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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价状元 第10章(1)
作者:千寻
   
  曹璃让箴儿扶着自己,颤巍巍地在风中站立,箴儿不满大将军要领她们家公主去换回轩辕钰,几度想开口,却在公主的目光阻止下,欲语还休。

  她讨厌轩辕钰!嘟起嘴,箴儿在曹璃耳边低语:“公主,你答应我,要平安回来。”

  她不忍心箴儿为自己忧虑,开口,“不信轩辕将军?他领兵作战从未输过,这次不过抓一个沈傅超,怎难为得了他?”

  公主说得是没错啦,可是……可是公主的身子最近不大好,也不知道是哪里病了,她明明就觉得不对,可公主又说自己是大夫,知道自己没事儿……箴儿忧心蹙眉。但她老觉得心慌意乱得很!

  几次号脉,曹璃清楚,自己的五腑六脏全伤了,病入膏肓,已无法可救,这算是……她能为轩辕竟、为皇弟、为朝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父皇养大的蠹虫,该结束在自己的手中。

  原本,她还担心要与轩辕竟共乘,自己会忍不住疼痛地露出马脚,没想到上路时,他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迳自跃上马背,端坐在通身如墨的马匹之上,身形笔挺如剑,像出征般,豪气万千。

  明明害怕与他与乘的,可他真不带上她时,却让曹璃感到失落。他在怕什么?

  怕钰儿看见两人,再度伤心、再度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是,她听说了钰儿离宫的始末,没想到,说到底,还是她该负责任,因此这个交换,她半点不冤枉。

  尉迟光走来,要带她上马,但轩辕克抢先一步,把她带到自己马背上。

  轩辕竟回眸,冷肃锋芒的目光射向共乘的曹璃和轩辕克,而她也回望他,她的笑容哀切恍惚,眼底浮起深深悲凉。

  她明白,他的目光是误解,他却不明白,她的笑容是诀别。

  回头,他一马当先,提缰先行,身后三列黑衣侍卫依序而行,步伐划一,每个蹄声响彻朝阳门外,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今日要扫荡国内最后一个奸佞。

  曹璃在轩辕竟回身同时闭上眼睛,很累,她靠在轩辕克怀里,闭上眼睛,暂且休息。她的头发被汗水湿透,眼睛底下浮着一层淡淡墨晕,她根本没办法吃进任何东西,连水喝快了,都会吐出来,才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环住她的腰,她过份轻盈的身子让轩辕克心惊。不过一天,她脸上的病容已然明显。

  “轩辕大哥,记住,一旦换回钰儿——”她闭目低语。

  “放心,我与大哥、尉迟光彻夜布局,我们不但会安全把钰儿和你带回来,还会让沈傅超死无葬身之地。”他截下她的话,口气愤然。

  她看着他的眼,淡淡一笑,知道他在说谎。哪有绝对胜利的战略?何况那是个他们不懂而沈傅超熟悉的地势地形。

  她不说话,只是没有力气同他争执,并不是赞同。

  隔日,他们到了武岩山脚下,仰望高耸山林,让人望而却步。

  山路越走越陡峭,本来可容两、三人并骑的路,一进山腰后,就只能勉强让一匹马走,山木高大耸立,遮蔽了阳光,潮湿沉郁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二十余人的队伍已经难以维持整齐阵容,能够一骑跟着一骑已属不易。

  所有人绷紧神经,一只被惊扰的巨大林鸟展翅飞起,所有人目光转过,发觉不是沈傅超时,松了口气。

  轩辕竟落在队伍最后方,幽深目光盯住前方的轩辕克和曹璃,看着她靠在二弟身上,说不出的抑郁在胸口堆积,他理解这是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于事无益,但在这最需要冷静的现下,他仍控制不住地愤怒着。

  捏紧缰绳,绳子深陷肉里,手不痛,心却阵阵发痛。

  他知道这次的行动很重要,若不谨慎,将让沈傅超那只狐狸逃脱,他也清楚自己千万不能分心,但那匹马、那个女人,让他无法专心。

  深吸气,他知道让她去交换钰儿对她不公平,但不能因私废公是他从小到大的家训,把国家朝廷放在私人感情之前,已经成了他性格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他愿意舍自己的家仇恩怨,倾全力助大曹延续。

