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风吹得林叶沙沙作响。
车子开过蜿蜒的山路,然后开进一条没有铺设柏油的小路,那路崎岖不平,其实不算是路,在颠簸的道路上开了半小时之后,一辆黑色的休旅车出现在前方。
曾剑南将车停了下来,他看到屠勤和莫晶站在前方那辆休旅车旁,一身黑衣黑裤,脚上穿着一双靴子,两人的身上都有些脏,沾了泥巴、水、草屑。
至少这两个家伙没费事再回到旅馆,假装他们昨晚真的睡在那里。
他开门下了车,忍不住环顾四周。
阳光从林叶上方洒落,刺着眼,这地方的味道,让他嘴唇发干,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她下了车,走上前和莫磊说话,他眨了眨眼,拉回视线看着她,尾随着她的背影,屠勤走上前来。
“这里比我想像中要近。”他说,听见自己声音有些沙哑。“我记得自己出来之后,跑了很远。”
屠勤告诉他,“这是在山里,你不知道路,没有方向感,走了很多冤枉路。”
他没想到,他还以为很远,但这趟路程不到两小时。
不到两个小时,他当时却感觉像是在山里走了好几天,他还以为自己永远走不出去,随时会被找到,抓回去。
他挥开那时的惊恐,深吸口气,看着那男人问。“你们找到入口了?”
屠勤点头,带着他往前走去,“就在前面。”
他看不到前面有任何建筑物,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踩在坚实的水泥地上,前方灌木丛后面,有个小山丘,它本来有扇门,但已经被打开了,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像是一张巨大的黑嘴。
他听见屠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很近,又似乎很远。
“当年军方封闭了矿坑,另作他用,他们炸掉了矿坑入口,让人以为这里完全废弃,但实际上仍持续在使用,一开始是拿来储存医药用品和种子,后来被当成实验的场所……纳粹战败后,这里一度废弃了几十年,直到另一批人进驻,然后再次被废弃……”
一些画面闪过,数字,脸孔。
“你不一定要进去。”
他猛地回神,才发现他停下了脚步,屠勤站在他斜前方,回头看着他。
然后,那男人告诉他:“前几天,我们发现了一位游戏的幸存者,她提供了一些线索。”
他看着那个男人,指出重点:“如果那位幸存者提供的线索足以找到莫光,你和莫磊、尼克,不会还留在这里,你们需要我。”
他们还在这里,表示他们依然需要他进去,他很讶异这个男人会告诉他这件事,他知道他们想尽快找到莫光,他若能厘清在这里发生的事,找回他失去的记忆,对事情会更有帮助。
屠勤凝视着他,没有否认,只提出和娜娜相同的建议:“我们可以将画面拍摄回去,在实验室里现场重建,冲击不会那么大。”
“效果没有那么好。”他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哑声道:“我需要进去,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他举步继续往前走,朝已经等在门口的莫磊、阿南和娜娜走去。
屠勤在他经过身边时,大步跟上,突然开口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戴手套吗?!”
高毅一愣,这才发现那男人两手都戴着手套。
他的表情,让屠勤得到了答案。
屠勤看着他,说:“人的意志会在物体上留下残念,只要触摸,我能看见物体上残留的影像或意念,有时候,那念头太强烈,不经触碰,我也能察觉。我当年就是这样找到你的。”
他愣住,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然后,这次,换屠勤停下了脚步,他看见那男人看着前方那个黑色的洞穴,下颚紧绷起来,眼底浮现吓人的凶狠。
“所以,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震惊的跟着停下脚步,问。
屠勤遗憾的摇头,“这里面的事情,我看不清楚,我试过了,太多强烈的情绪了,人类会习惯保护自己,我也是,所以我戴着手套。”
看着他,那男人扯了下嘴角,说:“我的手套,是我老婆亲手做的。戴着这双手套,就像她握着我的手,所以我才有办法走进去。”
直至此刻,他才晓得,为什么他们要他等一个晚上。
这男人试图要帮他找出真相,高毅哑口无言,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眼底的疲惫,他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吐出一句。
“我很抱歉。”
“该说抱歉的不是你。”屠勤看着他,再说了一次,“你可以不用进去。”
“你也可以。”高毅深吸口气,道:“但你进去了。”
是的,他进去了,但感觉像是走进一坨浓稠、恐怖又黑暗的沥青之中,他并不是完全没有看见、听见发生的事,只是那些恐惧、尖叫、鲜血层层叠在一起,他无法清楚分辨,他比旁人更容易受影响,若不是有静荷的手套,他不认为他有办法走出来。
