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哥哥……”
说到恶名昭彰这件事,老实说,她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真不觉得他是常叔所说的那种人。不过,初胧在他手上却是不争的事实。
“求安,快跟我回去,要是他发现你是鸣叔的女儿,也许会对你下毒手。”常永青说话的同时,不时注意着四周,神情惊慌不安。
“不行,青哥哥,我一定要替爹伸冤,一定要把初胧带回家。”她心意坚决。
常永青一顿,突然沉默。
“青哥哥,我在信中说过,我已经确定初胧在腾云山庄了,只要能拿到钥匙,支开看守人,我就能寻回初胧。”
“然后呢?”常永青眉心一皱,神情严厉地说。
迎上他那凌厉又像是恼火的目光,她楞了一下。“然后?当然是带着初胧去报官,然后将他绳之以法。”
常永青磨眉一叹,“求安,你太天真了,你怎么逃得出腾云山庄?就算你逃出去了,以他的权势地位,要收买几个官可不是问题呀!”
闻言,求安心头一抽。常永青说的没错,陆震涛自从助圣上及李大人重挫了恭王锐气之后,便跟京城那边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及联系,就算她能拉着初胧去告官,也未必能教陆震涛得到他该有的惩罚。
“求安,算了吧!”常永青紧紧抓着她的手,“快跟我回家,我跟我爹会好好照顾你的。”
“青哥哥,我、我不。”她坚定的挣开他的手。
常永青未料她竟如此坚持,又急又气的瞪着她,“求安,你……”
“就算机会渺茫,我也不想放弃。”她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我一定要看到初胧。”
“求安,我拜托你,让这件事过去吧!”常永青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斗不过他的。”
“青哥哥,正因为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斗得过他,才会写信向你们寻求可能的援助跟建议,我以为你是来帮我的,没料到你竟阻止我……”她说着,用力的抹去眼角的泪水,神情坚定而倔强地道:“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见她铁了心不走,常永青急了、恼了,伸出手一把抓住她,“求安,我是为你好,跟我回去。”
“不!不要!”求安气愤极了,拼命的挣扎。
“放开她。”忽地,一记低沉的声音传来。
求安吓了一跳,常永青也是。转过头,他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俊伟粗犷,相貌不凡,常永青正想问他是谁,他却已大步迈了过来,大手横切过来,一把将求安揽住。
常永青见状,震惊又恼火地道:“你、你是谁?!”
“陆震涛。”他说。
闻言,常永青陆地一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又是谁?”陆震涛神情冷酷。
“我是……”常永青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表明身分,话到喉咙便卡住了。
怕陆震涛起疑,求安急道:“十二爷,他是我远房的表哥!”
陆震涛听着,挑了挑眉,半信半疑的睇着她,“远房表哥?”
她力持镇定地道:“是的,他有事到临河来,没想到我们竟遇上了。”
“噢?”陆震涛看看她,再看看常永青。
她实在不是说谎的料,只要一开口说谎,她总是面红耳赤,一副快不能呼吸的模样。
但他,不想拆穿她。方才他们两人拉拉扯扯,似有争执,虽然他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
他唇角一勾,笑视着常永青,“远房表哥,高姓大名?”
“我姓常……”常永青本想谎报姓名,但一时慌了,竟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的姓氏。
“常?常什么?”陆震涛目光如刃般的射向了他。
“常……丰。”常永青瞄见不远处竖着一面旗帜,旗帜上有个丰字,便随口说道。
陆震涛在知道他姓常的当下,便已知道他的身分。他年轻,绝对不是杜远鸣的挚友常安,而是常安之子——常永青。
他来做什么?他跟求安又是什么样的关系,抑或是感情?
常永青与求安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难道……突然,他想起求安未恢复女儿身之前跟他说过自己在老家有“未婚妻”,会不会其实就是“未婚夫”?
