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是深秋。阿虎的伤已好,就连冯玉也恢复到能够行走自如,于是冯玉便托了欲进宫的唐子征到城东冯家通知一声,差人来接他回府。
临行前,关子悦和阿虎离情依依,令他瞧得眼角抽搐了几下。
「冯玉,你可得好生待子悦,她要是有半点差池,本王唯你是问。」蔺仲勋神色狼戾地警告着。
「不会的。」光她初潮时就快要将他吓坏,他怎能允许再有其它意外。
「最好是。」蔺仲勋哼了声;回头瞧关子悦已经告别好了,杜小佟上前嘱咐了几句,临行前又塞了一个大包袱给她,教她感动得眼眶红红的。
「爹,冯家的马车到了。」蔺小宝从外头走来。
冯玉随即谢了声,便道:「子悦,咱们该走了。」
关子悦抹了抹眼,才跟着蔺仲勋夫妻往外走去,一到大门,冯玉见那马车正觉古怪时,便见冯珏从马车下来。
「欸,双生子?」蔺仲勋来回看着两人。
冯玉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在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来的人会是冯珏?他不是说了城东冯家吗?唐子征不会蠢得上城西冯家通知吧!
「见过王爷,在下是皇商,城西冯家的当家冯珏。」冯珏恭敬地朝蔺仲勋作损后,随即又朝冯玉笑道:「大哥,可以上马车了。」
「一句大哥教我诚惶诚恐,还请往后别这般唤我。」冯玉笑眯眼道。
「大哥怎么这么说?一从唐大人口中得知你安然无恙,我可是立刻差人到城东通报了声呢,而后马不停蹄地赶来,太山脚下后来的事我想跟你说说,也想知道你后来是如何辗转来到这儿。」说时,目光不忘扫向他身旁的关子悦。
她是无恙,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相隔一段时日未见,面貌怎会有如此太的变化?之前还很稚气,现下却像是荳蔻少女了。
可想来也对,正在成长的孩子,改变总是比较大。
「真是多谢你了。」冯玉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堂堂一位侍读学士,还真会出岔子。
横竖这个人情是欠定了,这马车他更是非搭不可,说着,便牵着关子悦先上马车,再回头朝蔺家夫妻作揖告别。
待人都走了,蔺仲勋不禁搓下巴。「不是双生子却像是双生子一样,这也真是有趣……娘子,你想这两个该不会都想抢咱们家妹子吧。」
「他们想抢就抢得了吗?」杜小佟淡道。
「娘子,你认为子悦会挑谁?」
杜小佟摇了摇头走进大门里。「哪个我都不喜欢。」
这两个男人心思一样重,跟这种男人在一起,哪来的幸福,可偏偏子悦就是死心眼,嘴上没承认,可任谁都看得出她把心给谁了。
「真巧,娘子,咱们难得有志一同。」
「所以,你们就顺溪一路往东流到清江,来到了启德镇?」
「嗯。」冯玉意兴闹珊地应着,漫不经心地问:「止戈呢?」
「我跟他留在平川,待雨小了才雇了船家驶往都江,一路上没什么收获,止戈不死心地来回找了好几趟,哭得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令他好几次生出打昏他的冲动。
冯珏还想着,便听见冯玉极度愉悦的笑声,正想问他笑什么,坐他身旁的关子悦已经叹气开口——
「大哥,你真的很坏。」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你肯定是想象止戈边找边哭的模样,教你乐得很。」唉,他那坏心眼真的是累世而来的。
「你会读心不成?」
「会啊,我可以想象待会要是回府时,止戈如果一见你就哭,你肯定会好生耻笑他一番。」不过这时就不是坏心眼了,而是面对止戈的眼泪会让他很别扭,嘲讽刚好拿来掩饰不自在。
冯玉浓眉微扬,这才发觉她彷佛很懂他,打一开始就摸清他的性情……
怎么可能?他这性情只会在家人面前显现,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一段时日不见,大哥和子悦似乎是更加熟悉了。」冯珏在旁打量着,总觉得两人之间透着一种他介不入了的氛围。
他俩的命运也真是大出意料之外,能够安然无恙已是祖上积德,想不到竟还会在摄政王的别庄里静养,当侍读学士唐子征来到城西冯家代传消息时,他简直不敢相信。
更吊诡的是唐子征称呼关子悦为姑姑。
当他来到别庄时,见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待他俩的态度,教他不由想起关子悦失踪时,黄天茂有多么地失落,直说非将她找回不可,只因她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福星。
福星……看来果真是福星。
「那是当然。」从夏末到深秋,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养只狗也生出感情了,更何况打一开始她就主动靠近自己。
对了,她凡事都提起她大哥,总拿她大哥和他相比,彷佛透过他看着她大哥……心里顿时生出某种陌生而教他难以言喻的心情,简单概括,就是不舒服。
也许找个时间再跟她好生聊聊,他不是她大哥,再像也不是,绝不允许她真把他当成她大哥。
「大哥,咱们两家真不能和平相处吗?」冯珏突有感而发地问。
冯玉微抬眼,嘴角微扬。莫不是拐弯下最后通牒,抑或者是打算在子悦面前揭他底牌?
