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外头传来敲门声,教缠绵中的两人蓦地张眼,两人好似私会的男女,吓得立刻起身,互相整理着衣衫。
「谁?」冯玉调匀了气息才问。
「我。」
冯玉开门,便见冯珏倚在门边上。
冯珏瞧他气色好了几分,便道:「府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要是再有什么消息,我会差人通知你。」
「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冯珏便先行离开。
「什么消息要通知你?」关子悦走到他身旁问。
「也没什么,纯碎是冯珏有意让城东城西两个冯家重修旧好,只是他太过一厢情愿,我怕他惹恼一票长辈。」虽说家主当家作主,论的是权而不是辈分,可是城西冯家嫡支实在太凋零了,眼前就只剩冯珏和冯璿,怕是惹不起为数不小的庶支长辈。
「似乎不管在哪都有麻烦事呢。」
「权大势大,庶子庶孙又一大堆时,色非福。当年皇商一位落在城西冯家,看似福,历经三代后,福早已转为祸了。
他只盼望,冯珏能够处理得当。
「走吧,先去用膳,再跟蔺大哥说咱们要回京了。」
两人一进大厅,就见蔺仲勋正和凤巡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说得兴起时还不住大笑。
「在说什么?」关子悦笑问着。
「我在跟凤巡说,当年乐氏族人说不准是那个神只下凡风流后留的种,要不一般寻常人类哪来这些异能?」蔺仲勋说着,还很认真地扳着手指。「子悦天生带福,那神只会不会是福神,还是喜神?」
「你跟我说这么多,不会是要我爬上天,找祂们来了断我的生死吧。」凤巡呿了声,目光侧移,朝关子悦一笑。「小临儿帮我吧。」
关子悦毫不客气地沉下脸。「哥哥活了这么久,难道还是不明白上天既然让你活着,必是有其用意,与其想着怎么死,倒不如想着怎么活……」她蓦地顿住,想起了乐家人皆能看人的祸福,她的天线无法自由接收,但哥哥的肯定能控制自如。待会,她要怎么找个机会问问哥哥呢?
「想什么?」冯玉瞧她一脸若有所思不禁问。
「没事没事。」关子悦忙拉着他入席,问:「嫂子呢?」
「说冯玉的气色不好,要给他熬粥,还在厨房里忙着。」蔺仲勋一脸嫌弃地睨着冯玉,像是不满为了他,害得他亲亲娘子更忙。
「给王爷添麻烦了,昨儿个出言不逊,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冯玉心思转得快,蔺仲勋提个头,他便急着请罪。
「没事没事,蔺大哥才不会搁在心上。」
蔺仲勋还没刁难他,关子悦已经充当和事佬,教蔺仲勋没辙地翻了翻白眼。
「我去厨房帮嫂子。」
待关子悦一走,蔺仲勋和凤巡两双眸子直盯着冯玉瞧,瞧得他浑身不对劲,不开口都不成。
「不知道王爷和凤爷这般看我是——」冯玉笑眯眼问。
「要不要将子悦留在这儿?」蔺仲勋淡问着。
冯玉顿了下,本想反对,但仔细一想,蔺仲勋绝不会无故要关子悦留下,如今特地开了口,是因为他察觉要是回京会有危险吗?
祸神转世的摄政王,说不准也有卜吉测凶的能力,既然他都开口了……
「就这么办。」
「你不问原因?」蔺仲勋微诧地问。
「王爷既会开口,那就代表这么做是最好的,原因压根不重要。」
蔺仲勋听完,颇满意地扬笑。「你这小子,就现在瞧你最顺眼。」
「蒙王爷厚爱。」冯玉说着便想到,要是能将关子悦留在这儿,不管回京之后冯珏要怎么清理门户都不会殃及她。况且,如果有天他不在了,她也不会是孤单一人……像是想到什么,他不禁看向凤巡。
小时候因为长辈把凤巡的种种事迹说得绘声绘影,因而对凤巡生出诸多恐惧,可如今再瞧他,总觉得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胆子倒是大了,敢这般盯着我了。」凤巡把玩着茶杯,等着蔺仲勋帮他倒杯茶水。
「我是在想……凤爷能让我不死吗?」
凤巡扬起了浓眉,笑弯了血红的唇。「不能。」
「可是凤爷的随侍……」
「你跟他不同,当初我救阴阳时,那是因为他伤重将死,然而你是身上有病,我可帮不上忙。」
「原来如此。」果真是一点希望都不给他。
「虽然不是双生子,倒像是双生子般心有灵犀,另外那个家伙回京之前也问过。」蔺仲勋替凤巡倒了杯茶,不忍心告诉冯玉,他的死期已近,正因为如此,他才叫他将关子悦留在别庄里。
冯玉听着,笑意浅露。原来那家伙也担忧着他,可惜全都浪费了,都怪他放弃得太早,才会拖到无力回天的地步,怨不得人。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子悦就交给两位兄长了。」冯玉噙笑,豁然开朗。「凤爷,子悦总说怕不知何时又被带到另一个时空,这点可要请凤爷多加注意了。」
「不会,子悦本就属于这里,也多亏当初有人施法将她从那个时空拉回,否则她在那个时间可是迟早会没命的。」
「是吗?谁这么有本事能这么做?」话问出口,他突地想起那回冯珏送他们回城东冯府时,在门前候着的男人。
「我也想知道是谁,天底下也不是没其它能人异士,是吧,祸神。」
「你别老是祸神祸神地叫着,好歹我现在都有名字了,叫叫名字成不成?」他现在可是个人类,不像以往到处祸害人了。
「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不是什么计较不计较的问题。」
冯玉压根没将两人的斗嘴听进耳里,迳自打算待回京之后,再跟冯珏打探那个人的底细。
