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筱悠煞白了脸孔。
守了二十年的秘密居然一夕崩塌!
她神情紧张,澡也不洗了,随意拿了件宫娥留下的袍子裹上,夺门而出,此地不宜久留,说逃就逃!
但她门一开愕然发现那群宫娥竟没走,而且彷佛知道她会跑,故意安静地守在外头,见她开门马上一拥而上。
「太子殿下说您不爱干净,定不想沐浴,一会儿就会衣衫不整的跑出来,果然教殿下说中了,来来来,还是让奴婢等好生伺候您洗漱吧,姊妹们,抓牢她了。」
蓝筱悠在错愕下被拖回浴池,门再度被阖上,这回不管她怎么鸡猫子鬼叫,仍教人剥个精光,从头到脚的被彻底洗刷过一回。
一个时辰后,她被塞进女装里,两眼失神的坐在不知哪个宫哪个殿哪张床上,思绪陷在方才被蹂躏的惨况里,迟迟回不了神。
「姑娘,您可真是个美人啊,女扮男装太可惜了,若是做回女儿身,保证除了皇后娘娘外,会是咱们沥渊王朝后宫最美的女子了。」一名正在替她将湿发擦干的圆脸宫娥称赞道。
最美女子?!她猛烈一个激灵。「放屁,小爷要当男人不做女人,你少给我——等等,沥渊王朝?有这个国家吗?我怎么没听过?」她拉回神智后,本想拍案大骂,表明她「男人」的立场,忽然意识到当今天下似乎没有沥渊这个国家。
自己好歹是县令之子,自幼也是被逼着读了不少天下地理以及诸国国情民风的书籍,知晓晏金周遭有五国,可五国中并没有宫娥说的这个沥渊王朝。
宫娥们露出吃惊诧异的表情,「身为沥渊子民,姑娘竟不知咱们沥渊王朝?」
「谁说小爷……谁说我是沥渊子民,我朝陛下是晏金皇帝,与你说的沥渊何干?」她本想摆出爷们的嚣张劲,可想起自己穿着女装,有种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之感,便作罢了。
「晏金?这是哪里?咱们怎么都没听过?」
「孤陋寡闻,晏金可是天底下民生最富裕的国家,更是五湖四海中最大的王朝,你们沥渊算哪根葱哪根蒜,我才连听都没听过。」
「姑娘到底在说什么,自从十年前咱们皇上推翻大业暴君,建立沥渊王朝后,这五湖四海的小国就全臣服在皇上脚下,放眼这天下,就数咱们沥渊最是强大,您说咱们是葱蒜未免太污辱人,这话若教人听见禀报太子殿下去,殿下会抽您鞭子的。」
蓝筱悠越听越不对劲,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宫娥提到大业王朝,她记得史书记载,舒裕篡位取得天下,但因施行暴政,在位仅几年即被推翻,而推翻者是谁,史书记载含糊,语焉不详,且所建立的新国家也国祚不长……
难不成,这个国家即是沥渊王朝?
啊,这也不对,这可是两百年前的事,自己身在晏金王朝,如何来到两百年后?
还有那沥诺,分明是自己在常州平县的邻居,两人之前还在紫南山上争夺过驼子草,沥诺是墨王夫妇的义弟,还听说是常州岳太守的亲戚,怎么可能是沥渊王朝的太子?
这岂不是太过匪夷所思?
她全身发凉,双掌沁汗,完了完了,自己八成疯了,完了完了,自己铁定有病,完了完了,自己真真作死了!
「哎呀,菱菱,听说姑娘是太子殿下由洛洛山带回来的,她可能是长期待在深山里抓兔子,不晓得外头的事,所以才不知咱们沥渊王朝。」另一名宫娥听似替她说话,其实是嘲笑她孤陋寡闻。
这要在平时,她爷气十足,哪容人轻蔑,必是要翻脸的,可这时哪有心思管是不是教人讥笑了。
她思绪如万马奔腾,此刻该做的事就是找到沥诺问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
她倏然起身,肃着脸问那被唤作菱菱的宫娥,「你们太子殿下在何处?我要见他。」
「殿下这时间该在风华殿与太子妃就寝……啊,姑娘,您不知风华殿在何处,不可在东宫乱闯啊!」
菱菱见她竟然心急火燎般的冲出去,一群宫娥立刻紧张的追上去了。
「姑娘,这里是东宫,没有太子殿下召见,不能擅自去见殿下的,惹怒殿下是会被杀头的!」菱菱追上后提醒道。
「我又不是沥渊的子民,那沥诺是你们的太子,不是我的,他凭什么砍我的头?姓沥的,你给我出来,是你带我来的,就要把我带回去,我不要待在这鬼地方!」找不到风华殿,蓝筱悠索性放声大喊,看能不能将人喊出来。
一群人劝不住她,无命令也无法领她去风华殿,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她胡闹,这位姑娘是太子殿下亲自带回宫的,没得殿下命令,谁也不敢动她。
蓝筱悠也看出这群人不敢伤她,便更加明目张胆的横冲直撞的找人,可找了半个时辰,腿也跑酸了,正以为没办法了,没想到老天有眼,居然教她看见一块匾额挂在一处殿门口,上面写着「风华殿」三个字。
她二话不说,直闯进去,可说也奇怪,居然没有人守卫,让她毫无阻碍的一路由前殿冲到后殿,她内心忍不住嗤了一声,什么东宫,护卫这般松散,还不如我常州平县的县令官邸,若沥渊王朝都是由这般懒散货护国,就不奇怪为何国祚会短了。
再往前去就该是寝殿了,她犹豫了一下,毕竟来到人家的地盘,是不是该客气点,万一真得罪了那姓沥的,会不会自找苦头吃?
