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华灯初上。
“林绿,风嬷嬷要你随同眉歌姑娘上景府去。”阿绸过来转告。
“要我陪眉歌姑娘去景府?”秦绿枝有些意外。
“嗯,你快过去眉歌姑娘那儿,待会好跟着她一块出发。”
“是,阿绸姊。”
她很快来到眉歌住处。
“林绿,你来啦。”看见她,眉歌柔美的脸庞扬起一抹微笑。
“是,风嬷嬷要我今天随同眉歌姑娘一块前往景府,这是小的第一次有幸到景府,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眉歌姑娘多关照。”秦绿枝如同往常般脸上堆满了馅笑。
眉歌微笑解释,“因为平素陪同我前去景府的那个小厮泰平忽然病了,你一向机灵,嘴巴又甜,所以我就让风嬷嬷找你来。”
“多谢眉歌姑娘提携,让小的有机会出去见识见识。”秦绿枝笑咪咪的朝她欠了个身。
“咱们走吧。”
秀儿扶着眉歌坐上软轿,秦绿枝则抱着眉歌的琵琶跟在轿旁,除了她和秀儿,还有几名乐师随行。
出了仙绮楼后,看见陈居竟也跟在轿子边,她不禁紧掐掌心,强压抑制心头对他的恨意。
杀父之仇,她一定会报。既然官府不能惩治这恶人,她就亲自动手,但现下还不是时候,她要忍住,不能乱了阵脚。
不久,她发现轿子进了景府后,陈居便离开了,他似乎只是随行保护眉歌。他们一行人被迎进了前厅,厅堂非常宽敞,雕栏玉砌、十分华丽,足以容下上百人,此刻灯烛都已点亮,两侧摆满了席位,已有几名宾客入座。
他们被安排在一个角落处,坐下后,她将琵琶递给眉歌。
眉歌试着调了几下音,见秦绿枝一脸好奇的四处张望着,便微笑着招呼。
“林绿,你过来坐在我这边,酒筵很快就要开始了,别四处乱跑。”
“是。”她依言走过去,坐在眉歌身后一步之处,秀儿和几名乐师则坐在另一侧。
不久之后,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席,身为晚宴主人的景连璧一走进来,所有的宾客全都起身向他致意,秦绿枝和眉歌他们也站起身。
“各位请坐,不用拘礼。”景连璧那张粗犷的脸庞带着笑意,并抬手请众人坐下。
“谢景大少。”
“不知今儿个景大少请咱们前来有何要事相商?”其中一名宾客开口询问。他们这群人泰半都是绍兴城的商人,今早突然接到景连璧发出的请帖,请他们晚上过府相聚:说是有要事商讨。
“这事不急,咱们先上酒菜,等酒足饭饱后再谈。来人呀,上菜。”
下人依序送上酒菜,摆在众位宾客之前。
景连璧这才又道:“美酒佳肴当前,岂能无丝竹之乐助兴,还有劳眉歌姑娘为咱们演奏一曲。”
“是。”眉歌额首,纤纤玉指拨弄琴弦,数名乐师也跟着弹奏各自所带来的乐器,瞬间,如琼琼泉水般的轻柔乐音流泄出来。
而无须弹琴抚筝的秦绿枝枯坐一旁,聆听着丝竹之乐,见主客们饮酒谈笑间,献筹交错,肚子不禁也饿了。
他们面前也摆了份简单的酒食,但眉歌他们正在演奏,她总不好独自用餐,只好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暂时止饥。
半晌后,众人用完膳,景连璧终于谈起这次邀宴之事。
“各位都是绍兴城里有头有脸的商人,在下也不拐弯抹角,此次邀请大伙来这儿,是有一事想向大伙问一问。”
“景大少有何事尽管问就是了。”其中一人喝得酒酣耳热,嗓门特别大。
“我手上有数万石的麦子,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吃下,至于价钱好谈。”
“景大少手上怎么有这么多麦子?”
景连璧解释,“上季麦子收成好,所以就多收了些。”
他其实是被青麟商号给眶了,前阵子听说他们缺麦子,正在四处收购,为了打击青麟商号,于是他也立刻命人四处去抢购,若是青麟商号出十两,他们就多出一两来抢,派人四下去抢的结果,抢到了数万石。
后来,他才听说青麟商号不仅不缺麦子,还因为去年收成好,屯了几仓库的麦子,全都暗中趁着他们开出来的好价钱,一起脱手卖给了他们。
这一来导致他们的仓库“麦满为患”,都没地方摆了,即使降价求售,也因为市面上货太多,而无法顺利脱手。
他这次算是被青麟商号给阴了。
“这市面上并不缺麦子,咱们买下来也无处可卖呀!”有人直言。
“就是呀。”
“你们可以买一些先运回去屯着。”景连璧说道。
“那敢问景大少,那些麦子你打算怎么卖?”