  因此,杀沈傅超是他非做不可的事情,为国家、为百姓,他都得把它摆在第一位:救钰儿也是他非做不可的事,轩辕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舍命也得保住钰儿周全。至于灵枢……她是他这辈子唯一要的女人,她在的地方,不管是阴曹地府或天上人间,他都会跟随。

  这就是他对钰儿和灵枢间的不同,他愿意用命保钰儿安全,那是承诺责任;而他要陪灵枢生、陪灵枢死,那是因为——有了她,他的心才能完整。

  他没想到,她竟然这样不懂他?为了赌气,投身二弟怀抱。

  用拳头搥过自己的胸口,他逼自己冷静。

  尉迟光举手,队伍停下,轩辕竟飞身,施展上乘轻功,几个窜移,他已站在队伍最前面。

  他也听见,那是钰儿的声音!

  轩辕钰的尖叫声让尉迟光脸色一凛,黑漆漆的眸子闪过一丝恨。

  轩辕竟对着队伍做了几个动作,所有人放慢速度,悄悄地向发声处伏进。

  “你在做什么?我大哥一来,你就死定了!”轩辕钰尖叫。她被绑在树下,整个人踡缩成一团,已无平日的傲气与任性。

  脸色蜡共、嘴唇惨白的沈傅超,在她身边来来回回走着,他心神不宁、喜怒无常,一下子笑、一下子怒,奇怪的神情动作让让在他身后的黑衣人面面相觑。

  他有病,病得不轻,可是拟出来的计策却又让人佩服不已,他是只千年狐狸,比起他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轩辕克势必全军覆没,而那个该死却没死成的小皇帝,很快地,将要在他的手里死第二次。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沈傅超弯下腰,一手搭在树干上,一手勾起她的下巴,肆无忌惮地看着她,赤祼祼的欲望让她心惊胆颤。“等我解决了你大哥,然后我想想……我们先找个地方乐一乐怎样?”

  “你、你这个恶人,离我远一点!”轩辕钰弱了声势,全身发抖。

  “离得太远可不好,让小姑娘空虚寂寞……我会舍不得……”

  “住手!”尉迟光大喝一声,他飞奔而至,迅雷不及掩耳间,羽箭射出,将沈傅超的衣袖钉在树干上。

  同时间,十几名黑衣人抽出长剑,有的剑对准尉迟光,有的对准轩辕钰。

  沈傅超被飞箭吓得往后摔倒,嘶的一声,深紫色的衣服被撕去一截袖子,他低头看看衣袖,笑道:“好身手,轩辕克死了以后,你来跟我好不好?省得我养一堆废物,没几个可用的。”

  尉迟光没说话,目光直视轩辕钰。

  不知为什么?当她看见尉迟哥哥的眼睛,便知道自己安全无虞了。

  “尉迟哥哥……救我……”她扁了扁嘴,哽咽。

  他点头,只是小小的动作,她像得到重大保证似地松了口气。

  “他就是你口口声声说会救你的大哥?”沈傅超笑问。

  大哥……轩辕钰这时候才想起大哥去了哪里,她巡视队伍一眼,发现轩辕竟不在里面。

  她不知道的是,轩辕竟已埋身在树干上,伺机等曹璃走近时,将她抢回来。

  “废话少说,换不换人?”轩辕克出声。

  “轩辕将军……呵呵,这次大将军怎么没戴面具?传说轩辕将军面目俊美,吓不了敌人,为让敌心恐惧,每出战必得戴上狰狞面具?”

  “对付你这种人,还不需要我的面具出马。”轩辕克咬牙切齿道。

  “我这种人?说话客气点,我这种人马上就要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生难、死也难。”他咯咯笑出声。

  “你不想交换吗?可以,我们走。”他扶着曹璃,冷声回应。

  “怎么,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妹妹?会不会太残忍?”

