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学们略带讶异的目光中,她几乎是小跑步地回家,然后换上一身便服,煮好了外婆的晚餐,留下一张纸条,但在出门前,她忽而停下了脚步。
脑海里迸出了江梵他家那个空空如也的厨房,还有他垃圾桶里的几个泡面碗,她又转回头替他准备了一个超大分量的便当,才出发前往目的地。
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她来到江梵家门口,犹豫了半晌才按下电铃,心里既期待他平安无事的来开门,又有些矛盾的希望他不在家,不会看到她贸然上门的尴尬。
片刻后,门里传来几道跌跌撞撞的声音,然后她听到他低咒一声,门霍然被拉开。
“搞什么?谁啊?不知道老子我今天闭关练功吗……咦?是你?”见到来人,他很是意外,心里浮出一丝自己也理不清的窃喜。
美眸眯起,上下端详了下他的伤势,似乎没有她想象的严重,才一天时间他已活蹦乱跳了。“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
“我闭关啊!我昨天伤得那么重,就算是打电动也需要回气的时间,何况我可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好整以暇地挡在门口假笑,似乎没有让她进门的打算。“小悠悠,才一天不见你就想我了?”
“你身上的伤有换药吗?”她不理他的插科打诨,昨夜一晚的相处让她知道,随他起舞的话,他绝对有那本事把话题扯到天边去。
“你特地来替我换药?”他难以置信她的……责任感他以为她会想离他这种小流氓越远越好。
“嗯。”她不否认。“除非你是猫头鹰,头会一百八十度旋转,否则有些伤口你应该是擦不到的。”因为几乎都在背上。
看他似乎仍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进门,她使出杀手锏,提起了右手的大袋子。“还有便当,吃不吃?”
“请进!”二话不说抢来便当袋,江梵侧身让她进门。其实伤口已经不痛了,他只是懒得出门觅食,可是泡面又吃到怕了,她这个便当无疑是天降甘霖。
回到沙发上坐下,他大老爷扒开便当盖就开始狂嗑,没想到几道简单的菜色,居然令他吃得津津有味。
“这便当……你做的?”一边吃饭一边还要说话,他挺忙的。
“是我做的,好吃吗?”从小失去父母,和外婆相依为命的她,总是需要为出外工作的外婆准备三餐,久煮成良厨,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有点自信。
“好吃!太好吃了!”好吃到他几乎可以把便当盒都吃下去。
白以悠浅浅一笑,他的吃相对一个厨师而言,无疑是最好的赞美。然而双眸瞄到比昨天又脏乱一倍的客厅,笑容又缓缓消逝,细眉最后合拢了起来。
“那个,全是垃圾吗?”她指着茶几上的垃圾山。
“是垃圾。”他鼓腮大嚼着晚餐,一边模糊不清地回答。
“还有那个,”白细的指头移到沙发上的衣服山,“是脏衣服?”
“唯一干净的那件你昨天穿走了。”趁吞下菜后回答了长长一句,他马上又把嘴里填满。
“你的客厅……”最后她环顾了一圈。“会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话题跳到这里?他停下筷子,剑眉兴味十足地微扬,“你该不会趁我伤重要洗劫我家吧?”
“差不多。”因为这里已经超过她忍受的极限了。站起身,她走到厨房,在柜子里翻出大垃圾袋,然后回到客厅,开始把她看不顺眼的东西往里头丢。
江梵盯着她的眼神由纳闷变为恍然,看来这小学妹还有点洁癖呢!