一得知冯玉要独自回京,关子悦随即将他拉到一旁抗议。
「大哥,咱们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暂时的。」冯玉笑着哄她。
「我不要。」
「子悦……」
「你不要以为我都没发现,昨儿个那样奔波,又心生惊惧,让你身子难受!你得要好生调养,可我不盯着你,你肯定又把事全都揽在身上。」他不想她担心,她就假装没发现,是希望他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情况下养病,但不待在他身边她会不放心。
冯玉眸色柔和,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子悦,你听我说,冯珏打算要清理门户,但我和冯珏都不希望你再一次被卷进冯家的家务事里,所以你暂时待在这里,待事情告一段落,我就来接你。」
关子悦抿嘴,很不愿意分离,却也知道自己很容易变成他的累赘。
「那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用膳喝药,一顿都不能落下。」
冯玉微诧,没想到她竟这般好说服。
「还有,你要快一点来接我。」
「……你说得我都不想离开了。」
「那你就别走啊,冯珏清理门户又不关你的事,你可以留在这儿陪我,待个几天咱们再回去。」她经拉着他的袖角小声撒娇。
冯玉轻叹口气。「不成啊,冯珏打算让两家重修旧好,甚至恢复同宗,我不能不在场。」他是城东冯家的当家,没有人能代替他。
「好吧……」她喃着,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太瘦了,你真的是瘦太多了,我大哥的胸膛很厚实的……」
冯玉眼角抽了下,知道她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另一个他,但这种比较法还是教人浑身不舒服。而且,为何她会知道她大哥的胸膛很厚实……她瞧过不成?
「你如果早一点遇见我,我那时的胸膛也挺厚的。」
「你要说,为了我,你会赶紧把自己养胖一点,有个厚实的胸膛让我靠。」她说着,鼻音渐重。
冯玉扳起她的脸,果真瞧见她眼眶泛泪,不禁好笑地道:「乖,我只是回去几天,很快就来接你。」
她吸了吸鼻子,拉着他的衣襟,微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早点回来喔。」
冯玉呆若木鸡,俊颜赧红。
「怎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吗?」她抚着他的颊,感觉微微发热。
冯玉抓下她的双手,以眼示意她往旁看去,她不解地顺着他视线望去,狠抽口气——
「啊!」她一头埋进他的胸膛,不敢见人了。
什么时候蔺家人和哥哥全都跑出来看热闹了,为什么都没人告诉她一声?!
冯玉低低笑着,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
嗯,他得早一点来接她,哪怕时日不多,但这剩余的日子,他都要让她开心渡过。
送走了冯玉之后,关子悦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良久,即使再也瞧不见马车她还是不回头。
「都不见人影了,还瞧什么。」凤巡无声无息地来到她身后。
关子悦垂着小脸,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像是非要时时刻刻都看得见他才安心,她也不想这样,想象个成熟的大人,但她却办不到。
「不就是个病秧子,到底有什么好教你上心的?」
关子悦本是没放在心上,但仔细咀嚼这句话后,她抬眼问:「哥哥怎么知道冯玉是个病秧子?」
凤巡浓眉微扬。「你看不见人的生死吗?」
她面露惊惧,慌乱地摇着头问:「你的意思是他——」
「是人总是要面临这个结果的,不是吗?当你选择他时,你心里就该清楚的。」
「哥哥,你能帮他吗?」
「怎么帮?」
「冯玉说你的随侍,打他有印象以来外表都不曾变过,意味着他肯定是经你的手变得和你一样。」
凤巡笑得自嘲,哼了声。「世人皆追求长生不老,却从不知道长生不老是多么令人可憎的事。」
「可是……至少可以保住他。」
「乐临,你可知道长生不老是怎么一回事?你以为这千年来,我只救了一个阴阳?当你长生不老,却必须面临身旁的人老去、死去的结果,一次次地重复,你记得这世上的一切,可世上的人却都将你遗忘……当年,我为冯家指点迷津,就是因为我要有人记得我,一代代地传承这份记忆,我不愿再被遗忘。」
关子悦垂着眼想象,如果冯玉长生不老,那么就轮到他必须面临失去她的绝境,如果他忘不了,他就得不断地寻找她……他活着,在这世上却再也无法与人结交,落得形单影只。
「况且,他有病在身,哪怕他饮了我的血,让他得以长生不老,他也依旧得受病痛之苦,你觉得这么做对他会比较好?」
关子悦摇了摇头,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你不懂活了千年我有多么疲惫,我已经受够了。」
「哥哥……」
「能进轮回是好事,该他走的时候就得让他走。」
关子悦没吭声。他说的她都懂,但是不代表她能接受,至少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