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宋心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忍不住叹气了一声,唉。
到了说亲的年纪,各种宴会简直没完没了,累,但又不得不去。
毕竟终身大事呢,她可不想完全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太可怕了,祖叔那边的堂姊乖乖地按照爹娘的安排,结果给她嫁了个好色鬼,院子妾室一大堆,因为爹娘觉得那户人家有钱好,媒婆说,那少爷可俊啦。
俊,真的俊,但花心,俊有什么用,堂姊成亲后天天哭,但后悔也来不及。
为了害怕自己爹娘也一时不查,宋心瑶很坚持再累都要自己看过未来夫婿人选,眼睛不会骗人,只靠一两眼就要定终身虽然有点可怕,但双眼澄澈的话,应该歪不到哪里去吧。
丫头小雅喜孜孜的道:“小姐真好看。”
宋心瑶瞧了瞧铜镜,“还行吧?”
大雅连忙说:“哪的话,小姐是真的好看,这回赏荷能遇上合适的公子就好了。”
“你家小姐我也想哪,不过月老不理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十五岁已经不能再拖了,何况她后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呢,自己不出嫁,后面的都不用成亲了。
想到弟妹亲事,宋心瑶倒是露出笑意,新天虽然略矮小,不过十四岁的秀才在京城还是吃香的,再读个十年差不多就能上举子,上了举子就能捐官,所以自从宋新天考上了秀才后,打听的人家频频,家里长辈都很高兴,说等他十五就要给订亲,找个贤慧的好妻子,然后一边生娃一边准备举子。
宋心瑶站了起来,看着梅花窗外刺眼的太阳,哀叹一声,好热啊。
但今天宋家这个赏荷宴就是替她办的——宋有福相中自己朋友的儿子,段路,汪蕊相中自己闺中密友的儿子,文大豪,因为两边各有各的好。
段路呢,长得俊俏,还是个读书人,且洁身自好,房中没有通房,当然也没妾室。家中兄弟五人,不用担心婆婆过度管束,至于将来分家也不用烦恼,段家家境富裕,就算是庶子也差不到哪去,何况宋家还在呢,宋心瑶的嫁妆是不会少的。
至于文大豪呢,早早就给家里帮忙生意,认得字,但没精读,算盘那些倒是打得劈啪响,很受长辈喜爱,将来肯定是要掌家的。房中有两个打小伺候的通房,这要说好处,就是婆婆就是母亲的闺中密友,文太太也是看着宋心瑶长大的,要是嫁过去一定不会亏待她,深宅媳妇,有个好丈夫,不如有个好婆婆来得可靠。
汪蕊平常是个好妻子,但面对女儿婚姻大事可是一点都不退让,宋有福多年来不管家务,一时间也拿妻子没办法,两人吵到许氏跟前,许氏说:“都请到家里来,让心瑶自己挑。”一槌定音,于是有了今日的荷花宴。
三天一宴,五天一会,好累哦……
拍拍脸,打起精神,她可是宋家的大小姐。
加油,宋心瑶,你可以的。
宋家的两层水榭上,坐着几户人家——如果只请段家跟文家那太明显了,当然是办起一个宴会,请七八家朋友,儿子女儿全带来,这样又能让宋心瑶看看未来夫君的样子,又不会太过突兀。
来的有好几家,费家、倪家、姚家、尚家全来了。
带女孩子来的,除了自家女儿跟宋心瑶不错之外,主要就是奔着薛文澜跟宋新天这两门亲事来的。
姚贞贞、尚娟娥、尚娟霏、倪秀英、费子羽这几个年轻女孩子,也都适婚。
宋家有个十四岁的举子,还有个十四岁的秀才,多诱人哪。
当然,宋家主母汪蕊也不是不会做人情,自然早早把周华贵请来了,周华贵知道要给相媳妇,兴致也很高——儿子中举她高兴得大病了一场,后来脸色一直不怎么好,还让汪蕊挨了许氏一顿骂。
汪蕊那个冤哪,大夫请了,补药熬了,周华贵就是那样病着起不来,又有什么办法。
所幸随着时间过去,终于也是慢慢好起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躺床久了,路都走不太好,上个月南行祭祀便没有去,只让几个仆人随着薛文澜南下。
京城里什么事情都长着翅膀,大事小事都瞒不过人,人人知道周华贵只是寄居的亲戚,聘礼肯定寒酸,举子虽然可以当官,但至少得二十万两疏通银,宋家不可能给他出这个钱,她只能熬到儿子考进士,正常发派——这要是把女儿嫁给薛文澜,还得寄人篱下好几年,可是薛文澜年纪轻轻就考上举子,也许不用几年就能外派了。
赌呗,反正世事也没人可以保证,不如赌上一把,要是有个当官的女婿,那自家还不飞黄腾达?