本来想缩脚的,但又一想,自己由两百年后莫名其妙来到两百年前的沥渊王朝,先前早将沥诺得罪个透,若回不去,横竖日子也无法过的,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卑躬屈膝、低声下气了,就要他给个交代。
脚一踢,她踢开寝门,道:「沥公子,蓝筱悠求见!」喊完,抬眼朝已被踢得大开的门内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男女躺在床上,风华标致的女子半裸着趴在男子身上,那画面旖旎养眼得很,只不过女子在发现有人闯入后,媚态一散,神色骤变,露出错愕的表情。
「你是何人,竟敢闯入?」床上的女子回神后拉紧半敞的衣襟,气愤恼怒的斥问。
床上女子想必就是沥诺的太子妃,风华殿的主人。打断人家夫妻办事,是自己不对,她也是懂得抱歉害臊的人。「对不住了,事情紧急,稍有些打断,还请见谅,敢问能否商借您的夫君一刻钟,待我问上几个问题就立马将人交回,让两位继续行夫妻之礼。」她尽可能客气的说话。
太子妃周婕婵勃然大怒。「哪里冒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人,还不进来将这女人给本宫拿下,带出去重责五十大板!」喊完,但半天见没人出现拿人,周婕婵不禁愣了愣,守在风华殿的宫人少说数十个,此刻怎唤不来半个人?
忽然发觉身边的男人不仅未跟她一样动怒,一双平日让人捉摸不定的眼,竟紧盯着进来的女子,眼底有着她从不曾见过的惊艳……她蓦然心惊且怒火中烧起来。
蓝筱悠同样也注意到沥诺那奇怪的目光,脸蛋悄然热起来,晓得他为什么这么看她,自己可说这是第一次在人前以女装示人,她不自在的拉了拉衣裙,撇了撇嘴,别过脸去不去留意他的眼神有多令人尴尬。
「殿下离宫多日,听说回来时由洛洛山带回一名女子,莫非就是此人?」
周婕婵能坐上这太子妃子之位,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同时也有几分明白过来,为何自己唤不到人进来拿人,今日太子被迫来到这风华殿,心有不甘,是故意放人进来破坏的!
而她本以为他带回的只是个荒山野岭里的粗俗姑娘,自己根本没放在眼底,没想到这深山村姑不仅容貌出色,还敢如野猴般撒野到她这里来!
「就是她,这人姓蓝,名筱悠,会暂时待在东宫一段时间,不过她没什么规矩,还盼太子妃多包容。」沥诺说。
「妾身明白了,既是殿下的客人,妾身会照拂的,可这会儿妾身衣衫不整,不便见人,能否让她先出去?」周婕婵忍怒的说,他方才的话已摆明护她,自己若坚持再叫人进来拿人,便是与他闹上了,今日这日子自己怎么也不能与他动气,只能勉强笑着道。
沥诺这才瞧向蓝筱悠,开口道:「蓝筱悠,谁许你闯入的,还不滚出去!」
「要撵我可以,拜托撵远点,将我撵回晏金去!」蓝筱悠瞪着他说。不是她厚脸皮不走,而是事情没搞清楚不能走!
他眯起俊眸,「滚!」
她急了。「别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回家,你若想好好与女人滚床,就快快告诉我怎么回事,让我能顺利回家!」说到后头她已是急到用吼的了。
「放肆!」周婕蝉吃惊她竟敢对太子无礼,正要继续斥她几句,沥诺已不紧不慢道——
「蓝筱悠,你果真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就等不到明天早上再来找本太子问吗?」
周婕婵听他这口气不惊不怒,没半点火气,当场拧起了柳眉。
「打断你夫妻恩爱是我不识相,但你若是我现在的处境,你能耐得住吗?我这会儿是五雷轰顶、青天霹雳啊!算我求你了,快给我个答案,不然你再怎么欲火焚身,今夜我也赖着不会走的!」她向来不要脸,耍赖就是她的长处。
他翻起了白眼,然而这个动作更教周婕婵惊愕,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正经八百,喜也淡漠,怒也淡漠,表情通常只有一个,就是面无表情,可今天居然让她见到不属于太子身分该有的表情!