屠勤看着那男人深黑的眼、紧绷的下颚,忽然间,知道他其实多少晓得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见他心意已决,屠勤没再多说,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
“进去之后,握着娜娜的手,不要放开。”
高毅闻言,看着等在前方的女人,心口一紧,低声道:“如果我失去控制——”
“阿南带着麻醉枪。”
男人说得很小声,嘴皮子几乎没有掀动,他猜他们没让娜娜知道这件事。
他点点头,深呼吸,大步向前。
当他来到那甬道黑暗的入口时,发现里面其实隐约有着灯光。
“我们修复了里面的发电机,但这甬道很长,很多地方的灯都坏掉了。”
莫磊说着,给了他一支手电筒,还有一只黑色的耳塞。
“我相信你知道这怎么用。”
他知道,这是无线耳机,有通讯功能,会发出讯号,他协助屠震改良过。他戴上耳机。
莫磊告诉他:“我会在你前面,娜娜和你一起,阿南会在你后面,屠勤会留在这里,确保出口安全。”
他再点头。
娜娜握住他的手,看着他。“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随时可以出来。”
这些人将一切都考虑到了,他就算曾有疑虑,也在她握住他的手时,全数抹去。
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会陪着他一起。
于是,他再次举步,走进那张曾经吞没他的黑暗大嘴里。
甬道里十分阴暗,弥漫着陈旧的气味。
一开始的甬道是个往下的缓坡,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盏灯,多数的灯都已经坏了,但他们有手电筒。
这地方是水泥做的,墙面被黯淡的灰蓝与灰白色的水泥从中间上下分开,下面是浅灰蓝,上面是灰白色,也许它们本来是蓝色与白色,但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开始斑驳剥落,被染上了灰色。
这里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比较干净,走道比较宽敞,但他还是有种想转身往后飞奔出去的冲动,他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跟在莫磊的身后。
“前面有几间房,你若是有印象的,就和我们说一声。”
莫磊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和甬道中响起,然后回荡着。
他点头,应声。“好。”
很快的,他看到前面那男人所说的房间,那些房间的门是木造的,还有玻璃窗,前两间里面有几张桌椅,还有残留的电线和十几台积了灰尘的萤幕、主机。
“你们查看过了吗?”他哑声问。
莫磊点头,道:“硬碟被拆走了。”
接下来几个房间,大部分是办公室,然后是卧室,里面有桌、椅、床,桌上有台灯,墙边甚至还有衣柜。另外一间则是放了四张上下铺的床,总共八个床位,八个衣柜。
跟着后面是一间盥洗室,这间房里有着突兀的竖立在中间的蓄水池,里面贴着老旧肮脏沾满水垢的白色瓷砖,上头还有一个生锈的水龙头,旁边墙上则有十几个被固定在墙上的莲蓬头。
盥洗室里没有隔间,连挡水的塑胶布帘都没有。
他没有停下来,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洗过澡,他一路走过那些完全没有印象的房间,直到来到一间,有着洗手台、料理台,还有一台生锈的冰箱的房间。
他很快辨识出这里是厨房,咖啡壶和茶杯堆放在流理台上,几袋未拆的面粉堆在地上,所有的东西都积满了灰尘,但吸引他视线的是那堆在角落的塑胶盘。
有那么一秒,他无法呼吸,只是用手电筒照着那堆盘子。“你有印象吗?”见他停了下来,娜娜问。
“面糊。”他说。在这之前,他不自己在当时有吃过柬西,但食物的画面在这时跳了出来。“我用过这些盘子,吃冷掉的面糊。”
一天一次,只有一盘。
他能看见自己狼吞虎咽的吃着那像垃圾一样的东西,将它舔得一干二净,像饿了三天的狗。
他拉回神志,告诉她,“但我不记得到过这里。”
所以,他们继续往下走。
走廊突然到了尽头,一个更加深黑的洞挡在前面。
还没靠近,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个密闭舱门,上面有着像方向盘一样的旋转盘,只是那门已经被打开了。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加快,眼前的景物有些扭曲,但她握紧了他的手,让他稍微镇定了下来,然后发现他们全都和他一起停了下来,停在那扇舱门面前。
“你还可以吗?”莫磊问。
“可以。”他深吸口气,点点头。
莫磊继续往前走,他和娜娜、阿南一起跟上。
舱门后是更加老旧狭窄的通道,虽然仍是水泥建物,但灯的间隔更远,在天花板上的管线更老旧,墙上与地上的水泥更粗糙,有些地方的墙面渗出了水,空气变得更差。