当然也有人想着这样不太好,自己闺女嘛,还是舍不得她去看人脸色,可是宋新天就不同了,嫁给他,长子嫡孙哪,就算没那样聪明,但慢慢考总考得上,再说当家太太可比寄居太太舒服多了。
都是为了孩子,水榭的各家太太说着话,十分热情。
女孩子在这边聊天,说最新的绣样、首饰、新学了什么曲子,男孩子则在另一端的曲桥中的小亭喝酒下棋,偶尔不经意的瞟过来一眼——虽然是相亲本质,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万一好事不成,说出去就太难听了。
宋心瑶一边跟小姊妹说话,一边假装不小心的看着曲桥上的小亭。
天杀的相亲宴,隔着这么远是能看见什么?
连脸都看不到,她能怎么选?
可是偏偏最晚中秋就得做决定,备嫁要半年,她得在十六岁出嫁才行,十七岁就太晚了,京城会流传起她哪边有问题的消息,然后连带弟妹都会被影响。
倪秀英挤到她身边,“心瑶可有想法了?”
“你呢?先说你?”宋心瑶虽然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也不是粗疏性子,她跟倪秀英并没有很熟。
“没有、没有、没有。”倪秀英连忙摇手,“就想着你喜欢谁,我让弟弟过去帮忙打听打听。”
“谢谢你啦,不过我自有打算。”
宋心瑶跟倪秀英不熟,跟她的龙凤胎弟弟倪光宗更不熟了,把自己喜好跟这两姊弟讲,这要是传出去,就变成她宋心瑶是个花痴了。
倪秀英吃了口凉糕,也不走,也不开口,宋心瑶只是好笑,她跟费子羽不错,但费子羽此时又被倪光宗留着说话,看费子羽的表情也没有想跑的样子便不过去打扰了。
费子羽今年也十五岁,倪光宗也是十五,两家其实都是不错的门户,若是好事能成,今日也不枉大家都顶着烈日晒太阳。
什么荷花宴哪,真的好热哦。
端上来的荷花酥、荷花羹、莲子银耳汤,她都不想吃,她现在想喝酸梅汤,酸酸甜甜,一碗下去消暑解渴。
倪秀英又小声说:“今日怎么没见你弟弟?”
说起弟弟,宋心瑶一脸好笑,“大舅舅昨日让人传来消息,说买了一批好的小马,他一早就兴冲冲挑马去了。他一直想养马,不过好马得碰运气,成马养不熟,小马又不好买,好不容易有了,哪里等得及,怎么,你弟弟有事情找他?”
倪光宗有两个偶像,一个是薛文澜,一个是宋新天。因为倪光宗自己考到现在连童生都没过,有时候会藉口来问学问,溜出家门透透气。
“也不是啦……”
看着倪秀英微红的耳朵,宋心瑶突然觉得自己是猪,大概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不然都这么明显了,怎么现在才看出来。
现在看重宋新天的,不是看中宋家的家世,就是看中他的未来性,因为弟弟外型真的比较不占优势,所以只能用其他方面来弥补。
可是看倪秀英这害羞的样子,明明是喜欢弟弟的。
于是招手叫过一个嬷嬷,“去问问大少爷回来没?若回来了,让他到荷花池这里来见客,今日来了不少客人,他是大少爷,不能不出来。”
那嬷嬷连忙去了。
就见倪秀英耳朵更红。
身为姊姊,宋心瑶欣喜不已。夫妻有爱,婚姻才能和谐,于是笑咪咪的说:“新天虽然个子不高,不过才十四,教他武术的师傅说,只要好好强身健体,以后还是能长高的。他又爱骑马射箭,喜欢跑外头的男孩子啊,心胸比较宽阔,将来不会为了小事情斤斤计较,你说是不是啊?”
