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搭配小菜,这就是今日的早餐,她摆上托盘,送上餐桌,几个早起的客人见了,都大感讶异。
“怎么不是稀饭?”
“这些小菜应该配稀饭啊!面包配这个吃很怪耶。”
“既然有面包,那我要喝咖啡,有咖啡吗?”
“我要奶茶!”
咖啡跟茶,她都还没准备。
“真抱歉,那个要现煮,可能还要等一等……”
“怎么搞的啊?!”发话的正是昨夜那对情侣的女方。“昨天就跟你说,我们今天一早就要出发了,你早餐那么晚上不说,还准备得哩哩落落,连咖啡也没煮是想怎样啦!”
她说话声调很尖锐,语气相当呛,沈爱薇听了不禁蹙眉。
“你这什么表情?很不满吗?”
“好了宝贝,别生气。”她男朋友劝道。“快点吃一吃就是了。”
“可是人家想喝咖啡嘛!没有咖啡我醒不来。还有这个……这什么啊?这面包根本烤焦了!”她气愤地将面包焦黑的那面对准沈爱薇。“你面包烤成这样,叫客人怎么吃?”
沈爱薇咬咬唇,方才太匆忙,她没注意到面包竟烤焦了,这确实是她的失误,但她不喜欢这位女客盛气凌人的态度。
她对自己家的佣人也从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这很失礼。
她冷淡地扬嗓。“你如果不想吃,可以不吃。”
“什么?!”女客整个火大了,怒而拍桌。“你这意思好像我在无理取闹?有像你们这样招待客人的民宿吗?”
“好了好了,这位小姐,面包焦掉的部分不要吃就好了。”别的客人见情况不妙,试着打圆场。“可能人家忙不过来,才会忙中出错吧!”
“我不是故意找碴,可是这女的态度真的很差!你们知道吗?昨天我们那间房连浴室都没打扫干净!”
“其实我们那间也有点乱,我在床单上还看到头发。”
“嗯,窗户好像也没打开通风,一进门就有烟味。”
“我们房间有蚊子!害我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住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开起批斗大会,大家聊开了才知道彼此都遭遇或多或少的困扰,指责的目光纷纷朝沈爱薇身上投射过来。
她凝立不动。这又是一种她不擅长应付的状况,这时候她该怎么做才好?道歉能解决问题吗?
问题是,她从来不晓得该如何说抱歉,也从来没这必要。
她只能僵硬地站着,尽量抹去脸上不适宜的表情,但这般的漠然反倒更令客人感到不快。
“你们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是不是真的很欠骂?”
客人们的目光变得更加不谅解,锐利如刀。
沈爱薇默然领受,双手悄悄握紧,她并不习惯这样当众遭人责备,严重伤她自尊。
“你说话啊!你们这间民宿做错事都不会道歉的吗?”
她抿抿唇。“对……不起。”示弱的言语由齿缝中逼出,她自认尽了力。
但那名刁钻的女客仍不肯放过她。“光说对不起就算了吗?你们打算怎么补偿?我们花钱来住宿,可不是来这里受气的!”
沈爱薇一凛,下颔微扬,不知不觉流露出一股傲气。“如果你不高兴,我们可以不收费。”
“哇!你们瞧瞧,她跩得很咧!”
四周一阵嗡嗡声响,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主张息事宁人,有人却是更加不满。
沈爱薇深吸口气,正欲说话,一道低沉浑厚的声嗓抢先在她身后落下。
“这就是你解决事情的方法吗?”
她震了震,缓缓回头,一张曾在她梦里千回百折的男性脸庞毫无预警地侵略她眼瞳——
纪翔!
是他,竟然是他,就在她猝不及防间,他来了。
瞬间,她断了呼吸,脑海一片空白。
她终于等到他了!
“唉,他怎么又来了?”
早餐的骚动落幕后,丁伯伯将沈爱薇拉到一边,担忧地望她。
“你是不是知道他今天会来,才会这么心不在焉地一直出错?”
“我?”沈爱薇愣了愣,半晌,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也对,你怎么会晓得?”丁伯伯皱眉叹息。“这几个月他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从来不会事先通知一声的,别人都会先打电话来预约房间,就他老是直接闯进来。”
为何丁伯伯这口气,把他说得像是某种恼人的不速之客?
沈爱薇感到疑惑。“你不欢迎他吗?”
“嗄?”丁伯伯呛了呛,错愕地瞪她,好一会儿,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不欢迎他的人是你吧?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最怕他出现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怪咖。”
赵晴怕他?说他是怪咖?
沈爱薇霎时有些迷惘,这和她原先设想的情况不同,她以为赵晴应该会明白他的单恋,一个女人会讨厌单恋自己的男人吗?
更何况是……害怕?
她定定神。“他现在人在哪里?”
“我刚带他去他习惯住的那间房间了。”
“嗯,我去看看……”
“什么?!你要去看他?”丁伯伯好讶异。“小晴,你吃错药了吗?每次他来这边住,你躲他都来不及,怎么现在主动要去找他?”
赵晴躲他?有这么排斥他吗?
沈爱薇蹙眉,忽地想起自己正在扮演另一个女人,只好扬唇笑笑,努力装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也没办法,他毕竟是客人啊,我总要去打个招呼。”
“你不用啦!我已经帮你打好招呼了,房间也检查过了,没缺少什么东西,他说这次会在这里住三天,你尽量别接近他就是了,他需要什么,我会帮你送过去给他。”丁伯伯一副好人做到底的模样,自以为是正义骑士。“别担心,别怕,我不会让那家伙动你一根汗毛。”说着,他伸手欲拍她的肩。
她警觉到了,下意识地沈肩躲开,丁伯伯一愣。
“你怎么了?小晴。”他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啊,没事。”察觉自己的反应太冷淡,沈爱薇连忙掩饰地挤出笑容。“我刚刚做早餐的时候衣服沾到油污了,我怕弄脏丁伯伯的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啊?”得知她不是拒绝自己,丁伯伯松口气。“我每天在花园里翻土剪草的,还怕这点脏东西吗?真是,又不是有洁癖!”
沈爱薇但笑不语,又跟丁伯伯闲扯两句,便借故离开,到厨房煮了一壶咖啡,再摆上一碟手工饼干,亲自端着托盘盈盈上楼。
她不确定所谓他习惯的住房是哪一间,只好每间空房都敲门试试,终于,在敲响阁楼一扇隐密的门扉时,得到了回应。
“进来!”
是他的声音。
她不觉颤栗,瞬间犹豫不决,捧着托盘的双手开始不稳,杯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
“是谁在外面?”他似是等不到人进房,有些不耐,主动前来开门。
门扉一开,两人再度相对而立,就像方才在餐厅里一样,各自盯着彼此,却是谁也没主动开口。
她看着这男人,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五官,他似乎比三年前又更帅了——刀削般的冷毅线条、宽阔的额头、俊俏的鼻翼、性感的方唇,只可惜那双瞳光总是千变万化的星眸被一副有型的飞行墨镜遮去了,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你怎么会来?”他似乎很惊奇,语音有点沙哑。
她没立刻答话,心韵怦然加速,双手依然不争气地颤抖着。
就是因为这男人,她才坚持和赵晴交换身分,是因为他,她才能下定决心离家出走,躲到这乡间民宿来。
都是为了他……
樱唇微弯,浅浅勾勒的笑意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嗨,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