潮湿、腐败的空气,夹杂着铁锈味。
然后地上突然出现大片深棕色的残迹,莫磊停在那里,因为那边出现了岔路,他的心跳变得更快,不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却仍逼着自己踩上去,逼着自己往前走,却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深浓腥臭的血沼泽之中。
灯光在头上闪烁,他听见莫磊说。
“接下来的甬道比较复杂,左右两边都有房间,左边那里通往——”
“旧矿坑。”他哑声张嘴开口,“右边是实验室。”
莫磊一怔,看着他,停了下来。
片段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闪动,他转过身朝向右边那条路,强迫自己走过去。
那里有一间实验室,虽然大部分的仪器都被拿走了,但房间里仍残留一些东西,一块白板挂在墙上,上面被人用蓝笔写了方程式,但被人擦去了大半,墙边的文件柜里空无一物,但桌上仍有一些便宜的器材。
他记得这里,他能看见它原来的模样。
几台电脑萤幕架设在桌上,穿着白袍的男人与女人们操作器,伹他们看起来很模糊。
他知道自己当时被打了药,被人拖着走过这段路,到了前面甬道的尽头。那里有着另一扇舱门,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那里变得更窄小,只能让一人通过,他继续往前走。
一扇又一扇厚实的铁门出现在甬道两旁,蓝色的漆,上面喷着红色的号码,他没有停下来查看那些房间,心跳大声的在耳内鼓动,他一路往前走,然后忍不住奔跑了起来,直到最后面那间,才停了下来,瞪着眼前的门喘气。
和其他扇铁门不同,它是关上的。
那扇门上,用喷漆喷着一个横躺的数字8。
莫比乌斯带。
他丢下手电筒,上前伸手抓住那在门上的转盘,试图打开它,但它生锈了,卡着,不肯动。
他不肯放弃,全身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贲张,但那转盘动也不动,愤怒与恐惧攫抓住了他,世界扭曲了起来,有那么一秒,他感觉自己又被困住,差点抓着转盘摇晃、唯哮。
然后它开始松动。
他更加用力,咬牙低吼,一双手出现在他手边,然后又一双手,跟着是握着一根长棍的双手。
是娜娜,还有莫磊,和阿南。
下一秒,它整个松了,开始转动。
他旋转着它,将它转开,然后把那沉重的铁门拉开。
它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带来更教他呼吸紧迫的记忆片段,他没有办法呼吸,却仍无法控制的走进那扇门。
门里很干燥,和外面的甬道不一样。
他站在半黑的小房间里喘气,豆大的冷汗遍布全身,想逃跑退出去的冲动充塞全身上下,混乱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动。
这里没有灯,但外面的光线从门口透了进来,照着狭小的房间。
这房里没有东西,空无一物,墙是白色的,但所有的墙面都被人拿黑笔写满。那些算式是不同的人写的,本来被写了三面墙,还有一面只写了三分之一,他记得原来还有大部分的空白,但它已经被写满。
啪。
他能听见那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匆匆转身。
一滴血,坠落血泊,溅起。
地上,有一滩深褐色的痕迹,它面积很大,但很不规则。
那是血,他知道。
他看着那滩干掉的血,看见它们再次变得浓稠,深红。
啪。
血珠坠落血泊,发出几不可闻,但在他耳中异常鲜明的声响。
忽然间,他看见一双苍白赤裸的脚悬在半空,他抬眼,看见一把匕首被插在男人的大腿上,他颤抖着,惊恐的再将视线往上拉,看见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男人的眼镜已经碎裂,他的双手被手铐铐着,往上挂吊了起来,呈现半昏迷状态,连说话的力气都已失去。
把它写完。
他惊慌的转头,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那里。
我们知道你晓得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他听见自己惊慌的声音。
那只是个想法,需要时间——
但男人只是递给了他一支笔,冷酷的说。
写出来,解决它,我就让你替他止血,或者你也可以在这里看着他失血至死——
娜娜和莫磊、阿南拿着手电筒,跟在他身后进门。
她看见他盯着那面墙,然后是地上干掉的血迹,跟着是头上那根从天花板上伸出来的铁钩。
他站在那里,额冒青筋的喘着气,双瞳失去了焦距,下一秒,他抱着头,跪了下来,跪在那干涸已久的血迹中,痛苦的前后摇晃着,发出可怕又吓人的嚎叫。
“啊——啊——啊——”
那椎心裂肺的叫喊,回荡一室,凄厉得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她欲上前,但阿磊一个箭步挡住了她。
“别过去!”
“让开!”
