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疏,玉戒易碎,先放进盒里吧。」白礼让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把手里的木盒子朝她打开来。
玉戒寻回不易,花疏异常小心,搁回戒指,看着他把木盒盖起,她把手伸向木盒——
白礼让把木盒收进怀里,笑望着她。
她一怔,一脸迷惘,疑惑的目光对上他。
「花疏,迟来的十年之约,我会履行的。」
什么……
「玉戒是我们两人的定情物,我会小心收藏,等待成亲之日,亲手为你戴上。」
白礼让……他说什么……他的意思难道是……
「你要娶我?」
他点点头,一双温柔的手握住了她,「花疏,虽然我把过去忘记了,不过我会遵守与你的约定,实践婚约。」
花疏全身僵硬,迅速甩开他的手。
「白老板,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找回戒指,我无意与你成亲。」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对他张开了紧握的手,恳求道:「白老板,请你把戒指还给我吧。」
白礼让只是望着她,无动于哀。
「白老板?」
「花疏,唐老板处处阻挠我与你见面,这段时间不能见你,我对你思念深,方知对你早有情愫。我与你之间有十年之约,如今重逢,这是命中注定——」
「白老板!」花疏听得面红耳赤,急忙打断了他,冷硬地说:「十年之约早已过去,如今我们两人有各自的生活,往事不该再提。我想,我与唐老板之事,你也该有耳闻,所以请你把戒指还给我吧。」
「花疏,我无法赴十年之约,是意外之故,无心之错。既然你我已订亲,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人,我相信唐老板若知情,也会将你还给我的。」白礼让声音虽温和,态度却坚决,隐约在暗示,唐本草若知她已有婚约了,也是会与她分手的。
花疏忽然觉得全身冰冷。她想不到这么快找到玉戒,她也乐观的以为倘若白礼让真是「白哥哥」,他有风度,会有成人之美,为她隐瞒婚约之事,万万想不到他竟执意要履行婚约!
*
深秋冷风吹,唐本草这回出城一个多月才回来。他想既然出城,就索性把几家分铺都巡视一遍,期间也托人带口信回来,让小花不必担心。
不过他一回来,却看小花清瘦不少,下巴都尖了,以为她为他犯相思,心疼之余却藏不住窃喜得意神色。
「小花,你很想我吧?」
今日饭馆公休,唐本草带着小花往西门城郊外的柳阳湖畔散心。
听说,睿阳城的郡王和郡王妃在柳阳湖畔的夕阳下一见锺情,从此坠入爱河,成亲之后甜蜜恩爱。这里从此成为「求偶」的名胜之地,每到黄昏就挤满了美其名来看夕阳的年轻男女。
不过现在已经入夜,今日也特别的冷,整个柳阳湖畔就只有两人。
花疏低头想事情想得出神,湖面圆月倒映,湖水冷,她不自觉地搓着手,浑身打颤,彷佛听见他说话,才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唐本草立刻就抱住了她发抖的身子,喜孜孜地说:「小花,你想我,想到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瘦了。何必害臊呢?」
花疏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脸颊偎着他胸膛,不免有些心虚。
她是有想他,不过寝食难安人消瘦却不是因为他迟回来的缘故。
这段时间她积极找白礼让谈,只希望他了解,她绝不可能嫁给他,无奈白礼让始终坚持要等她嫁入白家门,才肯把戒指还给她。
实话讲出来,她怕唐本草难过,她其实还希望他再晚些时候回来。
「本草,我有话想跟你说。」纸包不住火,与其等白礼让找上门来,不如她亲口告诉他,让他了解一些事情。
月光明亮,他抚摸着她一头柔软长发,勾起她的下巴,轻啄她的唇,「好,我听你说。」
她的心脏敲击着不成拍的响声,她凝视着他深邃迷人的目光,几次开不了口。
「小花?」
「我……那次打了你一巴掌,说我要离开,其实我只是要搬到饭馆去住,并不是要离开饭馆,是你误会了。」
唐本草一愣,「你是说,其实我根本不用把饭馆的净利分给你,你也会继续留在饭馆工作?」
「嗯。」花疏点点头。
唐本草想到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大方出手,损失惨重,顿时心如刀割,暗骂自己蠢!枉费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成功商人——
他瞪着小花,忽然低下头,把她吻了又吻,直到她喘不过气来,他才甘心地放过她,抱着她。
花疏等到气息平稳,才低笑了出来,「你想讨回本吗?」
「这只能算利息,等成亲之后,让你帮我生一窝娃娃,我才算回本。」唐本草扯起嘴角,拉着她在湖畔坐下来。
分开这段日子,他更发觉小花在他心目中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会想念她的笑容、她的声音。他更确定他的未来要与小花在一块儿了,也许明年,或者后年,他会把小花娶进门。
花疏咬着唇,再也笑不出来。
「本草,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好,你说。」他扬起嘴角,喜欢听她的声音,不论她说什么,他都爱听。怕她冷,他两手把她圈紧了些。要不是有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抱着她,谁要来这冷冰冰的湖边。
