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以为,您说近来不见妾身的,却不想您还愿意陪妾身到大雄宝寺上香,如此我便向佛祖祈求您我去妻感情和谐,生生世世不分离。」马车刚驶离大雄宝寺,周婕婵坐在马车里,欣喜娇羞的对沥诺说。
太雄宝寺乃皇城近郊一处香火鼎盛的佛寺,周婕婵自六岁起,每年九月这时候都会来上香,即便入宫成了太子妃,依旧未改这个习惯。今日出宫前,太子竟现身说要陪她上香,她顿觉受宠若惊,分外欣喜。
沥诺坐在她对面,面容淡淡。「花阁发生的事,是本太子将话说重了,本太子怎舍得多日不见你。」明明说的像是情话,但从他薄唇里道出,那情分却是极淡。
可是这对她而言,他这已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够她喜上眉梢了。「殿下,您终于接受妾身是您的妻子了吗?咱们自小就认识,妾身的目光总追随着您,您喜欢的颜色、喜欢吃的东西、喜欢读的书,妾身都一一记在心里,求的不是其它,只是您回眸的一眼,而今妾身虽如愿成为您的太子妃,可您心中却是始终没有妾身,这份冷淡着实伤了妾身的心。」
说到这里,她突然激动的握住他的手,「可今日,您这番话是不是代表——」
他抽回被她握住的手,打断她的话,指着窗外。「这条回宫的路上会经过靖王府,太子妃可想回去探望靖王?」
话被截断,以为他仍是拒自己千里之外,正难堪之际,他竟说要陪她回娘家,不禁又大喜起来,成婚至今三个多月,他从未陪同她回过娘家,这是第一回主动提。
「殿下若肯陪妾身回去,那是再好不过。」她难掩喜色的说。
「其实是本太子疏忽,早该去给靖王与王妃请安,拖到今日不知靖王与王妃可有微词?」
「父王与母妃有微词总是难免,但他们晓得您这段时间离宫求知去,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众所皆知,他自拜国师为师,便经常得闭宫静修或离宫一段时间到各地去求知解惑,不在宫中也属正常,只是刚新婚就走,难免说不过去,父王与母妃对此确实很不满,私下多次抱怨责怪自己栓不住夫,也怪太子没将靖王府当回事,但此刻她可不敢多说,怕他因此打消去王府的念头。
「靖王夫妇不怪罪就好。」沥诺点点头,一不出情绪。
不久马车停在靖王府前了,因为来得临时,事先并未通知,人到了靖王才得讯仓促出府迎接。
「臣不知太子殿下今日会莅临,未曾准备,还请殿下勿怪。」周保强在府门前朝沥诺躬身行礼道,同时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责怪她没事先知会一声就来。
靖王周保强,五十岁上下,马贼出身,因跟随世家高门子弟沥歌起兵,推翻大业暴政,自此摆脱马贼身分,一跃成为沥渊王朝开国大功臣。
而他的靖王府亦是占地数顷,建造得美轮美奂,光是王府大门简直可媲美宫门规模。
周婕婵上前,刻意向父亲撒娇道:「都怪女儿,今日太子殿下陪女儿去了趟大雄宝寺,路经靖王府,殿下便想着来探望父王与母妃,女儿一高兴,忘了先请人过来通知了。」
「你也已多日未回来见父王与你母妃了,你母妃近日染了风寒,身子不适,还成天叨念着你,这会儿太子殿下来,你才肯跟着回来看看她吗?」他板着脸数落她。
