底没有任何犹豫,不曾有过迟疑与后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粉唇轻启,心头狂奔的悄声问。
“是的,我知道。”波恩垂眼看着她,亲吻她的唇,抵着她光洁的额,道:“没有我,你哪里也不能去。没有你,我哪里也不会留。”
那深情的话语,教她泪光闪闪,情不自禁抬手抚着他的脸,在黄昏夕阳中,昂首再吻他。
然后,鼓起勇气,和他紧握着手,一起策马骑向那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