他并没有制止她的行为,反而像看电视般一边吃便当一边观察着她的动作。他发现她连整理的动作都相当文雅,却十分有效率地在短时间内将他目光所及的部分清理出一定程度的整洁。
终于,他吃光了一个大便当,而她的打扫工作也告一段落。
“想不到你真贤慧啊!”他满足地瘫在沙发上。“对了,还有地还没扫……”
一颗抱枕立刻凶狠地落在他脸上。等他啼笑皆非地拿开后,便看到白以悠面无表情地来到他面前。
“由左边数来前两袋是垃圾,麻烦你等垃圾车来时拿出去扔,第三袋是脏衣服,如果你明天不想裸奔上学,建议你今天晚上把它洗好。”住在这种环境可是会生病的,她不想看他落入那境界。
“唉……”要他打扫?江梵立刻装死哀嚎。“我好悲惨啊,都快伤重不治了,还要被奴役做家事,你不知道我痛到路都走不动了吗……”
“你刚才抢便当吃饭倒挺利落的。”两双眼睛对视,一个是赖皮,另一个则是坚定,僵持了一会后,她轻叹口气。“算了,你明天还是裸奔好了。”
她吃力地拎起装着衣服的大袋子和两包垃圾,似乎要全拿出去扔了,江梵见状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挽救他的衣服。
“我来就好我来就好,小悠悠的命令我哪敢不从,就算伤重不治也要死而后已啊!”他抢回三大包东西。
“怕伤重的话就先擦药,这样你就百毒不侵了。对了,身上衣服脱下后,顺便一起洗。”她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浅笑,早就算准他不会让她拎重物,果然马上中招。
“唉唉唉,你简直是吃定我了,全被你算得好好的。”洒潇地剥光身上的衣服往脏衣服那袋里一丢,他乖乖地让她上药。
之后,像是中了邪似的,为了贪看她那吝于给予的笑容,江梵当真洗了那一大包衣服,还和她合力将房间、厕所等地都清洗干净,甚至连地板他都扫好拖好。
“行了!时间到!我送你回家。”打着赤膊,这下才发现没衣服穿的尴尬,江梵左右张望后,只得在夏天里穿起了运动外套,准备送她回家。
“你不用送我,我们两家之间的路都在闹区,我只要不走巷子就好,不会再发生昨天的事。”虽然整理的是他家,但她让带伤在身的他劳动了一晚,不能说没有愧疚。“而且,我没有门禁。”
“你没有门禁,我有。”在这点上他就不让步了,没多想便抓起她的手将人拉出门。
手心被温暖包覆的感觉,令白以悠一向波澜不兴的芳心,小小地悸动了一下。
然后,他准时在十点十分,将她送到家门口。
*
“江梵,你终于来上课啦?”
某堂课下课时间,江梵一脚才踏进教室,嘈杂的教室马上变得寂静无声,同学们似乎有志一同打量他到底有没有被砍死。唯一的差别是只有少数同学敢光明正大的看,大多数皆是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两眼。
他视而不见地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书包随便往桌上一甩,众人见他一如往常,教室里才慢慢恢复下课该有的吵闹。
“喂!听说你单挑对面高中好几个老大?”班上另一个不良少年小猴笑嘻嘻地靠过来。“不错嘛!居然还能好端端的来上课。”
“难道你希望我挂点?”他没好气地瞄了过去。
“不要理小猴啦!江梵,那你有没有把他们老大的地盘接收过来?”平时也是问题人物的阿贤问。
“你真的以为我在混禁用词?”江梵白了他们一眼。“要不要我下回抢银行带你们去?”
“不用了,抢回来分我们就好。”说完,一群围着江梵的学生全笑了出来。
班上很明显分成两个部分,其中少数和大家都距离得远远的这部分,就是茂重高中里最令师长头痛的一群,而这群人又是以江梵为首。
不知打哪来的谣言说江梵杀过人,于是所有学生都对他敬而远之,除了一些操行有问题的同学。
要不是还想混这张文凭,江梵根本不想来上学。他不在乎自己形象有多差、大家有多怕他,也不在乎树立多少敌人,更不在乎四周这群和他哈啦打屁的,全是猪朋狗友,没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
比起他们接近他为了捞点好处或名声,只认识两天的小学妹反而更对他的脾胃,至少她对待他的态度真切无伪,还会担心他的伤、怕他饿肚子。
想到昨天那个大便当,嘴里又开始发馋,不知道今天还吃不吃得到?