“十石卖五两。”景连璧说了个数,他这已经算是亏钱在卖了。
“今年天候不错,麦子按理应该也会大丰收,价格自然拉不上去,景大少给的价钱并不算好,口自们买下,以这种价格,卖了也没利润可得。”
“就是呀,这种价格咱们实在没赚头。”有人附和。
斟酌须臾,他再出了个价,“好吧,那十石四两八钱。”少亏为赢,至少先拿回一部分的本钱,否则要是爹那边追问起来,他无法交代。
“这……”众人交头接耳私下讨论起来,有人回了个价,“景大少,若是能十石三两,我就吃下五千石。”
“十石三两?不成,最多只能十石三两八钱。”
“好吧。”那人同意。
“那我要四千石。”
“我要三千石。”
“我要六千石。”
陆陆续续有人跟着开口。
不过即使他把价格压得如此低,货也仅是卖了一半而已,还有一半没卖出去。
谈完了这事,相互寒暄一番后,酒席也散了,眉歌与秦绿枝他们准备返回仙绮楼。
眉歌刻意让那些乐师和秀儿走在前方,她则与秦绿枝一块走在后头,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微笑着轻声启口。
“你本名叫秦绿枝,父亲是个捕头,但在两个多月前到仙绮楼查案时失踪了,所以你便扮成小厮混进来,想寻找父亲,我说得可对?”
陡然被她一语揭穿了身分,秦绿枝震愕的瞪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几个月前,我有次去庙里上香曾见过你,那时你和你爹也去庙里上香,你不停的妙语如珠逗着你爹笑,我不由得对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询问了庙里的师父你们是谁。前阵子在仙绮楼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认出你来了。”至于她养装i昆进仙绮楼的目的,则是
她推测出来的。
她刻意笼络接近她,说她像她过世的弟弟也是骗人的,目的是想着日后也许用得着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关于秦绿枝她爹早在那次来查案时便惨死在陈居手上的事,眉歌并不打算告诉她,却不知此事秦绿枝早已知晓。
“你……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了吗?”秦绿枝满眼惊疑,不明白眉歌在此时点破她的身分有何目的。
“除了你,我还未曾告诉过其他人这件事。”她轻轻一笑,“我希望你能为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这件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除了你知我知,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是什么事?”
秦绿枝没有想到,眉歌竟会要她做这种事。
回到仙绮楼,躺在床榻上,她手上拿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紧锁着眉头,回忆起当时听见眉歌要她办的事,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便一口拒绝。
但素来温婉柔弱的眉歌竟冷冷威胁她——
“你若不替我办这件事,我回去后就向风嬷嬷揭穿你的身分,届时,你想风嬷嬷会怎么做?”
“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因为这件事由你来办最适合,花灿灿似乎对你颇有好感,她不会提防你。”
“那么你让我迷昏花灿灿之后,你想对他做什么?”她质问。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总之我不是要杀害她,你不用担心。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适才你饮下的茶里我已悄悄下了毒,若是你企图向花灿灿透露此事,你就别想拿到解药,等着毒发全身剧痛而死。”
秦绿枝惊讶道:“你在我的茶里下了毒?!”她不敢置信,当时在眉歌和乐师们演奏时,她喝下的那杯茶里竟然被下了毒!
“没错,解药只有我有。只要你替我迷昏了花灿灿,事成之后,我自会给你解药。”眉歌最后再提醒她,“你记住了,期限只有一天,到明天中午前你还不下手的话,就等着毒发身亡。”
想到不久前眉歌对她说的话,秦绿枝心惊胆战的摸了摸肚子。
亏她原本还对眉歌颇有好感,想不到她竟是这样一个毒妇,人果然不可貌相。
她不想害云生,可她若不下手,自个儿就会死!
进退两难之际,她焦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忧心冲冲的秦绿枝迟迟无法入睡,忽地一阵冷风拂面,一阵困意倏地涌上,她眼皮沉重的闭上,作了个梦——
“你是谁?”一名面生的妇人蓦地现身在眼前,她狐疑的问。
“我是云生的奶奶。”古太夫人沈碧心秀雅雍容的脸庞挂着抹慈爱的笑。
“你是云生的奶奶?!”她怔愣的注视着妇人,隐约觉得她的面容确实有几分神似他“可是你看起来怎么这么年轻?”
沈碧心笑道:“丫头,这人死了,面容就能由着自个儿改变了,这是我年轻时的模样。”
“咦,你是说你已经死了?!”她讶异的瞪大眼。
“人早晚都会死的,你别害怕。”沈碧心接着温声启口,“丫头,你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的事无法解决?没关系,你告诉奶奶,奶奶可以帮你拿主意。”
“我……”也许是眼前的妇人面容太慈祥了,她忍不住将眉歌要她对古云生下药之事告诉她:“她对我下毒,逼迫我迷昏云生,我不想这么做,但又怕她真的将我的身分告诉风嬷嬷,那么我就无法再留下来为我爹报仇了。”两者相比:自然是云生的安危重要,但她
对杀父之仇有放不下的责任。
略一沉吟,沈碧心为她指示一条路,“你去找云生的三哥商量,让他替你拿主意,他现下就住在绍兴城里的……地点记下了吗?”
“记下了。”她额首。
接着她看见妇人回头望了眼暗处的某个角落,问道:“你要过来见见她吗?”
暗处里传来一个模糊难辨的嗓音,“还不到时候。”
沈碧心转过头来,微笑的说了声,“丫头,记得去找夜生,我走了。”说完,她的身影顷刻间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