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街头巷尾传出了一道流言。
楚王妃进宫告御状了!
原来楚王前脚一离开,楚王妃后脚便找起范侧妃的麻烦,据说是不满这位侧妃与她同一日进府还深受楚王的宠爱,甚至有传言道,两人的新婚之夜,楚王居然不是在王妃的屋子留宿,而是去了侧妃的房中……
先不管这消息正不正确,自古以来,正宫与妾室便是死对头,这侧妃一进王府就夺了楚王的心,楚王妃自然是不会允许,因此楚王才离开,她便杠上了范侧妃。
然而范侧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楚王对她的宠爱以及留下来保护她的侍卫,对楚王妃不仅不尊敬,甚至胆敢反抗,将楚王妃带来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楚王妃大怒,两个女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最后楚王妃落败,气得大喊要把范侧妃给赶出王府,并扬言楚王府就只能有一个女主人,她不可能也不会再与范侧妃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若是不将范侧妃给赶去别院住,她便不回去了。
此事闹得极大,就连上官夫妻都进楚王府安抚女儿,偏偏上官流烟气性大,不仅不听,还将此事闹进了皇宫里。
盛丰帝得知此事,本还头疼的紧,然而上官流烟却说范雪凝不过是个侧妃,凭什么让侍卫保护?就是要保护也该保护她这个正妃,于是告诉盛丰帝她要将这些侍卫全都带去赤海关,若是盛丰帝不答应这事,并将范侧妃给赶去别院,那她立刻就走!
这话让原本头疼不已的盛丰帝心一喜,不仅不恼,反而一口应下。
他本就想将楚王府给翻上一翻,看能不能找到诏书与古墨玉,虽说他认为那两样东西君楚漓应该会带在身上,可事情哪有一定?
上官流烟这么一闹,倒是给了他机会,不过范雪凝却不能去别院,她可是他制挟君楚漓的筹码,自然不能离他眼皮子太远。
盛丰帝不会放过这个能将楚王府控制于自己手中的机会,于是赏了上官流烟不少东西,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她,并让她早日启程,至于行李简单收拾就好,其他物品他会让皇后备妥后派人送至赤海关。
上官流烟本以为盛丰帝会将林双赶走,没想到被赶的却是她。他的说法十分好听,说待日后她回城,他肯定会将范雪凝赶去别院,如今她都要去赤海关了,就不要太计较。
上官流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并决定在次日便前往赤海关。
就这样,上官流烟在不引起盛丰帝的怀疑下,名正言顺的出了万江城,并带走了全部的龙卫。
「王妃,辛苦你了,咱们在下一个城镇休息片刻。」海晔看着为了跟上他们的速度,咬着牙骑马的上官流烟,眼中有着一丝赞赏。
上官流烟原先并不会骑马,但为了能早日与君楚漓会合,她选择不乘马车,好在她天生就是学习的料,仅花了短短两日便学会了骑马。
然而她却不知学骑马并不是最难的事,难的是长时间在马背上骋驰,别说一日了,几个时辰下来,她全身酸疼不说,双腿更是被马鞍磨擦得破皮,疼得她眼泪直流。
海晔见此便拦着不让她骑,上官流烟却不肯,她心系君楚漓的安危,骑马一日能抵马车三日,再说他们已延误了好几日,就是疼,她也要咬牙撑下去。