“喂!江梵,发什么呆?”小猴狐疑地唤着出神的他。
“没什么。”和白以悠的相识,是他绝不会透露的事。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众人也纷纷回到座位。进门的老师,似乎有些意外地看到江梵出席,还往他那里多看了几眼,讽刺两句才开始上课。
对于这种“另眼相待”,江梵只是冷笑以对,反正他对老师的关爱不抱期待,他们要怎么看他,他也无所谓。
五十分钟过去,又到了下课时间,老师离开教室后,江梵马上一个起身,准备到楼下的福利社买点东西填肚子。在吃过白以悠那个便当后,好像什么食物都再也满足不了他,总觉得少了点味道,所以他空着肚子来上学。
“江梵,你去哪?”几个狐群狗党马上跟了上来,跟着他一同下楼。
四五个大男生浩浩荡荡地进了福利社,在里头抢面包牛奶的学生见到他们,莫不主动让出一条路,离得远远的,足见他们形象之糟。
早已习惯这种景象的江梵,随便拿了袋餐包便要结帐离开,倒是跟在他旁边的几个人,狐假虎威的硬是拿光了好吃的面包,教其它学生敢怒不敢言。
“搞什么?你们吃得了这么多吗?”江梵懒洋洋的回头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很是犀利,几个人也只好讪讪然地将多余的面包放回去。
付了钱,江梵转头走出福利社,不意却在门口和一个女同学撞个正着。
“对不……”那人捂着额,抬头想道歉,却意外地低叫出声。“是你?”
是她,白以悠。江梵勾起了唇,为这个意外而惊喜,正在犹豫着该不该和她交谈时,她身旁的女同学突然倒抽一口气。
“以悠!你知不知道你撞到谁啊!”女同学拚了命地扯她袖口。
“我知道。”白以悠淡淡地回她一句,有必要这么紧张吗?她的袖子都快被扯破了。
“他是三年级的老大耶!听说他、他很恐怖……我们不要买了,快点走啦!”女同学怯怯地望了眼面无表情的江梵,见他一直沉默不说话,心里的害怕越盛,最后甚至干脆拉起白以悠的手臂飞快逃跑,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江梵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他面前上演,原该是滑稽的一幕,他却笑不出来。
原来,她也跟其它人一样,知道他的名声后便视他为蛇蝎。他看错她了吗?
“哇!江梵,那个是二年级的校花耶!听说还是个资优生,你认识她?”阿贤看到白以悠,口水都快流出来,如果老大认识的话,说不定可以引见引见。
“不认识。”抿了抿唇,他深深地望了眼她离去的方向,心里像空了一块。
本来就该如此不是吗?校花资优生和坏胚子老大,怎么想也不搭轧。而且等一下她的同学再跟她加油添醋一番后,她应该再也不会想接近他了吧?
接下来的课,江梵已经无心上了,草草吃过中饭,又睡掉下午好几堂课,他再也不想留在学校,便提早一堂逃课走人。
慢慢地晃回家,心里一时也厘不清这半天的烦闷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因为她?一个才认识两天的小女生?
他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好笑,却再也没有更好的理由说服自己。在家里随意地洗了个澡后,他换了件衣服,连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打工前的这段时间,他只想瘫在沙发上,什么事也不做。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门铃却无预警响了起来。他不悦的起身前去开门,意外地看到白以悠站在他家门口。
“你还敢来?”他压抑住飞扬的心,摆出一副酷样。“今天早上不是跑了?大家都说我杀过人,你不怕吗?”
“你要是杀过人,现在应该还在牢里。”她瞄他一眼,“我不是自愿要跑,是硬生生被人拉走的。看来你的穷凶恶极已经震慑全校,小梅怕得要死,我的手臂到现在还在痛呢!”
她比他还酷,小脸蛋上总是淡淡的没啥表情,但听了这番夹着微讽的解释,他却龙心大悦。
“那你来做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装不了太久,冷脸濒临崩溃。
“昨天整理你家时,发现你连包泡面都没了,怕你饿死。”白以悠举起手,又是一个大便当。
江梵终于笑了,和以往懒散调侃的笑容不同,耀眼得令白以悠的心跳有些急促,对他的感觉似乎有了微妙的转化。
“我突然发现……”他恶虎扑羊似地抢走她手上的便当,而后朝她眨眨眼。
“认识你这朋友,还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