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午后,乔若颖穿着整齐地站在星耀集团办公大楼大门前,仰头望着墙面上那几个平面字体,她发现双腿竟然有点无力。
原本,她应该是个快乐的大学生,和同学一起开心的讨论课业、逛街、旅行,或是追偶像,她还有爱她的父母,一个把她当偶像崇拜的小弟,然而一切的美好平静,在父亲工作出意外之后划下了句号。
原本他们家的经济还算OK,但一年前,父亲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结束营运,父亲只好去当货车司机,每天南来北往,但他却从不喊累,依然不让她去打工。
可人生总会有意外,不幸的事情还是降临到他们家了。
三个月前,父亲送货南下,途中出了车祸,命是保住了,却成了植物人,家里顿时失去最主要的经济来源,还要负担父亲庞大的医疗费用,母亲因此成天愁眉不展。
她曾试探过母亲,表示她可以休学帮忙负担家计,但是母亲还是坚持她至少要大学毕业,然而她很清楚,以母亲当小公司助理的收入,根本无法负荷全家的开销,所以她决定先斩后奏,等找到工作再办休学,然后再告诉母亲。
星耀集团是家大公司,她听说员工福利不错,只要能通过三个月的试用期,成为正式员工,母亲身上的担子也可以稍微减轻一点。
所以,她来了。
但是到了这里,她才开始紧张,她没有工作经验,不知道面试时该怎么表现,万一说错话了,会不会就丧失了录取的资格?
想多了,心情变得更加沉重,可是一想到家人,她马上振作起来。
只要努力,只要肯尝试,总会有机会的。
精神一振,恢复满血状态,乔若颖举步往前,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心情是愉快的,身体是轻盈的,没有任何负担与压力。
不过到了面试等待区,她被应征的人潮给惊呆了,等着面试的人少说有一、二十个,每个人看起来都信心满满,呼,要怎么从中脱颖而出,是个大挑战。
此时,乔若颖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拿出来滑开一看,是柯美香传来的Line讯息—你到了吗?要准备面试了吗?加油加油,你可以的!
柯美香不喜欢读书,也读不来,高中毕业后就在咖啡馆当服务生。
高中时她们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就算毕业了也没有断了联系,柯美香会把她在咖啡馆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遇到难题时也会问问柯美香的想法。
柯美香在为人处事方面相当成熟懂事,有很多见解都是她想不到的。
就像在发现楚崇光同时和其他女孩子搞暧昧时,柯美香就逼着她要快刀斩乱麻,哪怕楚崇光是她曾经崇拜的偶像,她也从此再不去看楚崇光打球。
她和楚崇光只交往了半年,楚崇光时常想与她更进一步,但她觉得年纪还小,不应该逾越了学生的本分,而且她也认为女孩子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羽翼,男人才会懂得珍惜,所以总是委婉地拒绝了他想要亲热的要求。
却没想到他其实是感情劈腿的惯犯,他总是抓住女孩子迷恋他的这个弱点,向女孩告白,目的不过只是想满足私欲,一旦轻易获得,便会再向另一个女孩下手。
可是楚崇光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犯了错,他总会推说感情事本来就是要靠缘分,没缘分就该找寻下一个。
刚分手时她确实挺难过的,但想通了之后,她不由得庆幸自己能在还没受到伤害的时候远离那个渣男。
柯美香甚至还为了她去把楚崇光臭骂了一顿。
现在,知道她要来星耀集团应征企划助理的工作,柯美香马上就传讯息来替她加油打气。
其实我有点紧张。
她回传给柯美香,外加一个流汗的贴图。
下一秒,一张“你行的”贴图马上传了过来。
时代进步,因为科技发达,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南来北往,哪怕是在地球的另一端,也能此刻发出,下一秒就会收到回讯,但也因为大家太依赖电子产品,反而导致人与人的相处变得淡如水,感情也越走越远。
所以她家就规定,吃饭不滑手机,和家人外出聚会不滑手机,而她也把这种模式延伸到朋友交际。
只有见不到面的时候才会用手机联系,一旦碰面,就一定要放下手机,违规者,负责买单,因为不想买单,大家就很习惯的在聚会的时候收起手机,专心与朋友交流。
有一、二十个人来应征。
乔若颖开始实况转播。
那你就过五关斩六将。
柯美香回讯,接着送来一张关公耍大刀的贴图。
乔若颖先回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又道—我得先关机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加油!柯美香回覆,再附上一个握拳加必胜贴图。
两人对话暂时告一段落,乔若颖把手机关机,才放入口袋,就轮到她上阵了。
进入面试的会议室,三个主考官坐成一排,面前放了张椅子,她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张椅子坐下来,等候询问。
第一个问她,“你还在念大学,怎么跑来应征了?”