「好吧,若再让你闹下去,那可不得安宁了,你随本太子回东华殿说清楚吧!」他起身要走。
周婕婵心惊,连忙拉住人。「殿下,自三个月前大婚后,您便远行,这才回来而已,今夜算是咱们的初夜,您、您怎能就这么离去?」
他闻言回头看她,脸上挂着不怎么诚恳的歉意。「你也瞧见了,这女人无法无天,刁蛮得很,本太子若不先教教她规矩,如何能顺利与你圆房。放心吧,待本太子处置完她便回你这儿了。」
她担心他一旦踏出风华殿,今夜便不会再回来,更意外一个山野姑娘能轻易就带走他,而这哪里能够?
「太子若真有话对这女子说,不妨在妾身这里说,何必离开?」她留下他,也想借机得知这村姑急着要问的是什么事?
「太子妃当是连让本太子离开一会儿都不肯?」他脸色有些沉了,像是不太高兴。
「不是……妾身只是……舍不得再与您分开……」见他不悦,周婕婵马上心慌的解释。
他神色稍缓。「太子妃莫急,本太子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的,你在这里等便是。」说着人已下床,披上外袍要走了。
她扑上前去抱住他的腿,说什么也不甘心让他就这么离去,美丽的脸上已梨花带雨。「殿下,妾身已等了您三个月,您忍心让妾身再等下去吗?呜呜……」
他脸色青了青,腿抽了几次抽不出来,让她抱得死紧。
一旁的蓝筱悠摇头,这家伙也够狠的,刚成亲就走人,哪个新娘子可以忍受丈夫新婚就失踪的,而且一走三个月,难怪人家见他回来,立马巴着不肯放。
不过这事也情有可原,他失踪的这三个月正是待在晏金找驼子草医治墨王妃,办的也是正事。
但她也不笨,由他对这女人的态度看出了点端倪,自己之所以能毫无阻拦的进到寝殿,分明是这家伙故意放行,理由八成是不想与这女人滚床,想借她之力逃出生天。这家伙与她有仇,她委实不想帮他摆脱这女人,可偏偏自己此刻只能供他利用,谁教唯有他才晓得她为何出现在此。
只得心横了横,拿起桌上的水壶用力往地上掼下。「太子殿下走不走,不走我死给你看!」所谓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老婆只是哭闹,自己直接上吊了,瞧谁狠!
周婕婵傻眼,这女人当着她的面敢说这种找死的话?!「放肆,本宫是开国功臣靖王之女,而你竟敢狂妄无知至风华殿闹事,你想死本宫能成全!」
原来是功臣之后,这蓝筱悠就不难理解姓沥的为何明明不想与这女人待在一处,却还是得耐着性子应付。
可这女人吓唬不了自己的,自己出自官宦之家,爹那奸险的性格自己观摩了不少,最懂仗势而为的道理,试问在这东宫里,有谁大过太子,既然是沥诺让她进来闹的,那便会想办法保住她,自己怕什么?
「太子妃想成全我,让我早死早超生,那也得问问太子舍得我死吗?毕竟……太子在洛洛山时,可是说了许多甜言蜜语,令我心动难忘,这才肯随他下山的,如今下了山来到宫里,太子妃却要问罪于我,殿下肯吗?」说完,她朝沥诺飞去一个妩媚的眼波,还胆大包天的伸手摸上他的脸颊,食指挑逗的停留在他的薄唇上。
沥诺只瞧着她的动作,眼底是一潭暗潮涌动的深水。
「你可真敢!」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她一双桃花眼上挑,眸光流转。「怎么,怪我轻薄?那你便留下与她温存,我愿意等到明天早上再来如何?」她有恃无恐地说,是谁比较巴不得离开这里啊?
他眼中闪过一抹幽冷。「蓝筱悠,你可得对今日的言行付出代价才行。」
她闻言轻颤了一下,这人就是有个毛病,说话总能让人发毛,灭人气焰。「我好心帮你,你看不出来吗?这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趁机带我走。」
两人间火光四射,偏偏周婕婵只看到两人交头接耳、情话绵绵的样子,醋得都快吐血了。
「今日是本太子与太子妃的初夜,你本不该来闹的,念在你是打翻醋桶子的分上,本太子就不与你计较了,而太子妃也是明理大度之人,不会因此为难你的,太子妃说是不?」他隐下波澜,面上平静的问向周婕婵,但根本不等她回答,又道:「太子妃先好生休息,本太子稍后便归。」话毕牵过蓝筱悠的手便走出风华殿。
周婕婵怒不可遏,却又拦不了人,只得在他身后怒道:「殿下别忘了那东西还在妾身手中,天亮前您定要回来!」
沥诺身子一僵,脸上带上一层薄寒,稍顿一下后才再拉着蓝筱悠消失在风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