一旁的关子悦见两人面带笑意却一丝笑意皆无,不禁问:「为何两家不能和平相处?」先前她就隐约察觉他俩不是很对盘,如今冯珏的话又很有深意,教她不问都不成。
「是冯珏搞错了,咱们两家一直是和平相处的。」
身为城西冯家当家的冯珏无法事必躬亲打理所有商行,所以身边定有同房的手足帮衬,那些人掌了点权,暗地里出手裁粮行的生意,甚至威吓农家地主不准将米粮交由他收购,他是懒得说,不信冯珏不晓得。
这种相处方式一直是他的底限,再要更多,他可受不了,也别认为他会一直被压着打而不反击。
「可是——」
「大概是六十年前左右,冯玉的老太爷和我的老太爷是一对双生子,因为冯玉的老太爷抢了我家老太爷看中的姑娘,因而兄弟撕破脸,本就承袭皇商之位的老太爷因而分宗,成了如今的城东冯家。」冯珏淡道。
「不是吧,我听说的是我家老太爷仰慕的姑娘身分太低引来族人不满,因此而分宗的。再者,也是因为这样咱们城东冯家向来是只娶妻,无妾无通房,跟你城西冯家为求子孙满堂,搞得妻妾争宠、嫡庶相残截然不同。」冯玉托着腮告知始末原由。
冯珏脸色微暗地瞠着他。「嫡庶相争是大户人家皆有的通病。」
「城东冯家不会有这种通病,别因为你家有,就认为天下大户都有。」冯玉毫不客气地反击着。
关子悦在旁听着,大约明白了两人是同出一脉,对于两人未明言的嫌隙也能略略猜测。
横竖就是互看不顺眼,在生意上大概也使了些小手段,所以大哥一直对冯珏淡漠对待。
唉,这种事,易结难解。
一路上,谁也没再吭声,车内的气氛比外头阴霾的天还要阴阴,所幸如冯玉所说,从京城到启德镇费不了半个时辰。
马车停在一幢宅子前,屋外站了两个人。
冯玉下马车时,很自然地盯着另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
「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就在他牵着关子悦下马车时,身后被冲出宅子的某人结实地撞了下,要不是他站得够稳,恐怕是要被撞进马车里,教他恼火回头——
「怎么我回来教你这般不开心,非得再将我撞进马车里?」
「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止戈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你不是那个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冯玉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脸推到远处。「别靠过来,那些鼻涕泪水敢沾上我的身,瞧我怎么整治你!」
关子悦听了,低笑着下了马车,对着冯玉摇头叹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像他的心思全被她看穿似的。
「没事,只是大哥,你不跟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她看着门边两个人。
「这一位是咱们府上的总菅,你喊他全叔就成了。全叔,她是子悦,是我刚认的妹子,往后咱们这儿就是她的家了。」
「全叔。」关子悦甜甜地朝着那看似年过半百的男子喊着,随即看向另一位面貌异常俊美的男子,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和蔺仲勋有几分相似,等了一会,发觉冯玉似乎没打算介绍,抬眼就见他正看着冯珏问——
「这是你带过来的人?」
「嗯,一位管事,苏破,上车吧。」冯珏吩咐,那人朝冯玉和关子悦微颔首,绕过两人上了马车。
经过的瞬间,彷佛有电流从身上窜过,教关子悦不由得回头望去,古怪地皱起眉。
「怎了?」冯玉问着。
「没事。」应该是她的错觉或是静电吧。
「走吧。」冯玉牵着她的手,硬是将企图再靠过来的止戈推到一旁,带着她踏进了府邸。
冯玉这才问:「包袱里头装的是什么?」瞧她抱得那般宝贝,像是里头装了什么金银珠宝。
「嫂子给我做的衣衫罗裙。」
冯玉不禁抽了抽眼角。「难不成王妃认为我会亏待你?」
「唉,你不懂啦。」她说着,脸上浮现可疑的红。
这包袱里装的确实是有衣衫罗裙,但只有一套,其余的是……古代卫生棉,真不是她要嫌,可那真的好不方便,她真想干脆绕成日式丁字裤算了。
一路走往大厅,便见有两人迎面走来,动作飞快得教冯玉立刻喝道:「你们两个全给我停住!」
两人随即乖乖地站在原地,可却整齐地眼巴巴望着冯玉。
冯玉正打算要斥责两人,却突地听见关子悦银铃般的笑声。
「……你在笑什么?」在他准备教训两个弟弟时笑,要他怎么动手?
「不是,他们……」关子悦不住地揩去笑出的泪花,随即撒娇般地喊着,「二哥、三哥。」
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将这三人前世今生的命运绑在一起,而且依旧是一家人?
所以,老天是知道她已经不能再待在那个世界,所以才把她带回这里,因为这里也有她美满的家,对吧。
「你是……」行二的冯净不解地望着她。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的弟弟?」冯玉狐疑问着。
关子悦笑得眉眼弯弯。「天机不可泄露呀,大哥。」
马车缓慢地朝城西而去,经过热闹的市集时,冯珏才低声问:「是不是她?」
「是。」苏破笑道。
「你何以确定?」
「天机不可泄露,横竖当我经过她身边时,我就能确定是她。」
冯珏闻言,垂敛长瞎不语。
几个月前,这个名叫苏破的男子,毛遂自荐说能以法术将他欲找之人拉进某个城镇,而那人必定会引他前去。
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如苏破的说词,如果关子悦真是凤巡欲寻之乐家后人,那么,他会不计代价抢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