“我准备休学。”
第二个问:“这是所不错的学校,为何会想休学?”
学生休学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可能科系不适合,也可能成绩不理想念不下去,但更多的是情非得已,就像她。
乔若颖不想隐瞒,坦然地说:“家里出了点事情,我是长女,应该承担起家里的重责大任,所以想休学找工作。”
第三个考官摇摇头说:“可惜了,这间学校可不是想念就进得去。”
没错,乔若颖念的是私立的北圣大学,外招条件很严格,而她因为高中成绩优秀,三年都拿到奖学金,达到直升门槛。
她能理解那位考官为何会觉得可惜,因为她也是不得已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以后还想升学吗?”
“想,公司应该也会希望员工能不断的充实自己,所以若是工作时间允许,我会考虑转入夜间部,继续完成学业。”
“好了,你回去等候通知吧。”
结束了面试,乔若颖步出星耀集团,她吁了口气,不论结果是好是坏,至少她尝试过了。
正好要开车进入公司地下停车场的齐睦轩,不经意看到马路对面的候车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他马上把车子停到路边。
已经五年过去了,他从没忘记过乔若颖。
知道她和楚崇光交往后,他强压下对她的感情,把所有心力都放在书本上头,也没有再去摄影社,高中毕业后就到英国留学,除了服兵役那段时间,他大多都在英国直到前几天才再回台湾。
他在公司的职务还没确定,今天只是来找父亲,顺便先熟悉一下公司环境,没想到居然能遇到她。
他应该叫住她的,但一想到她已经名花有主,他只好逼自己打消念头,可是却抑止不了好奇心。
她来星耀集团做什么?她现在应该还在读大学,星耀集团通常不招收工读生,她出现在这里不太合理。
齐睦轩随口问了坐在副驾驶座的父亲特助,“今天公司有什么征才活动吗?”
“有,今天公司在大规模征选各部门的助理人员。”
“我们公司开始征聘工读生了?”
“并没有,少爷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
没征聘工读生,也就是说乔若颖是来应征正式员工的,可是依他所知,乔若颖高一的成绩名列前茅,还拿到奖学金,若是她一直保持,照理说可以直升北圣大学,难道她没念大学?
一想到这个可能,齐睦轩不免有些心慌,难道她是因为早早踏进婚姻殿堂,所以才会放弃学业?
胡思乱想并不能解除他心中的疑问,所以进了公司,他就先请许特助让人事部把今天应征的人员名单带过来给他。
须臾,他在一大叠应征名单中找到了乔若颖的履历,上头有她个人资料、有她的学经历,还有人事部面试时所做的备注,他因而得知她确实进入北圣大学就读,也知道她正准备休学,休学原因只有“家庭因素”这四个字当作说明。
知道了她求职的原因,齐睦轩的心反而更无法镇定下来,他很快地拿起手机,拨打了一组号码,电话一通,他便对着话筒那端询问,“你知道乔若颖为何要休学吗?”
“谁?喔,乔若颖,我高中毕业后就没和她联络了。”
手机那头的人是江允超,他今年就要大学毕业了,等当完兵,他也会进入星耀当齐睦轩的特助。
“帮我查查她家出了什么事。”
“我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要怎么查?”江允超哇哇叫。
齐睦轩顺便提供了住址给江允超。
但江允超还是有疑问,“我总不能跑去她家,直接问人家家里发生什么事吧?”
