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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迟(下) 外篇四:道别
作者:楼雨晴
   
  清晨,天刚亮的时候,赵知礼接到赡养院的电话,母亲走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乍闻的瞬间,还是难以反应。

  母亲走得安静,睡梦中悄然离世,不惊扰任何人,一如她温柔体贴的性情。

  赶来接手处理后续事宜,忍着泪在母亲耳畔,轻轻说完最后的道别语,让她能安心离去,不必牵挂。

  其实最难的,是不知该如何告知那个与她执手相依了大半辈子的伴侣。

  他们每天、每天都要见面,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后来的母亲健康状态大不如前,叔叔喂她吃饭、替她梳发、陪她晒太阳,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在一起……

  没有她,叔叔该怎么办?

  若说母亲还有什么放不下,最深的牵挂,无疑是那个人。

  忍着心伤,擦干眼泪,一路走来,那人倚坐在窗边翻阅着什么,瞧得入神。

  察觉他的到来,仰眸望去,容色温浅。「来了。」

  「一心,叔在看什么?」

  快步走近,对方将手中的绘本朝他递来。

  《苹果树与小男孩》,他幼年的床头书之一。

  「现在回头去看,这根本就是一个啃老族的故事。」

  赵之寒看了他一眼,「说好的败家子路线,你不也没走成?」

  他笑笑地坐来,陪对方回顾一段又一段的童年,满满一箱,都是他成长的足迹,有他小时候的玩具、每年写的父亲节卡片、求学生涯第一张奖状、每阶段的毕业照、小时候的日记、作文……他甚至不知道,叔全都留下来了,并且妥善收藏。

  他还记得,母亲跟他说那个苹果树的故事时,曾经告诉他,叔叔就跟这棵苹果一样,什么都愿意给你,你呢?你能给他什么?

  他放在心底,年年反思,每年的答案都不一样,而今年,他想,他可以给的,是与叔坐在窗前说说话、陪陪他。

  「我前两天才刚陪丫丫做完幼儿园的劳作,说是父亲节卡片。感觉好奇妙,我的贴心小棉袄会写『把拔我爱你了』,感动到有点想哭。」不知道叔叔收到他做的第一张父亲节卡片,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

  他还记得,送给叔的第一张父亲节卡片,磨蹭半天才塞到对方手中,别别扭扭地说:「幼稚园老师说要送给把拔,叔叔帮我收好!」

  这一送,就送了好多年,年年不曾间断。

  「还有啊,我发现丫丫是左撇子,我和她妈妈都不是,不晓得是不是隔代遗传。」

  是。

  赵之寒是左撇子,后来训练自己用右手写字,他不曾说过这件事,身边较亲密的人朝夕相外,偶尔看他不经意使用左手,或许会知道。

  赵之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共同翻阅完一本相册,才想到要问:「今天怎么有空来?」

  赵知礼张了张口——快,快点说!这是最好的时机点!

  然而话到了嘴边,似被扼住了喉咙,怎么也吐不出声,他说不出会让叔伤心的话。「就——轮休,想说来看看你。」

  赵之寒看了他一眼,调头望向窗外:「天气不错,陪我到外头走走。」

  「好啊。」起身搀着对方的臂膀,缓步迈向庭园。

  「叔,你搬回来住好不好?」

  「怎么又提这事?」

  因为妈妈已经不在了,你坚持留在这的理由,已经没了。

  赵知礼压下喉间的酸意。「丫丫说,想跟爷爷一起住,我也想多陪陪你。你搬回来,今年的父亲节刚好可以一起过。」

  论辈分,其实是该喊叔公的,但赵知礼从一开始,就教孩子喊爷爷。

  他有三个孩子,在连生两个臭小鬼之后,年近不惑时意外有了小女儿,对于粉嫩嫩的小娃娃,全家人是护着宠着,叔尤其疼爱这个小孙女,几乎丫丫的要求,无不应好,有什么事推到丫丫身上就对了。

  赵之寒不言不语,瞅视他好半晌,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你还记不记得,你国二那年跟同学打群架,被学校记了一支大过?」

  「记得。」

  「你妈问你为什么打架,你说同学逼你帮他们作弊,我知道,你并没有说实话。」作弊这种事情,拒绝就好了,何必大动肝火打群架?一定是对方做了什么,让脾性温和的小宝忍无可忍。

  赵知礼狐疑地偏首。「你知道我说谎,为什么不拆穿?」

  对方不答,反问:「那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一说谎,我都看得出来吗?」

  「大概因为,叔叔太了解我了。」所以每次不得已得对叔叔说谎时,他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呼吸格外轻缓沉着,深怕一个眼波流动会被看出端倪。

  「不。是因为每回你刻意想瞒我什么时,都有脉络可循。」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会伤害到他。

  既是为了他,那他又何必戳穿,辜负孩子想保护他的心意?