「以前有一个长工爱上了小姐,长工负责厨房的工作,他知道小姐爱花,每天偷学大厨的手艺,自己再精心研究,做了一道道的花食,终于感动了小姐。小姐与长工的爱情,得不到家人谅解,长工被赶出去了,小姐就在半夜里带着包袱去找长工,从此和长工私奔了。」
「这位小姐可真有勇气。」比起他听不懂的食谱来,这故事好听多了,虽然他只是爱听她的声音。
花疏点了点头,「小姐嫁给了长工,两人到了京城。长工不识字,小姐用心教,买书、买食谱,为了帮助丈夫出人头地,她在染布坊找了一份工作,还偷偷将手上最值钱的戒指典当了,让丈夫专心研究厨艺。两人后来生下一子,过了十几年艰苦的日子,某一天,长工结识了一位朋友,两人相谈甚欢,便邀他回家品尝他亲手烹调的花食,这个朋友对他的手艺大为赞赏,等到两人深入结交以后,这个朋友才表明身分,邀他入宫掌厨。原来这人是皇子,长工得贵人相肋,从此平步青云,后来成为宫中第一名厨。」
「这小姐真了不起,熬了十多年,总算苦尽甘来了。」唐本草忍不住插了一句。
花疏望着湖面水月,目光飘得很远,继续说道:「长工进宫不到一年,小姐就因长年过度劳累倒下了,从此一病不起,拖了几个月,临终之前才告诉丈夫,她典当了一枚玉戒,那是她娘给她,她最心爱的戒指,希望她的丈夫能将那枚戒指找回来。」
「唉,红颜薄命,真可怜!」唐本草听得入迷,心情跟着起伏,大叹。「后来戒指找回了吗?」
「在皇子的帮助之下,几个月后,那枚戒指找回了。长工从此留在宫中工作,一生未再娶。」
唐本草忍不住扯起眉头,「小花儿,这故事太凄凉了,你还是说食谱给我听好了。」
他摸上了她的手,拥紧了她,低下头来开始吻她……
「你耐心一点,故事还没完。」她趁着还有勇气,得一口气说完才行。手心贴住他凑上来的嘴巴,她继续道:「长工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后来也娶妻生子了……长工老了以后,从宫中退休,带着孙女儿四海漂泊,寻找各地的花草,继续研究妻子最爱的花食,打算写成一本天下最完整的『花谱』,纪念爱妻。」
唐本车吻着她贴上来的手,听着她的声音,亲密又甜蜜。
「长工一直觉得这孙女的性情、模样都和妻子很像,所以对孙女呵护疼爱,还把那枚重要的戒指挂在孙女的脖子上,希望将来做为传家宝,嘱咐她要小心戴着。」
唐本草听得心不在焉,吻她的手倒是吻得认真,一把搂住她纤腰,拉下她的手,正要凑上她的唇——
「小女孩才八岁,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一直把戒指挂在衣服内,不曾拿下。有一次,爷爷带着她到天崖山访友,她在村外的天崖亭交了一个朋友,相处只有短短十天,她却对这少年有种特别的感情,对他依依不舍。她希望两人能再见面,天真的把最重要的戒指给了对方,许下十年之约,私订终身。」
唐本草忽然一动也不动,眯起了深邃目光瞅着她。
「爷爷后来知道了,急忙回去天崖山,但是少年已经离开了,戒指从此失踪。爷爷很久都不和孙女说话,但是他也不忍责备孙女,他怪自己不够谨慎,丢了爱妻的戒指。小女孩却始终深信少年会守十年之约,会带着戒指回到天崖亭来娶她。十六岁那年,爷爷……意外身亡,临终之前对孙女千叮万嘱,务必找回戒指,否则他黄泉之下,难以面对妻子,孙女怀着深深的愧疚,拚命点头答应。」
唐本草望着她,在月光之下,把她一看再看,深炯眼里充满迷惑和狐疑,心却跳动着剧烈的不安的节拍。
「女孩终于等到十八岁,满心期待地来到天崖山,等待相约的日子到来。冬至那天下断飘着雪,她天未亮就到天崖亭了,但是从早等到晚,天崖亭上一人也没有,她差点就冻僵了。她心想少年也许有事耽搁了,怕一走开就错过,不敢离开。一整个寒冷的冬季,她天天守在天崖亭,几个月过去,白雪融了,枝芽冒出,她终于不得不死心,离开天崖山。」
唐本草放开她,凝视着她。
「从此以后,她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走过无数个城镇,寻找少年,寻找戒指的下落。经过五年多,她终于把爷爷留下的积蓄都花光了,戒指却遍寻不着。」她说着说着,眼眶也湿了。
他的嘴巴乾渴,喉咙酸涩,不知道已经张开了多久,吃进了多少冷风,好不容易才沙哑地开口问她:「小花……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她是谁?」
她沉默了好半响,一双湿亮黑圆的眼睛才望着他,「她是我,我叫花疏。去年冬天我找到睿阳城来,饥寒交迫地倒在你的当誧前,你救了我,我一直都很感激你。」
她是我,我叫花疏。
她是我,我叫花疏。
唐本草望着她,不言不语,脑袋里不停重复着同样的句子,把他内心最后的乞求和希望都给轰掉,他整个人傻住了。不像……不像啊……
「本草,我找到当年的少年了。」
他全身一震,四肢僵硬,注视着她,心情激动,张开嘴来,沙哑着嗓音:「小——」
「他就是白礼让。」
他一怔,脸上的表情像不小心被雷给劈了,错愕万分!他猛抓住她两只手臂,「胡扯!他不是……」
「戒指在他的手上,他坚持要我履行婚约,才肯把翠玉花戒还给我。」她仰头,一双眼神坚决而冷静,「本草,我爱的人是你,我要嫁给你,我不嫁白礼让。但是,我曾经做了傻事,你会嫌弃我吗?」
白哥哥,你记得,记得哦,我叫花疏,你一定要来找我哦!
唐本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不敢看她,他把她紧紧的搂住,一次又一次的吻她……
他的吻,深情而又温柔,让她终于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