  沈傅超摆手,黑衣人划断轩辕钰身上的麻绳。

  他拉起轩辕钰,向前几步,远远地,看见曹璃。“静璃公主?你就是玉面观音?太教人意外了!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神医的?早知道你这么有用,当初就别随随便便把你嫁出去。只不过……你不是被抢了吗?是轩辕克把你救回来的?没想到他这么有情有义,不介意你是不是破鞋子,还肯找回来套在脚上。”

  这话说得气人,轩辕克冲向前,很想一巴掌打掉他那张污秽的嘴,而树顶上的轩辕竟更是紧紧握住手里的刀,压抑住满腹怒气。

  走吧,当灵枢和钰儿走到中间线时,他将直接把刀子送进沈傅超的心窝,让他龌龊的嘴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轩辕竟双眼冒火,心里设想起十几个沈傅起死前的惨状,他将让他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他发誓。

  沈傅超扬声道:“把静璃公主送过来吧。”说话同时,将轩辕钰往前推一把。

  曹璃没等轩辕克松开手,自己先一步往沈傅超方向走,眼见两个人越走越近,快要到达中间时,沈傅超微点头,一名黑衣人疾射出一颗细小石子,轩辕钰左腿中招,一个踉跄摔倒,曹璃想也不想,冲上前去扶她。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黑衣人张起弓箭对准轩辕克,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几个黑衣人冲上前,一把抓住曹璃和轩辕钰。

  这时,容不得轩辕竟细思,他俯身下冲。

  由于他攻势太快,黑衣人在未来得及射箭之前,他的大刀划过、几个发掌,救下轩辕钰即反身一扔,将她扔进尉迟光怀里。

  黑衣人反应过来,几十支羽箭射出,他反手用刀子一一拨开,同时间,曹璃已经被抓进沈傅超怀里,匕首抵着她的脖子。

  “住手!要曹璃活命就别轻举妄动。”他大声斥喝。

  轩辕竟一跃身,又踢倒几个黑衣人,才停下动作。

  曹璃与他目光相接,淡淡哀怨。第二次选择,他仍然选择钰儿……心一片一片慢慢地碎裂,明知计较无聊,她还是忍不住悲凉!

  是假的吧?他待钰儿不只是兄妹!

  强抑心痛,她望向轩辕克,点头,催促着他动作,可轩辕克迟疑着,迟迟不发命令。她再一点头,眼底满是哀求,轩辕克闭目,痛苦发令,“射箭!”

  十几名弓箭手对准沈傅超,轩辕竟心惊,朝二弟大吼,“你在做什么?”

  羽箭没等他问完话,同时疾射而出,他抓起大刀飞身后跃,舞起一阵强风,打落羽箭。

  “撤!”沈傅超见情势不对,大声喊叫。

  黑衣人断后,他将曹璃带上马背,快马奔驰。

  轩辕竟恨恨瞪着自己的兵士,气势吓得他们不敢再射出第二箭。他反身,一步一步向黑衣人迫近,飞快舞动大刀,恢宏气势让黑衣人心生胆怯。

  尉迟光放下轩辕钰,和兵士们一起加入战局,眼看抵挡不住,黑衣人啸声起,也跃上马背,追随沈傅超疾行。

  “追!”轩辕竟下令,一马当先,朝孽臣奔去。

  沈傅超挑的都是西域良驹,身材矮小,奔驰敏捷,特别适合在高山峻岭间疾驰而行,至于轩辕竟那方的马都是战马,负重力强、耐力好,但体型太大,在这样的道路上追逐,无异是吃亏的。

  曹璃在马背上颠得几乎坐不稳,她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轩辕竟他们根本追不上来。

  他们狂奔了一刻钟,一名黑衣人靠过来,在沈傅超耳边道:“主子,流沙沼就在前头。”

  “很好,我们快点过去,静璃公主,等着看好戏吧,看轩辕克一点一点被流沙给吞噬,肯定有趣得紧。”

  流沙沼?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忘了在哪本书看过,但她知道它有多可怕……心一紧,她全身紧绷。狡猾的沈傅超设了局,要轩辕竟全军覆没,好歹毒的心,这样的人再留于天地,世间岂非失了公道。

  不行,她得做些什么,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人得逞,大曹江山不能再起风云。

  她从腰间囊袋里抽出一把银针,伺机而动。

  “到了到了,大家散开,小心一点,别摔进去,摔进去可是会尸骨无存的,我们绕到后面,到那里哄闹,引轩辕克过来。”沈傅超濡紧缰绳,小心谨慎。

  就是这里吗?很好!只要有人落入沼中,轩辕竟就会知道这里有什么陷阱。

  曹璃抓起手中银针,扎向马匹颈后穴位,马匹被扎,吃痛,嘶呜大叫,沈傅超控不住马,马向前飞奔,冲撞间,几匹马,几个黑衣人,沈傅超连同曹璃都摔入流沙沼里。

  那些没被撞进流沙沼的黑衣人吓呆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沈傅超怒声斥喝,“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找东西把我们拉出去!”