娜娜伸手给了他一拳,阿磊侧身,但抓住了她的手,几乎在同时,她看见在她右手边的阿南手中多了一把枪,麻醉枪。
她见状,火从心起,想也没想,反手抓住阿磊的手,借力使力,一个旋身抬脚踢掉阿南手上那把枪,然后藉着旋转的力道,在双脚落地后,一个过肩摔,将阿磊摔倒在地。
她没有停留,迅速转身,瞪着试图捡枪的阿南,大吼。“你敢!你给我站在那里!站住!”
那男人识相的停下脚步,举起双手,不再尝试捡枪,只无奈的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耳朵阻挡那回荡一室的可怕嘶喊。
知道这家伙放弃了,她不再理他,迅速上前,来到高毅身边。
他痛苦的叫声,在墙与墙之间反射着,几乎要撕碎了她的心,她跪在他身前,抓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高毅!高毅!听我说,已经过去了!”她看着他失去焦距的眼,大声且坚定的要求:“看着我!听我说!都过去了,到我身边来,和我在一起,过来和我在一起!”
她的声音盖不过他可怕的嘶喊,就像一叶扁舟试图在夏日风暴中于大海里航行,却完全被倾覆淹没。
莫磊翻身爬站了起来,看见阿南不着痕迹的朝麻醉枪挪移了一步,两人都不认为他能听得到她的声音,不觉得这男人会因此拉回神志,镇定下来。
但下一秒,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失控跪在干涸血泊中崩溃的家伙,安静了下来,不再发出那种仿佛五脏俱焚的惨叫,寂静的石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他仍在摇晃、颤抖,依然抱着头,全身肌肉绷紧贲张,但他不再呐喊。
这一下,让阿南和莫磊都愣住,两人对看一眼,双双停下动作,决定不要干扰她。
“博士,看着我,”娜娜降低了音量,不再紧紧捧抓着他的脸,只轻抚着他狰狞的脸庞,抚着他狂奔的心,冷静的说:“看着我。”
他痛苦的喘着气,双唇颤抖着,但仍应她的要求,抬起了满布血丝的眼。
他的眼白,因为充血而赤红,看起来异常恐怖,宛如被生生拖进了地狱里。“没事了,都过去了。”她心痛的抚着他的脸,柔声安抚着:“看,你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
她能看见他的瞳孔收缩着,然后再次有了焦距,她知道他将她看入了眼里。他看着她,颤栗着,张着嘴喘息,一行热泪,从他眼里满溢,滑落他的脸庞。
“我父亲……”他张开嘴,用那赤红的眼看着她,嗄声道:“这是……我父亲的血……他们把他吊在这里放血,逼我完成那些计算……”
老天,难怪他会崩溃。
娜娜震惊不已。
“我可以听见……血在滴……”
一滴。一滴。又一滴。
那声音,滴滴答答的在身后响着,在室内回荡,一声一声钻入耳里,几乎要逼疯了他。
“我试图告诉他,那只是个想法,但那人不肯听,我拚了命的写……拚命的写……我解决了那个问题……但我太慢了……我没有……我没来得及……他们让我放下他时……他已经……已经……”
他喉头一哽,说不下去,只有泪水潸然而下。
有那么一秒,娜娜只能震慑的看着他,虽然早已料到他父亲可能死去多时,但她真的没想到竟是这样,难怪他会如此恐惧、那么害怕面对这件事,他在这里被迫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父亲。
她可以从他眼中,看到难以言喻的痛苦与自责。
“不是你!”她含泪瞪着他,再度用力的捧着他的脸,疾言厉色的说:“不是因为你!你不准怪自己!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那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没打算让你活!你父亲的死不是因为你!”
她斩钉截铁的话语,钻入耳中,教他浑身一震,泪湿的双瞳收缩着。“不是因为你!不准你把那些王八蛋的错揽在自己身上!”她凶狠的说:“你听到了没有?告诉我你听到了!”
他吸着气,喉哽心紧,无法言语。
“告诉我你听到了。”她再次要求。
他看着她泛红的鼻头,看着她万般凶狠,却盈着水光的双眸,点头。
她用拇指抹去他的泪,瞪着他说:“你活下来了,那些人要你死,但你活下来,逃出去了,他们关不住你,这才是最重要的,你懂吗?”
这一秒,他无法言语,只能再点头。
她伸手拥抱他,用力的紧抱着,告诉他:“不是你的错,他知道的。”
他没有问她说的是谁,他知道她说的是谁,他忍不住伸出双手,将她紧拥,久久不能言语,只有奔腾的热泪,夺眶,浸湿了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