  小宝对他,几乎没有秘密,会让小宝生气又不能明说,连他都要隐瞒的事,猜都不必猜,也就那几桩。

  他与小宝母亲的关系,在小宝的成长生涯中,一直没少被拿出来作文章过,小宝承受了多少旁人的指指点点、异样眼光,流言蜚语、评判非议……些事,孩子从来不会说,但那不表示他们不知道。

  甚至后来成为司法人员,还是常让人背地里酸上几句:「自己的家庭都道德沦丧了,哪来的立场去评判他人的是非曲直、道德准则,都不觉得超荒谬吗?」

  小宝一直很争气,前些年的一场贪污案,办得风风火火,不畏强权,赢来清誉美名,用事实向所有人证明,身正不怕影子斜,杜悠悠之众口。

  时至今日,他依然在庆幸,小宝没有因家庭的原罪,成为第二个阴暗扭曲的他。

  「小宝,你曾经埋怨过吗?」

  「埋怨什么?」

  「出身、环境,一切的一切。」这句话,藏在心里太久,始终没问出口——我跟你母亲的关系,会让你感到羞耻吗?

  「为什么要?你们让我衣食无忧,给了我所有能给的一切,我什么好埋怨?」这样要还不知足,真要遭雷劈了。

  「我有。我曾经埋怨过我的父亲,埋怨过自己的出身。」小宝与他一样,自出生便带着难以摆脱的原罪,他给得起小宝不虞匮乏的物质生活,给得起他所有的呵护,但他阻挡不了外界的风风雨雨,来伤害他的孩子。

  赵知礼想了想,「你知道,国二打完那场架,我在想什么吗?我想了很久,想明白了件事——观子而知其父,如果讨厌别人用轻蔑口吻羞辱我家的长辈,说这就是赵之寒能教出来的货色!那就得自己让他们心服口服,改说:不愧是赵之寒教来的,要让他们闭上嘴,靠的从来就不是拳头。」

  他后来转了念,用另种方式,去看待这些声音。

  正如某一年,他人在国外培训,无法陪伴度过的父亲节,远渡重洋寄到对方手中的卡片,里头一句——「成为你的骄傲」,是那一年他能给的父亲节礼物。

  「你做到了。」小宝让他,在亲职教养上,交出了一张无懈可击的成绩单,所有人,无不赞他教出个品德出众的国家栋梁,然而事实上——

  「我并没有教你什么,也不曾要求过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直到今天,他依然认为,自己不会教育孩子,指引不了孩子太光明正向的人生路,这一切都是小宝自己的决定,是他让自己决定要变成这样的人。

  「你不会告诉我该做什么,但你会告诉我是非与黑白,清清楚楚让我明白该承担的后果,然后让我自己决定该走哪一条。」而他自认,承担不起选择了错路后,让叔失望难过的后果,从四岁那一年,他决定勇敢承认错误,向小胖道歉后,他就知道,走对的路,叔叔会开心。

  他所有的是非观,都是叔叔给的,要说这样的赵知礼是他教育出来的,半点也不为过。

  没有赵之寒,不会有现在这个赵知礼。

  「是吗?」小宝是这样想的?

  「我其实真的不介意你当个败家子,反正我这辈子,也没孝顺过你爷爷一天。」若真有天理果报这回事,被忤逆个几句也是刚好而已,他甚至在心里模拟过,哪天被呛「你又不是我爸爸,凭什么管我」时,该如何应对。

  他从来都没想过、也不敢奢望,能得到一个敬他、重他,温暖又贴心的好孩子,对他不曾有过一句怨言,一心只想着荣耀他、不教他蒙羞。

  「不要再讲败家这件事了啦!」小时候常听叔叔挂在嘴边讲,以为那是叔叔对他的期许,害他一度立志要当败家子。

  「无所谓。这一切我难道还能带走吗?终归是要留给你的,你怎么用都好。」拼搏了太半生,为的是给家人更多的保障,他只庆幸,不是以他最害怕的方式去耗尽资产,还能够败家,他甚至认为是种最低限度的幸福。「到时候,只要在你妈身边留个位置给我,身外之物什么的不必太费心,让那箱物品陪我入土,这样就够了。」

  人的一生,最终不就是这方寸之地?身边有她,有满满的回忆,足矣。

  他在交代遗言。赵知礼听懂了。

  他们从不避谈身后事,这一日早晚是要来的,有些话早早交代清楚,也免得小辈们慌了手脚。

  「嗯,我都记住了。」上一回说起这事,是在母亲入院时,都十年前的事了,叔是怕他忘了吗?