「父王,女儿这是不知母妃病了,若晓得早回来探望她老人家了,母妃这会儿身子可好?」被这么一责备,她马上尴尬地问起王妃的病。
「放心吧,父王也不过说说你罢了,你母妃虽染风寒,但不致太严重,大夫说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对了,殿下,内人不能亲自出来迎接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周保强念完她转向沥诺道。
「王妃身子不适,理该由本太子主动去探望才是,哪还有见怪之理。」沥诺回道。
「殿下身分尊贵,内人不过生个小病,哪敢劳您亲自探望,不过您能来,内人也定是欢喜的。这外头说话不方便,还是快请入内奉茶。」周保强说着将人迎进府里了。
可他见太子出宫,一行随从不少,锦衣护卫不说,光宫娥太监就十数人了,这些人也全都得跟着进到王府内,不禁皱了皱眉,然而太子随从哪里能拦,只得全安排入内了。
周保强将沥诺迎进大厅,周婕婵则先到后院去探望靖王妃欧氏。
「既然得知王妃染风寒,本太子理应同太子妃一起去问候才是。」刚坐定,沥诺便再提去探望欧氏一事。
「不瞒您说,后院全是女人家,殿下过去诸多不便,婵儿只需告诉内人一声您来了,即便没见到面,内人也感欣慰的,殿下无领亲自到床前探视。」周保强婉拒。
「嗯,这倒是本太子考虑不周了,后院皆是靖王的妻妾所居,本太子怎好过去,不过,本太子身上刚好有大雄宝寺住持所赠的平安符,想来此物正好适合赠给王妃,保她身子康健,可惜太子妃走得急,本太子来不及将此物交给她带给王妃,不如这样,本太子唤一名随身内监,替本太子将平安符送至后院,如此也算传达了本太子对王妃关切的心意。」他由怀中取出一道平安符来。
周保强瞧了瞧这平安符,见只是个寻常之物,兀自冷笑。「既是太子殿下的心意,那就依殿下所言,请东宫内监送到后院去交给内人吧!」他同意了。
沥诺招手,他的贴身侍卫拜敦立即上前。
「东宫其它人呢?」他见大厅内除了拜敦以及几名东宫侍卫外,其余人等并不在厅内,遂问道。
「回禀殿下,咱们的人太多,若全进到厅里来,恐会打扰殿下与王爷相谈,因此王爷安排其余人在偏厅等候。」拜敦告知,而这话也在提醒主子,东宫的人全被集中在一处被监视着。
沥诺点点头,自然晓得周保强老奸巨猾,生性多疑,定是不会放任东宫的人在他的王府随意走动,以免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去偏厅挑个伶俐的内监过来,让他代替本太子送平安符给在后院的王妃。」他吩咐道。
「是,卑职这就去领人过来。」拜敦应声后立即去桃人。
然而等了老半天,不见拜敦带人过来,就是周保强都有点不耐烦了,打算差王府的人去看看怎么回事时,拜敦才终于领了一名内监过来了。
这名内监头低低的走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可这人一踏进厅里,沥诺马上认出来,不由肝火上升,袖里的拳头忍着没伸出来捶她脑袋!
他不让这女人跟,这女人竟然打扮成内监的样子还是跟来了!