“动点脑,有薪水领的。”
其实他从高中便开始注意人才,只要他觉得将来可以委以重任的,就会提供奖学金,江允超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和江允超的感情又更深厚一些,他们两家曾是邻居,江允超就像他的弟弟,所以他更愿给江允超一些好机会。
“我知道了。”有薪水当然脑袋要多动一下,这一动脑,江允超突然想到乔若颖高中时有个满麻吉的同班同学,上次他去买咖啡,对方正巧就在那间咖啡馆工作,两人还稍微聊了几句。
“脑袋还挺管用的。”听他说了这件事,齐睦轩笑了笑。
“那当然。”江允超得意的笑道。
“好了,别老王卖瓜了,快点帮我查清楚。”
“是,马上去查!”
雅客咖啡馆,装潢雅致,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但此时客人不多,只有小猫两三只。
江允超一踏进咖啡馆,直接朝柜台走去,正在替客人煮咖啡的柯美香听到推门时传来的风铃声,便转头响亮的喊道:“欢迎光临!”等她看清来人,马上打招呼,“江学长,你好。”
“忙吗?”
“还好,请找喜欢的位置坐,这是Menu,你可以先看看。”柯美香马上把Menu递上前。
但是江允超并没有伸手去接,“其实我今天不是来喝咖啡的,是来问你一些事的。”
“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听说乔若颖要休学,所以来关心一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若颖啊……”柯美香心想,江允超也不算是外人,以前在学校他对乔若颖也不错,便直截了当的回道:“其实也不怕学长知道,若颖的父亲出了意外,现在成了植物人,若颖的母亲一个人扛不了整个家的经济重担,若颖想休学帮家里的忙。”
“原来是这样。”江允超听了也感到很难过,毕竟都是摄影社的,早就像一家人一样,听到了家人遇到不好的事情,总会感觉沉重无比。
“学长可不要跟若颖说是我告诉你的,我是以前在学校听若颖说摄影社的学长学姊对她都很好,我才敢跟你说,不然碎嘴别人的私事总是不太好。”
“同学有困难当然要说,这样大家也好帮她留意好的工作机会。”
“也是,不过若颖已经去应征了,听说那家公司的福利不错,真希望她能顺利被录取。”
“嗯,这样吧,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如果若颖遇到什么麻烦,你偷偷告诉我,我会试着帮忙想办法解决,但你要记得不要告诉若颖,我不希望她觉得有压力。”说谎不好,但他这是善意的谎言,应该不打紧的吧。
“学长,你人真好,我先替若颖谢谢你。”柯美香感激地说着。
“既然要谢我,就帮我煮两杯咖啡吧,我要带走。”
“好,我请客!”
“不用了。”
“一定要!你这么帮若颖,我身为若颖的好姊妹,也只能这样感谢你,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拒绝不了,江允超只好应允,但不忘补充道:“你赚钱辛苦,这次就让你请客,下不为例。”
就这样,江允超外带两杯咖啡来到齐睦轩的住处。
一开门,齐睦轩就开门见山地问道:“问到了?”
“嗯。”
“怎么回事?”
“好歹让我喘口气……”
齐睦轩没好气的打断江允超的话,“又没让你跑百米,需要喘口气?你心脏似乎有些问题,最好去看一下医生。”
好毒!太没同学爱了!不过江允超知道他心急,可以体谅,“她确实打算休学,因为她父亲成了植物人,她得帮忙负担家计,把工作给她可以吧?”
齐睦轩挑眉看了下江允超,语气平淡的问道:“你这是在帮她走后门?”
“不行吗?要不然……我免费替你跑腿一个月。”
齐睦轩听了不免觉得好笑,他哼着气说:“我一分钟赚的钱都比你一个月的薪水多,会在乎你一个月的跑腿费?”
“喂!趁机坑人不是真君子。”
“是你自己说要拿薪水和我换的。”齐睦轩憋着笑反击。
“我这还不是……好,算我多管闲事,反正学弟妹何其多,我干么多事操这个心,她要是面试没通过也不关我的……”
江允超话还没说完,后脑杓就被巴了一记。
齐睦轩冷冷瞪他一眼,“公司里人多嘴杂,你要切记小心说话,否则非但帮不了乔若颖,还可能会害她无端受人排挤。”
江允超受教了,连忙做出把嘴巴拉链拉上的动作。
“这事我自有打算,你放心。”
乔若颖对齐睦轩,远比对江允超来得重要,所以江允超这算是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