  岸边的黑衣人面面相觑,后有追兵,追兵来得既猛又急,大地隐隐传来颤栗。

  “还不动作,你们是死人呐?等我脱困,一定把你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大嚷大叫,一激动,身子下沉得更快。

  黑衣人目光互视,像有了什么共同决定似地,他们在沈傅超吼叫间,绕过泥沙嗈,扬长而去。

  在这样紧要关头里,他们居然背弃自己的主子而去?

  泥沙一点一点吞噬着曹璃,转眼,她胸部以下已经陷入沼间,明知自己再无幸免的可能性,她还是忍不住想笑。

  如果落难的是轩辕竟,他那些崇拜他的士兵们会想尽办法救他吧,就是赔上性命也心甘情愿。

  她笑着。害人反害已呵,上苍终于为世间主持了一次公道。

  “该死的、该死的,等我从这里出去,一定要将你们的祖宗八代挖出来……”

  沈傅超越是挣扎、越是大叫,就陷得越快,一下子,他的下巴就落入泥沼间。

  他不甘心,再张嘴,沙子灌进他嘴里,这下子,他不但发不出声音,连嘴巴也阖不起,眼睁睁看着沙子灌进自己嘴里、耳里、鼻孔里,惊恐地暴张双眼。

  轩辕竟赶来了,没有骑马,一路用轻功追逐,所以远远地抛下轩辕克、尉迟光和所有带来的侍卫,飞奔而至。

  征战沙场多年,他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沙子已经漫到曹璃嘴边,她甚至已经闭上眼睛等死,这时候就算投给她任何东西,她都无法抓住。

  “灵枢!”他大喊。

  曹璃张开眼睛,一抹几不可辨的笑意浮上眼底。他赶来了……他并没有放弃自己,她很高兴,死前可以见他最后一面。

  “我来救你!”

  在她来不及反对时,轩辕竟没绳索、没找树藤,她眼睁睁地看他飞身跳下流沙沼。他的身形比旁人高大,一入沼间,腰间以下全没入沼里,即使如此,他还是伸直了双臂,奋力将她抱起,可这一抱,她虽被拉高了五寸,他却陷得更深。

  “傻瓜,你来这里做什么?”曹璃两颗泪水翻滚而下。

  “救你。”

  “都要拿我换人了,救我做啥?”在这个时候耍小心眼很笨,可不耍小心眼,还能做什么?

  “我必须救钰儿,我欠他们家一条命,但我要陪你,因为我爱你。”

  她听懂了,意思是,同样用性命,他还给钰儿的是恩,而他还给她的是爱情,因为爱情,他愿意与她愿意天涯海角,愿意与她生死想随……她终究错怪了他!

  快乐一下子在胸怀炸开,无顾生命关头,她有了调侃他的心情,“不是在生气吗?”气得连与她共乘都不愿意。

  “没有。”

  同样是身陷绝境,沈傅超的恐惧疯狂,和他的沉稳若定,有着天壤之别,这样的人,才称得上一句英雄。

  “有,你气我和轩辕克在一起。”

  “对,但是现在不气了。”当她和二弟目光相触、当二弟发令,他瞬地明白,那日他们在协议什么,至于那幕亲昵……他不肯想也不愿想,时间不多,他不要浪费在嫉妒上头。

  “为什么不气?”

  “因为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他。”他骄傲一笑,好像能陪着她死,是多么得意的大事。

  他不擅长甜言蜜语,可是这个话,甜进她心底。很奇怪吧,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谈情说爱,如果这是老天爷对她的宠爱,够了,真的。

  他们一寸寸没入沙子里,都不说话了,只是直直望住对方的眼睛,他们必须把对方牢牢记在脑海里、刻进骨子里,等来生、等孟婆汤吞下,也灭不了他们对彼此的记忆。

  他运气,再次动手将她举起,现在,她比他更高了,但沙子淹上他的颈间,她摇头轻语,“不要,我要和你同死,不独活。”

  说着,她用尽力气移动身体,让自己落入他怀里……同生、同死,他们对爱情的要求很低,只求在一起,不拘任何形势。

  泪水滑下,他尝到她的泪,是甜的,半点都不咸。

  运气、使力,他将她往上推,而他整个人因为受力,半张脸落入流沙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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