他忍着满腔怒火,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拜敦。
拜敦冷汗直流,满腹无奈,蓝筱悠滑溜得很,他也不知她何时混进太子出宫的随从里的,等发现已赶她不走,这会儿要挑人到后院去探查要犯的下落,她毛遂自荐,他不肯,她竟威胁若不让她去,她便以太子的暖床女子这身分大闹靖王府,他没法子,只得将她带到主子面前,让主子自己拿主意,可这会儿主子明显怪罪自己办事不力,他真是有苦难言。
「本太子不是交代找个伶俐的,这个不行,换一个来。」沥诺沉声道,果然不让她去。
「太子殿下,奴才虽不够伶俐,可奴才家乡有治愈风寒的特效偏方,奴才可以将此偏方告诉王妃,让王妃的身子早日康槚,还请殿下允许奴才替您走一趟。」蓝筱悠哪肯就这么被打发,马上说道。
「王妃何许人也,万一用了你的偏方,出了什么意外,岂是你一个奴才担待得起的,别不自量力,还不退下去!」沥诺斥道。
她气结,这家伙怎么就不许她去,昨日都怪自己才害他没能在第一时间逮到人,让这位前朝恶人有时间逃进靖王府,她这是想将功赎罪,亲自替他去后院探个究竟,可这家伙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当她是个无用之人,不相信她办得了事。
「是,奴才退下了。」她虽气愤,可当着周保强的面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无奈的乖乖退下。
「慢着。」周保强突然将走至门口的她叫住。
「王爷有何吩咐?」她立即回身。
他瞧了瞧她,只觉这太监唇红齿白,过分清秀,瞧起来像是弱不风之人,难怪太子说她不伶俐,抿了抿嘴后转向沥诺道:「殿下就遣这奴才去吧,臣瞧这奴才也挺有心的,那药方待大夫瞧过若没问题,让内人服用也无妨,毕竟是东宫的人,送的药方还能出什么乱子?」
周保强为人小心多虑,之所以叫住蓝筱悠,主要是见沥诺瞧不上她,表示她非沥诺心腹,让她去反倒安全。
蓝筱悠闻言暗喜,想不到竟是周保强让她去的。
沥诺脸一沉,虽然不愿意,可心知这当口如果坚持换人,反而若人疑窦,不得不隐下怒气的朝她道:「既然靖王觉得你有心,那就去吧,将这平安符替本太子亲手交给王妃。记着,凡事谨慎些,莫要在王妃面前丢东宫的脸,若出了差池,本太子唯你是问!」他这是在提醒她,莫要逞强,若遇危险立即退走。
「奴才明白,断不会惹是生非的。」她伸手要取过平安符,可他并不想她去涉险,给得不干脆,她又不好用力夺过,只能暗使劲让他放手。
「一个奴才而已,就算不懂什么规矩,内人也不会与他计较的,殿下就让他速去速回吧!」周保强觉得沥诺今日怎么对一个奴才这般啰嗦,皱眉催促道。
沥诺手一松,蓝筱悠暗劲来不及收,险些向后仰,幸好拜敦站在她身后,替她稳了身子才没出丑。
「去吧,靖王说的是,速去速回,别浪费时间了。」沥诺摆手道,不看她,省得被她气死。
「是。」她抓紧好不容易到手的平安符,匆匆离开,大厅外已有一个王府下人等着领她过去后院。
这个周保强能做沥渊的开国功臣不是有好狗运,而是天性多疑保他万事周全,派来领路的这人一看就知是个精明的练家子,若想甩开他不容易,若真被带到靖王妃与周婕婵面前,周婕婵马上能认出她,身分要是被拆穿,还能办什么案?
她伤着脑筋,琢磨着该怎么摆脱这人?
脑袋转啊转,这戏班子不都这样演,举凡要溜,都用尿遁!
这招虽了无新意,但枝穷时倒是可以试试。
「母妃,您明明好好的,为何要托病,让女儿担忧呢?」在靖王妃欧氏的屋里,周婕婵不满的问。
欧氏瞪她一眼。「太子对你并不上心,大婚至今快四个月了,现在才想着来拜望岳父岳母,你父王哪里会高兴,便让我托病不去门口迎他,刁他一刁。」
欧氏与周保强儿时即订亲,欧氏出身也不高,家里是个猎户,当年帮着周保强打天下,曾经也是个精干的身材,但想来近几年的王妃生活过得太优渥,生出了一身的油腻来,显得十分圆胖。
「原来你们是故意要刁难他,可他好不容易来了,万一惹得他不痛快,回去对女儿更加冷淡,那该如何是好?」