忖着,他不自觉的直视着眼前的常永青,眼底迸射出敌意。
迎上他的目光,常永青莫名感到不安及惊惶。
“打算在临河待多久?”他笑视着常永青。
“呃,还不一定……”常永青讷讷地说。
“有落脚的地方吗?”他又问。
“在下刚到,还没决定落脚何处。”
“既然如此,就到我的行馆住着吧。”陆震涛说着,将求安的肩膀搂得更紧。
求安感到不安又尴尬,下意识的想挣脱,却又被他抓得死紧。而看着这一切的常永青不觉的拧起眉头,露出了不悦及忧疑的神情。
看着他那张有怒却不敢言的脸,陆震涛感到快意,他就是要看常永青是什么样的反应,再从此猜测他跟求安的关系。
“小鸡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他续道:“行馆就在前面不远,走吧。”
“常某岂敢叨扰陆爷……”常永青一揖,“在下还是……”
陆震涛打断了他,“小鸡贴身伺候我好些日子了,我可是把她当自己人了,既然她是自己人,你当然也是自己人,自己人还说什么叨扰?”
他说完,常永青完全笑不出来了。什么贴身伺候?求安是个闺女,贴身伺候一个男人成何体统?又说什么自己人?这话听起来实在刺耳。
可他恼归恼,却是不能发作也无法发作。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走吧。”陆震涛唇角一扬,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就这样,常永青进到放真院宿下。
这一夜,常永青彻夜难眠,他兀自猜测着求安跟陆震涛的关系。她一个黄花闺女居然贴身随侍男主子,而且还任他搂搂抱抱,这到了哪儿都是说不过去的。
他所认识的杜求安是个洁身自爱的姑娘,鲜少接触男子,如今却放任陆震涛对她“毛手毛脚”,为什么?
难道说,她为了替父亲报仇、寻回初胧,不惜拿自己当筹码?
他感到愤怒,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能娶求安为妻,接下育马事业,可现在……他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计划已经彻底崩裂瓦解。
一早,求安来到他房门外。
“青哥哥。”求安敲敲门,轻声喊着。
常永青一个翻身下床,立刻去开了门,看见求安,伸手便一把抓住她,神情凝肃而愠恼。“求安,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不。”她摇摇头,“我昨天已经告诉你了,我一定要替爹报仇,我一定要找到初胧。”
“为了一匹马,你甘愿作践自己?”他措辞严厉。
闻言,她恼怒的抽回手,“青哥哥,你当我是什么人?”
“难道不是吗?”常永青又急又气地道:“你当我瞎了还是聋了?昨天我看见陆震涛对你上下其手,还听见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你敢告诉我你跟他什么事都没有?”
“我……”她秀眉一拧,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要说她跟陆震涛什么都没有,她实在说不出口,但她并没有做出常永青以为她做了的事情。
“求安,我们是斗不过他的,趁他还没发现,我们快离开好吗?”
“我没想过跟他斗,我只是想找到杀害我爹的凶手,只是想把初胧找回来。”
她意志坚定,眼底却有一抹失望,“青哥哥,即使你们不帮我,也别一再的拦阻我,劝我跟你回去……”
“求安,我是为你好。”常永青又一次抓着她的手,一改训斥的严厉口气,转为温和,“你不知道陆震涛有多可怕,多残忍,他能为了一匹马而杀人,也能为了自保而杀你,若他知道你是为了报父仇而来,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可怕?残忍?当她还不认识陆震涛时,她对常叔及青哥哥的话深信不疑,倒也不是她现在怀疑他们了,而是当她接触过陆震涛之后,深深觉得他们对陆震涛的认知未必正确,但话说回来,陆震涛夺了初胧却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杀人夺马这事不是由他下令,而是他派去的人为讨好主子而擅自做主,此事亦是因他而起。
“青哥哥,我不能在这时候放弃,我已经查获初胧就关在腾云山庄的西马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出初胧。”她语带央求。
“求安,你为何这么固执呢?初胧不过是一匹马,值得你用命去搏吗?”他懊恼的一叹。
“青哥哥,为了找到初胧,我已经做了许多的努力,现在我不能让那些努力白费……”
“相信我,要是你爹在世,绝不会答应你这么做的。”常永青神情凝重,“任谁都看出来陆震涛对你居心叵测,他……”
“我会保护自己的。”她打断了他。
“我倒觉得你已经被他迷惑。”他语带怨气地说。
她心头一紧。她已经被陆震涛迷惑了?是的,她一点都不否认自己已深深受他吸引,对他着迷。
他对她太热切、太积极、太好、太在意……他为了她,不惜得罪恭王父子,还斩断了跟莫羽翠的情缘。这世上能为一个女人这么做的或许大有人在,但她怎么都无法想象是他。因为这一切,她内心更纠结挣扎。
也许她至今还不肯放弃的不全是为了报父仇及寻回初胧,也是因为她想找寻一丝丝“陆震涛与此事无关”的可能……
意识到自己竟期待着那样的可能,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勉强缓下心神才续道:“青哥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常永青用审视且怀疑的眼神看着她。“求安,你敢说你一点都没有动摇?你对他没有任何的想法?”