  他们后来又聊了许多往事,就像从前那样,年幼时,拎着一件小被单去蹭睡,叔叔一次都不曾把他丢出房外,长大后,在外头压力大,改拎两手啤酒前去彻夜谈心,一窝就是一整夜,像是回到过去,一开聊就停不下来。

  从出生聊到结婚,从凉亭聊到餐厅,吃完饭,泡上一壶茶,继续聊。

  他抱怨,自己没有什么不能对叔叔说的,叔叔却瞒了他许多事,不公平。

  「对了,还有一件事啊,我一直不敢问你——小舞阿姨是不是暗恋过你?」

  「没有的事,你在八卦什么?」

  「最好是没有啦,那是小舞阿姨有一次喝醉自己说出来的。」现场的大人脸都绿了,难怪小阿姨特别疼他,又忒爱调戏他,原来是父债子还来着。

  「你没跟你妈乱嚼舌根吧?」

  「我哪敢。」妈妈看似脾性像水一样温温柔柔的,只有他们才知道,爆发起来是很、可、怕、的!女人的醋劲,永远不要妄图去挑战,他不想再扫台风尾,跟着吃一个礼拜的红萝卜。

  「高三那次不小失言,差点吃到变兔子。」

  「还敢讲,谁害的?」这么长舌,不当女人真是可惜了。

  说起高三那段纯纯初恋,真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其实认真说来,那也不算真正心动,就是满有好感的,看到对方会脸红,青涩纯真的年岁,等待爱情萌芽。有一段时间,常邀那个女孩子来家里读书,谁知邀着邀看,竟让女孩对叔叔错许芳心。

  他想都想不到,这种狗血得要命的八点档戏码会发生在他身上,超荒谬。

  现在回想起来很糗,但当时冲击很大,既震惊又受伤。

  也对啦,他当时还是个青涩小毛头,而叔叔那种有过历练、带点沧柔又有底蕴的成熟男人魅力,更容易惹来情窦初开的小少女芳心沦陷。

  他会发现这件事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对他的态度,从开始的矜持婉约,到后来的主动示好亲近,最后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说叔叔的是非,甚至暗指叔叔对她不规矩。

  他当下太震惊,一路冲回家,问叔为什么不告诉他?

  「老实说,你那时候是不是有担心过我对你不谅解?」

  「……有一点。」无论如何,小宝的初恋毁在他手里,这是事实,他确实担心过,这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疙瘩。

  「你怎么会觉得,我宁愿相信外人而不相信你?」这件事,从来就不存在要相信哪一方说法的问题,他只是少了点心机,不是没有脑袋,这么多年的父子情,若会因为外人的几句离间而动摇,那也太脆弱了。

  叔叔从不干预他的选择,但那阵子,曾经婉转地探问过他,是不是非这个女孩不可?

  他后来想一想,就懂了,若这对象不是非常的不妥,叔叔不会这样讲。

  后来把话说开,知道那女孩只是脑补太过,自以为是圣母,言小女主上身,想拯救男主角从这扭曲错缪又病态的关系中解脱,拯救不成,自尊受创而已。

  「回想起来,叔叔你桃花真的很旺耶。」从小到大,都数不清目睹多少次他被女人搭讪示好的场面了,那些女人是都选择性失明了吗?没看到他手里牵着小孩、身上穿着父子装?明摆着名草有主还要来撩。

  「我超挺你,从小就知道要你保密,妈都说我们一个鼻孔出气,搞小团体排挤她。」

  「你只是不想吃红萝卜而已。」口吻淡淡的,一语戳穿。

  赵知礼轻笑出声,不经意笑出泪眼蒙胧,尤其在听闻那自言般轻不可闻的细语后。

  最美的桃花,开一朵,就足以一生灿烂。

  「什么啊,又闪我……」

  「小宝,我很抱歉。」

  「干么突然这样讲?」

  「这几年,我一心只想守着你妈,忽略了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离不开她,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看不见她,生命只剩一片荒芜。「你会懂的,对吧?」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顾。」吸吸鼻子,忍着心酸道,「你给我的,已经很多很多了,所以叔,不用顾虑我,做你开心的事。」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的小宝,一直都是那么温暖贴心的孩子,他会理解的。

  「起风了,进屋去吧。」回晚风凉,赵知礼谨慎地护着对方回到屋内。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孩子们还在家里等你。」

  赵知礼又赖了好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打道回府。

  赵之寒目送他离开,走到门口,轻轻地,说了声:「小宝,再见。」

  「叔叔再见。周末我再带孩子来看你。」

  对方没应声,只是轻轻地,朝他挥挥手。

  直到再也看不见,赵之寒转身回屋。

  这傻孩子啊,还是那么不会说谎,一开口就露馅。

  清晨天刚破晓时,他梦见她,来向他道别,而后,小宝来了,红着眼眶欲言又止,他又怎会猜不出几分?