她不知,正因她这份坚毅与执着,让跟随的龙卫对这位王妃有了些微的改观。
龙卫们可说是一路陪伴着君楚漓成长,有些年纪比他大、有些则是从小便跟在他身旁,君楚漓的日子有多艰辛、多困难,甚至好几回经历生死关头,只差一点便会丧命,只有他们这些一路陪伴之人最明白。
所以当龙卫们得知主子竟要娶一个娇滴滴、一看就像吃不了苦的世家小姐时,表面上虽未反应,心里却是极为反对。
上官流烟虽有钱,但林翼同样能赚到钱,且两人的身分不同。
林翼身为属下,只要听命行事便行,而上官流烟却是君楚漓的妻子,撇开外貌才学不提,就拿最现实一方来说,她将来可是要陪着君楚漓登上皇位的女人,是未来的皇后,然而上官家身为后族,对君楚漓却是没有半点的助力。
这些年来,不仅太后与皇后在替君楚漓物色妻子人选,君麒枫的旧部也是如此,有些人是真心辅佐君楚漓,认为该拨乱反正,维持皇室的正统。
而另一派人,表面一脸正义凛然,一样支持君楚漓登基,可哪个不是心有成算的老狐狸?每个都想当功臣,但功臣岂是这么好当的?倒不如用从古至今最快的方法,那便是靠着女人上位。
只要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君楚漓,待事成之后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家族便是后族,就是再大的功劳都比不上这个好处。
正因如此,想尽办法与君楚漓联姻的朝臣可是多如过江之鲫,尤其是身在赤海关仅剩的两名副将,曲铭与蓝天倚。
曲铭育有一女曲幽兰,芳龄十七,而蓝天倚则育有两女,大女儿三年前已出嫁,小女儿蓝馥儿芳龄十八,正是适婚之龄。
两人都想将自家女儿嫁给君楚漓,自小便细心栽培,不只琴棋书画,甚至还学了武艺,就是为了遇事时能够自保,不拖累君楚漓。
曲、蓝两府从原本的至交,因这些年来为了争夺此事,反成了世仇,大小争吵不断。
两人谁也不服谁,自认是未来的国丈,曲幽兰与蓝馥儿也因父亲的敌视,一直视彼此为情敌,一见面便是火药味十足。
然而谁也没想到,两家争得你死我活,最后却杀出了上官流烟这个程咬金。
这婚事来得太突然,又是太后赐婚,曲铭与蓝天倚就是不甘,也只能认了。
然而知道实情的龙卫们却不这么想,在他们眼中,不论是曲幽兰还是蓝馥儿,都代表着赤海关的兵权,曲铭与蓝天倚能在盛丰帝的打压下存留至今,实力定是不容小觑,君楚漓只要娶了其中一人的女儿,收复赤海关可说是指日可待。
君楚漓在被任命为元帅之前,根本是寸步难行,别说是离开万江城了,只要离开楚王府便会被盛丰帝的狗爪死死盯着。
想收复赤海关,就是君海漓再有能耐也是鞭长莫及,只有联姻才能让曲铭或蓝天倚死心踏地的为他赴汤蹈火。
虽说如今君楚漓已能亲至赤海关,且他多年来暗地的布署也到了收网的时机,收复赤海关、夺回帝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然而夜长梦多,有了曲铭及蓝天倚的帮忙,不仅能够事半功倍,就是时间也能减去一半。
虽说君楚漓不顾众人的阻挡娶了上官流烟,却不妨碍他纳其他女子,偏偏君楚漓竟是不肯!不仅不肯,甚至还直言他这辈子就只有上官流烟一个妻子,不会再纳其他女子。
这话一出,无疑是平地一声雷。
君楚漓可是要称帝的男人,后宫仅有一个女子,未来如何能制衡群臣?
众人自然是不会同意,为了这事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然而君楚漓却是无动于衷,毕竟娶妻的人是他,他不娶,谁能逼他娶?