倪秀英“嗯”了一声,十分羞涩。
宋心瑶继续说:“我弟弟人真的挺好的,他上有姊姊,下有妹妹,但还是有男子气概,心梅跟心湘虽然只小了他几个月,但父亲生气起来,他也会把妹妹护在身后。他啊,有点死心眼,认定是‘自己人’,胳臂妥妥的往内弯,遇到事情肯定会挺身而出,不会让人欺负自己人的,哪怕是亲爹生气想骂妹妹,那也不行。”
这暗示着,就算将来家里有纷争,弟弟也会站妻子这边。
今天来的几个小姑娘,姚贞贞最美,但娶个漂亮的,不如娶个喜欢弟弟的。
母亲若是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于是压低声音,“你爹娘知道你这番心思吗?”
倪秀英的脸颊都快烧起来,半晌都答不出话。
宋心瑶耐心等着,过了一会,倪秀英才小声说:“母亲知道,爹不知道。”
倪太太知道,今日还带她上宋家,分明内心也是同意的,这倒是好办。婚事嘛,只要家世不要差太多,母亲又站女儿这边,成功的机率就大。
于是宋心瑶更小声的说:“过几日我请母亲上门拜访,可好?”
就见倪秀英轻轻点了点头。
至于当事人宋新天当然不用担心,他们姊弟感情好,宋新天可花了,喜欢姚贞贞的美貌,但也喜欢倪秀英的小家碧玉,他烦恼着呢,现在不用烦恼了,姊姊替他选好了,美貌只是一时的,夫妻和睦才是真实的。
漂亮的如果不懂得相敬如宾,再美也没用。
今日这赏荷宴,虽然没跟段路以及文大豪说上话,但却意外有收获。
至于自己的婚事,宋心瑶想着还是选段家吧,原因无他,段路洁身自好,光是这点段路就甩文大豪几条大街。
宴会结束,回到房中洗了个澡,撤下珠钗,换上常服。今日为了得体,宋心瑶穿了三层衣服,只有一个字,热!而且头发梳得太高,头超重,现在洗干净放下来,也用温布巾慢慢荫干,那就别提多舒服了。
躺在美人榻上,让大雅给她掮扇子,小雅给她剥葡萄。
母亲汪蕊总说她懒散。
懒散一时爽,一直懒散一直爽。
她明年就得出嫁,嫁人后可不能这样子了,当然得趁还在自家时多多享享大小姐的福气,将来想起才不会亏。
十岁后,宋心瑶已经搬出院子,现在居住在书兰院,关起门来也算是一院之主,自然过得十分自在。
要说女子有什么好处,就是不用读书考试,所以她可以过得这样轻松。
“小姐。”一个小丫头进来,“表少爷来了,问小姐能不能抽个时间。”
宋心瑶一脸问号,表少爷?薛文澜?他找她干么?
自从薛文澜入住宋家后,闭门苦读,几乎足不出户,小时候还一起读书写字,可是等到考童生前得加速冲学业的时候,宋家就把男孩女孩隔开读书了,贺先生还是继续教男孩子,女孩们则由另一位女先生教导。
因为这样,这几年见面次数不多,两人大概一年只见四次吧,过年一次、中秋一次、老太爷生日一次、老太太生日一次,偏偏这四个日子都集中在八月到过年,算算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
老实说,薛文澜是一个很好的亲戚,因为有他刻苦在先,无形给了宋新天压力,不然宋新天以前可没读书这样勤快。
加上他又很洁身自好,宋家三个女儿逐渐长大,他从来不逛花园也不乱走,大日子要出席,他就是跟着母亲一起,就算中间撞上了表姊表妹也不让人有碎嘴的机会。
薛文澜因为也不是儿童,小时候跟着周华贵住雁阳院,十岁后许氏开了落勤院给他。
小时候是嬷嬷服侍,渐渐长大,许氏给了他两个小厮,一个叫做登高,一个叫做远志,从小厮的名字不难看出许氏对他期望很深。
两人多年来也只是单纯的表姊弟情谊,薛文澜从没来找过她,这下突然来了,倒是让宋心瑶摸不着头绪。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她,但也说不出理由不见他。
“请他到凉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