  数不清第几回,又打开纸箱,再一次回顾箱内的每一项物品,一点一滴,见证小宝的成长足迹。

  录音笔里,牙牙学语的清嫩嗓音,一声声,喊着把拔。

  一年年,每张暖心的父亲节卡片。

  看着小时候注射的疫苗卡,耳边彷佛还能听见,那嘹亮的哭号声。

  还有对孩子说过的床头书、一起组装的玩具、一迭迭相片……那么多、那么满的回忆,他这一生,够本了。

  不知不觉,一颗清泪跌落相册上的一张全家福上,相片里的她,风华依旧,美丽如昔,彷佛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指腹抚过那张教他情牵半个世纪的容颜,轻轻地,无声低喃。

  晚,别走太快。

  夜里,即将入睡时,赵知礼接到消息,叔也走了,死因是心脏衰竭。

  他一开始抗拒接受,母亲的离开他已做心理准备,叔叔的却没有,叔的健康状态比妈妈好太多,并且事前没有任何征兆,那一日还好精神地与他聊了那么多……

  直到后来,一遍遍回想那些对话,在隐隐的痛楚中,懂了。

  那是在道别。

  去哪里都要跟我讲,不可以让我找不到……

  那声再见,是永别。

  一天之内,失去挚爱的双亲,他已经哭不出来,一颗心空泛麻木。

  以往曾经听人说,那些相陪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常会在百日内相继而去,那是恩爱夫妻,相依相守,生死与共,而他叔叔,甚至连百日都熬不了,一天也不能没有她。

  一连数日,媒体都在大幅报导这商界强人的传奇一生,一生功过,盖棺论定。

  赵知礼低调地处理着后事,一日,妻子默默递给他一篇报导,他看完含泪而笑,剪下那一页,在灵堂前焚燃。「妈妈,你要看清楚上面的每一字、每一句。」

  终其一生,叔叔不曾对妈妈说过甜言蜜语,就连拐她同住的时候,都只是淡淡一句:「到我身边来。」他曾经觉得叔不浪漫。一名有心的记者,将叔叔过往的专访统合整理出来,他才发现——

  三十岁的时候,被问到心目中理想的对象类型?那时的叔,属意二十来岁,柔情似水,温婉多情的解语花,知人心解人意,会在夜里,点着一盏灯温存等候夜归人。

  四十岁的时候,他喜欢三十来岁,风情绰约的少妇,懂了闺中情趣,因母性光辉而更添风韵,那样的美,教人移不开视线。

  五十岁的时候,他会想要四十来岁,知性聪慧的女性,懂得经营生活,以及跟另一半相处的小情趣,生气时不会跟另一半吵,在食物里添点醋、加条呛味辣椒来提醒伴侣,关注她的情绪。

  六十岁的时候,则是觉得五十来岁,发上染了些许银丝,脸上有了风霜,但是更添智慧,如一壶醇酒,有故事、有历练的女人,最是耐人寻味。

  七十岁的时候,他认为六十来岁,参透人生,胸怀豁达,心宽自在的女性,最是适合牵手共度晨昏,那样的女性,无论一路走来多少风雨,脸上犹能挂着浅浅微笑,苦难磨不平,病痛磨不平,命运的考验,也从来不曾磨平她对人生的信念,宽容而坚毅,教人无法不心折。

  他欣赏每个阶段的她、爱她的每一道特质,无论何时,在他眼里,永远有着独一无二的绝代风华,教他一生倾心迷醉,无法自拔。

  叔其实很泡漫,人生唯一的一句情话,他用了一辈子才说完。

  叔,你走得那么急,是怕迟了,会找不着妈妈吗?那现在,你们找到对方了吗?

  叩,红茭落地,一上一下,圣茭。

  他看着地上的红茭,眨回眸眶的泪露。

  那……你们手要牵好,不要放掉。

  赵知礼拾起红茭,跪在灵堂前,将一应事宜一一告禀,耐心地掷茭请示。

  捎去的东西,都收到了吗?

  我在妈妈的左边留了位置给叔,这样的安排,你们满意吗?

  一旁的长子,只见父亲反复不断地掷茭、允茭,再掷茭、允茭,掷茭,还是允茭……掷到泪流满面,在灵堂前无声痛哭。

  「爸,你跟爷爷,说了什么悄悄话?」

  「我说、我说……」

  叔,你还在吗?

  有句话放在心里很久,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我的身边,牵着我的手认识这个世界,为我筑起一座安全堡垒,安稳成长,生中每一个重要时刻不曾缺席,用心地教养、陪伴、疼惜、护宠,为我奉献你能给的一切……我一直想问,我可以不可以、可不可以……喊你一声爸爸?

  你听到了吗?

  这辈子能够当你的孩子,很幸福。那你呢?我有让你幸福吗?

  今生欠你太多,如果有来生,可不可以让我们再结一世缘,换我来护你一生,偿还今生欠你的养育恩,父子情?

  谢谢,爸、妈,一路好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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