正因如此,龙卫对上官流烟这个王妃十分的反感,加上君楚漓明知去赤海关的路途十分危险,仍留下大半的龙卫保护上官流烟,让众人对她更加不满。
海晔却是唯一一个支持君楚漓做任何决定的人。
他知道君楚漓与君麒枫一样,都是十分重情之人,当初君麒枫与董荷衣被拆散后本打算终生不娶,若非董荷衣知他为了她而不娶恐会错失帝位,而亲手斩断两人的情,说不定不会有君楚漓的诞生。
君楚漓的深情与其父一模一样,海晔知道,这样的人一旦动情便是一辈子,所以他并不会以现实的利益条件去评判上官流烟,对他而言,只要上官流烟不辜负君楚漓对她的情意,便是个合格的主母。
如今看来,上官流烟不仅没有辜负,甚至超出他的想像,她或许没办法带给君楚漓强大的助力,然而她对君楚漓的深情却是无庸置疑。
这一切不仅他看在眼底,龙卫们也一样,在上官流烟苦撑着与他们日夜赶路五日后,几乎所有龙卫都认同了这一个主母,真真正正将她视为主子的枕边人,誓死保卫。
上官流烟抹去额间的汗水,回海晔一抹虚弱的笑。「不辛苦,就差半日的路程而已,我不需要休息。」
事实上,上官流烟简直要累垮了,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苦撑。
一行人一出万江城便换了一身轻装上路,马车依旧在行走,只不过车上的人换成了花开这个替身。
虽说盛丰帝应该不会派人监视,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至于上官流烟,便跟着众人一路骑马狂奔,为了追上君楚漓,一行人几乎日歇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日夜不眠的赶着路。
对龙卫这些自小便接受非人训练的暗卫而言,这不过是小菜一碟,然而对上官流烟这样娇生惯养的骑马新手来说,却是如同炼狱一段。
若不是心系君楚漓的安危,她老早就倒了。
海晔见她明明已是摇摇欲坠,却异常坚定的模样,也不再多劝什么。
上官流烟看似娇弱,却与君楚漓一样固执,决定之事不论旁人如何劝说都不会改变,既然如此,不如加快脚步,毕竟他也十分担心君楚漓的安危。
半日的时间很快便过了,月儿高挂,星子满布。
就在上官流烟觉得自己就快到极限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哨响。
那声哨响并不是特别尖锐,可听在几乎快昏迷的上官流烟耳中却犹如一声惊雷,她忙定睛一看,发现前头沙尘飞扬,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其中,身旁不知为何没有半个人,独自被一群人追杀。
「保护王爷!」海晔见此立马冲上前,身后众人一涌而上。
有了龙卫的加入,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势顿时反转。
黑衣人见不知从何而来的缓兵,脸色一沉,打了一个手势便要撒退。
然而海晔岂会让人给脱逃,沉声喊。「一个不留!」
君楚漓双眉紧蹙,非但没有因为他们的救缓松口气,而是面若寒霜。「你们为何会在此?王妃呢?」
这是君楚漓发怒的前兆,好在在众人开口解释之前,一道虚弱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无忧……」
君楚漓立即回过头,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上官流烟时,那几乎要杀人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烟儿!」
君楚漓快步朝他走去,上官流烟也想如此,然而她却是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乖乖待在马背上等着他前来。
可就在君楚漓来到她面前,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时,异变突起。
看着朝两人极快飞来的银光,上官流烟蓦地瞪大了眼,想也未想的将身前的男人给用力推开。
离两人最近的龙二与龙十拼命想要拦下,却是拦不住,仅来得及将利箭打偏几寸。
「烟儿!」君楚漓大惊,只能眼睁睁看着利箭朝上官流烟的心口飞来……
她这是又死了一次吗……
上官流烟艰难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彷佛没有一丝知觉,动弹不得,仅有一双眼能够勉强转动。
「烟儿!」几乎她一睁开眼,君楚漓便立马握住她的手。
上官流烟缓缓的看向他,嘶哑的开口。「无忧?我……我这是没死?」
眼前的男人十分憔悴,与以往风华无双、如晨雾般清冷的翩翩贵公子模样相差甚远。
此刻的君楚漓一脸的胡碴,一双清明漂亮的琥珀色瞳眸满是血丝,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甚至还沾着血,就像一个失意穷困的男人。
虽说他这模样仍然俊美过人,却让上官流烟很是心疼。「你一直在这守着我?你赶紧去休息,我没事的。」
「没事?你这样叫做没事?」君楚漓那双因她苏醒而欣喜的双眼变得通红,一向冷情的他从未像此刻这么生气过,因为太过恐惧,让他忍不住嘶喊。「你是傻瓜吗!为何要来?为何要替我挡箭?」
一想到她被箭贯穿的那一幕,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
他这辈子从未这么害怕过,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要了,什么继承大统、狗屁责任都比不上她的性命重要,就是此时此刻要拿他这条命去换她的性命,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点头。
上官流烟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不觉得自个儿有什么错,可泪水却是不争气的直落。「为什么不能来?你把龙卫留了大半保护我,那你呢?要不是我们赶来,你怎么办?你难道又要扔下我一个人,让我再一次经历前世的一切?」
他害怕,难道她就不怕?