闻言,她一震,眼神竟飘移了一下。
常永青看在眼里已多少有几分明白,他相信求安并没忘记父仇,但他也确定她对陆震涛已动了情,女人的恋心是藏不住的,他在她眼底早已发现了悸动。
“求安,你万万不能爱上他呀。”常永青神情凝肃地说。
“我……没有。”她摇摇头,竭力地否认。
“求安,听我的劝,我们……”
“小鸡。”突然,陆震涛的声音传来,教两人都陡然一震。
陆震涛虽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却从两人不自然的表情及压抑的眼神意会出一些事情,不为别的,只因同为男人,他看得出来常永青眼底藏着多少妒意及愤怒。
常永青究竟是不是求安的未婚夫?若是的话,他为何可以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拥抱?难道他们有着什么共同的目标或是意图?
常永青的出现让他越发怀疑求安来到他身边绝不单纯,但那并不影响他对求安的感觉及渴望,他还是想得到她,但他得先知道她想要什么,以及她最后会选择什么。
于是,他来到了求安的身后,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紧锁入怀里。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教求安惊羞不已,而常永青也脸色骤变。
“常丰,”陆震涛直视着他,笑问:“可以把她还给我吗?”
常永青愣住,一时不知要回他什么。
“她来到我身边后,天天伺候我脱衣卸履,吃饭沐浴,我俩从早到晚腻在一起,我只要一早睁开眼睛没见着她,就浑身不对劲了。”陆震涛故意说些令人生出无限遐想的话,为的不只是试探常永青的反应,也是在对常永青示威。
他要常永青知道,求安是他的,不管她跟常永青是什么关系,什么感情。
一个男人若能为了某种目的而眼睁睁看着心爱女人靠在别人怀里,那他的爱肯定也不是真。
常永青能忍,表示求安在他心里还不是最要紧的。
但求安呢?她的心明明已因他动摇,为何却一次又一次的退缩,甚至是拒绝他?是不是在她心里还有个“谁”?
那个“谁”,会是眼前的常永青吗?
他太在意了,在意到他必须想方设法,一再测试。
“我太喜欢她了。”陆震涛微微低下头,在她的发际上一吻,“我想把她留在身边,可她却老吊我胃口,若即若离,你说……这丫头坏是不坏?”
“十二爷……”求安今天可真是受够他了。虽说他平时对她也常没个正经,但今天这乱来的程度真是让她羞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怎么?”陆震涛唇角一勾,“你害羞?”
“请你别这样……”求安很想大声抗议,但不知怎地声音却小得可怜。
“我说,你这丫头就从了我吧。”他两只手臂牢牢的箍着她,“多少女人想跟我,我还不肯,跟着我,包你一生吃穿不愁,富贵荣华,你的丰表哥……”说着,他直视着一语不发,脸色铁青的常永青。“我也能让他在永业航运谋事,绝不亏待他。”
常永青知道此刻的自己该笑,但他笑不出来。
陆震涛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阵快意。
他勾着求安,霸道的将她扣住,“走,快回去伺候我吧!”
求安敌不过他的力气,也没有拒绝或抗命的道理,只能任他拎着。她回过头,看见了常永青脸上的表情……
他没看她,脸上覆着寒霜,眼底迸射出她不曾见过的肃杀及冷绝。
那一瞬,她竟莫名的觉得他陌生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