「你这没用的话千万别教你父王听见,堂堂的靖王之女,还怕太子做什么,就是皇上见了你父王,也得礼让三分的!」欧氏傲气的说。
「话是没错,可殿下毕竟是女儿的夫婿,未来一辈子要依靠的人,而女儿总不能永远付着父王与母妃的庇护过日子,他若能真心待我,那才是女儿真正的幸福。」
欧氏哼笑了。「幸福?若非那颗和信珠,你以为他会娶你?你到现在还想着与他琴瑟和鸣?他若会喜欢上你,早就喜欢上了,当初也用不着拿和信珠逼婚才让你进宫。」欧氏泼女儿冷水。
周婕婵一脸难堪。「母妃将话说得这样直白,是想让女儿没脸吗?」
「没脸也是你咎由自取。」
「母妃这样是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周婕婵对欧氏恼羞成怒。
「哼,我若不当你是我女儿,我这还提点你做什么?就让你自己自生自灭去了。我且告诉你,你爹与皇上已经不同心了,你嫁给太子迟早也会生嫌隙,将来若出什么事,你可别站错边。」
这话令周婕婵听了心惊,「母妃的意思是父王要反——」
「闭嘴,别信口开河,胡乱说话!」欧氏厉色喝止。
她立即知道厉害,顿时噤声,但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又低声问道:「父王与皇上不是过命的交情,父王怎可能背叛皇上?」
「那是从前,可自从那女人出视后,你父王便不同了。」
「女人?什么女人?」
欧氏表情恨恨。「别问了,总之,母妃就是你最好的借镜,不管你如何爱过这个男人,为他付出多少,色衰则爱驰,如今你父王心中再无我,只有那狐狸精,所以你呀,听母妃一句,这世上最不可靠的是感情,最看不透的是人心,别以为自己爱上的男人能值得你付出一生!」欧氏带着恨声,感伤的说。
「女儿听明白了,父王为了新欢冷落母妃,且还因为这新欢对朝廷起了异心,如此您还要女儿向着父王?」周婕婵不解的问。
「女儿啊,母妃虽已不受你父王关爱,可他日若真反了,你是他女儿,太子会饶你吗?回头还是得靠你爹护你。」欧氏提点她。
她白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吓傻了?没用!」欧氏啐声。「你父王要做什么你管不了,也没能力管,但眼下你先为自己打算,尽快生个一男半女,世事难料,将来若你父王不幸事败,你凭借着孩子或许能求生。」欧氏为女儿多方盘算。
「孩子……他……未曾碰过女儿……」她支吾道。
「什么?大婚至今,他竟不曾碰你?不对,我怎么听说他有几回是在你风华殿过的,那漫漫长夜你都干什么去了,连诱惑男人也不会吗?」欧氏气急败坏的问。
「母妃不知,殿下带了个女子回宫,这山野村姑尽坏女儿的事,让殿下对女儿越发冷淡,殿下虽有几日在我那里过夜,却是无视女儿的讨好,点灯夜读,让女儿枯坐一夜。」她难堪的说出实情。
欧氏愕然揺头。「太子连宠幸你都未曾,就另带女子回来向你示威,他根本就没将你放心上,否则又怎会这样待你?」
「或许是因为女儿迟迟不将和信珠给他,他这是气恼在心,故意冷落女儿的。」她委屈的说。
「他既对你无情,这和信珠岂不更不能交给他,不然他再不会看你一眼,你在东宫更难熬。」
「母妃,你将和信珠给他吧,如此他定会接纳我,给我个孩子的,倘若女儿拖着不给,万一那国师撑不过走了,我拿着和信珠又有何用?」她呜咽了。
「这……你也知道的,和信珠在你父王手上,他不信任旁人,所有他认为珍贵的东西,定是自己收藏,谁也不知藏在哪里。」欧氏心软无奈的叹道。
「那我找父王要去。」周婕婵立即起身。
「站住,你傻了吗?你父王若肯拿出来,你大婚之前就拿出来了,何必拖着不给,还对外说和信珠教王府不肖奴才窃走,失踪了,他这是摆明不救国师,不愿意给太子面子,你现在去找他,他也不会给你的。」「可是——」
「国师与你父王向来不和,他不可能用和信珠救政敌,你别去碰钉子了。」
周婕婵泫然欲泣。「那女儿该怎么办?」
「是你非嫁太子不可的,若不能让他喜欢你,后果你得自己承担,休想你父王会牺牲和信珠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