他知不知道,当她看见他只身面对这么多敌人时,她有多害怕?她怕下一瞬那些不长眼的刀剑就会砍在他身上,她害怕上一世的惨事会重演,这一切,他难道没想过?
君楚漓看着她眼中的控诉及那如珍珠般滚滚而落的泪珠,既心疼又不舍,胸口的恐惧顿时被她的泪给取代。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给拥入怀中,嘶哑的说:「对不起,烟儿!是我不好,都怪我考量不周,让你这么担心,还为了我这般奔波劳累,真的对不起。」
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明知道盛丰帝不会放过截杀他的机会,却还是将龙卫中的精锐包括晔叔留给她,以为只要她性命无忧就好,却不知在她心中,他也是同等的重要,若是他出了事,她又该如何是好?
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一心一意想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却没想到这傻丫头虽傻,却是十分的坚靭。
想到海晔先前讲述她是如何与林双演戏,又是如何一路骑马追来,他十分感动。
或许是他把她想得太过脆弱了,他的妻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救他的傻姑娘,她已成长到足够与他并肩而立的高度。
上官流烟原本只是无声哭着,听见他道歉,泪水落得更凶了,最后更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呜……我不许你再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活,就是要死,咱们也得一块死,听见没有……」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眼中的坚定让君楚漓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我答应你,再也不犯。」他慎重的对她保证,轻轻的拭去她眼下的泪痕。只要她能不哭,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上官流烟哭了许久才慢慢地止住了泪水。「你为何会一个人在那儿?你带来的龙卫呢?皇帝不是还派了五千精兵和张虎与你一块去赤海关,他们人呢?还有,你有没有受伤?老实跟我说,不许骗我……」
或许是大哭了一场,上官流烟那原本没有感觉的身子渐渐能够动了,就是十分酸疼,彷佛骨头散架一般,让她动作缓慢,但她还是不放弃查探君楚漓是否有受伤。
「别乱动,你手臂上有伤。」君楚漓见她欲起身,忙轻柔的制住她,有些无奈的道:「你这傻丫头,自己才是受伤的人,还惦记着我?」
也不知该不该说她命大,那暗箭可是直直朝着心口而来,速度之快,压根让人防不胜防,若不是先有龙卫将利箭给打歪,后有她在紧急时刻因体力不支昏迷而向一旁倒去,那只箭就会从她的胸口贯穿而出,而不是仅仅划伤手臂这么简单……
一想到那画面,他至今仍觉得恐惧。
上官流烟也没料到自己竟这样好运,在得知身子是因为体力透支才会暂时难以动弹后,这事便被她抛至一旁不管了,着急的追问他未回答的问题。
「你快回答我!」她瞪眼,「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的?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我就不理你了!」
她是真的很生气,气到宁可不理会他,也要表明自己的不满。
君楚漓怎么可能让她与他呕气?自然是老老实实的将事情经过告诉她。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队商人,那些商人……」
他们一行人赶了数十日的路程,只要再半个月就能抵达赤海关,一路上十分顺利,并没有遇到刺杀,然而君楚漓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盛丰帝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非但没有松懈,反而提高了警觉。
果然,就在今晨,他们的军队刚启程不久便遇见一队商队,那一行人神色慌张,且马车上还有几处刀痕,一个个萎靡不振。
商队的老板自称姓林,是黔州的商人,在看见他们的军队后,当下便哭喊着自己的商队被鞑子给劫了,且那些鞑子就在前头不远处的贵州,连知县老爷都挡不住,让他们赶紧去救人……
如此巧合,君楚漓如何会相信?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不会轻易前去。
然而张虎却是「信了」,坚持派兵前往贵州查看。
君楚漓自然不会去,但也不会拦着张虎,谁知他竟是一去不回。
张虎带了一半的兵离开,剩下的兵因苦等不到他回归,便开始吵着要去寻。
这样粗糙的把戏,君楚漓如何会看不出来?
他并未听从他们的建议亲自去寻张虎,却也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阻止也没用,与其做没必要的争吵,不如顺势而为。
最后他指派那吵闹得最欢腾的小将当首领,让对方带兵前去寻找张虎,而他便听从他们的「建议」在原地等待众人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