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岚可以说是一夜恶梦,早上醒来花了一番功夫为两眼消肿,用了桔香端来的早膳才像个幽魂似的飘出船舱,可是到了船舷,发现有人早一步占据那儿。若无其事继续前进,还是转身往回走?严明岚还没想清楚,双脚就被他的背影拉住了。
此时的他看起来如此孤单寂寞,她不禁猜想,他究竟经历了多大的伤害才会人格分裂?
她不由得心软,可是念头一转,想到他利用她,她却傻乎乎的以为他喜欢她,面对他时,内心总有一种挥不去的难堪。
严明岚微微往后一退,觉得还是走人好了,可是还来不及转身,秦豫白正好转过身来看到她,两人四目相对,半晌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严明岚先跨出脚步走向他。
“我爹娘他们抵达京城了吗?”他们的航程已经走了三分之二,而爹娘他们早一日出发,走的又是平地,算一下时间应该这两日就会到达京城。
见她主动走过来,秦豫白欢喜的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你放心,他们一路平安,明日就会进入我的庄子。”
怎么会有人的笑容如此美好?黑白的世界也会因为他变成了彩色,太不可思议了……是啊,想到昨晚那个死变态就是他,她更觉得不可思议。
严明岚将思绪拉回,半信半疑的问:“你确定?”
“是,我今日一早得到消息。”
“你在这儿如何得到消息?”
“信鸽。”
严明岚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道:“没见到人,总是无法真正放心。”
“比起他们,我们的处境更为危险。”
追杀令是从京城发出来的,最危险的当然不是在幽州,而是越接近皇城的地方,换言之,此时他们已经进入敌人的攻击范围,而他们在明,敌人在暗,他们只能静待敌人出手。
“这几日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在等待出手的好时机。”
“出手的好时机?”
“有眼睛的水贼绝不会抢劫官船,若有人胆敢袭击官船,这是对朝廷的一种挑衅,无论他们的任务是否成功,朝廷必会追查到底,你以为这对他们来说值得吗?”
略一思忖,严明岚便明白了,“他们在等官船、商船和客船集结在渡口的时候。”
秦豫白赞赏的点点头,“水贼袭击商船而祸及官船和客船,这事落到任何官员手上终究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接下来更要提高警觉。”
严明岚无所谓的耸耸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是拖累秦公子实在过意不去。”
她已经多活了来这个时代的十二年,日子过得很幸福,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也没有遗憾。
“我领了皇差,若没有护送严姑娘安全进京,只能怪我自个儿没本事。不过你放心,除非我死,必会护你周全。”
严明岚摇了摇头,“不,秦公子还是先自保,不必顾虑我。”
秦豫白的目光转为深沉,看着她轻声道:“我绝不会舍下你。”
心脏突然跳得好快,虽知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但心还是禁不住生出涟漪。
严明岚心慌意乱的微微撇开头,“谢谢秦公子,我会努力不给你们添麻烦。”
顿了一下,秦豫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道:“那个,昨夜……我对严姑娘有所失之处,还请见谅。”
“我不记得昨夜秦公子有何失礼之处。”就她的认知,昨夜闻入舱房的人根本不是他,失礼的人自然也不是他。秦豫白又是一顿,语气晦涩的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我知道。”她真的很难将他们视为同一个人。
“相信我,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相信你。”虽然那个死变态好像很想宰了她,可是她也看得出来“他”很保护眼前这个美好的主人格,主人格不会伤害她,“他”就不会伤害她。
秦豫白闻言一怔,没想到她毫不迟疑的相信了。
“若是哪日我不小心踹了……你一脚,你不要生气。”势必要先说清楚,他的第二人格也许不会伤害她,但是那张臭嘴迟早会激怒她。
秦豫白开心的笑了,很温柔的应了一声好。
严明岚傻了,她威胁一脚踹在他身上,他竟然笑得好像捡到宝,这是什么道理?
秦豫白当然不会告诉她,是她毫无芥蒂的接受他是双面人,他感觉他们之间比以前更亲近了,这当然是好事。
不管他在乐什么,严明岚倒是很清楚的感觉到一件事——他们的关系改变了,不过问她是什么关系,她自个儿也说不明白,只是过去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的距离没了。
“我进去了。”她觉得自个儿还是赶紧落跑吧。
“晚上我们一起垂钓,很有意思,你一定会喜欢。”
严明岚略一迟疑,点了点头,“可是我不会钓鱼,只会烤鱼。”
这会儿秦豫白笑得更灿烂了,“我钓鱼,你烤鱼。”
这个男人的笑容实在太犯规了,竟教周遭的世界黯然失色……严明岚抖了一下,匆匆道了声去准备晚上烧烤的酱料,赶紧转身跑了。
虽然在秦豫白的警告下,严明岚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危险随时会找上门,可是当事情发生的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想大芦抗议,为何挑在船上?四周都是水,这不是教她无处可逃吗?
这会儿她深刻的体会到秦豫白所谓的好时机,因为今夜风平浪静,即使这儿不是渡口,许多船只都停泊歇息,有官船、有商船,也有护卫船,更有客船,总之,水贼从四面八方涌上船只,人人荒乱逃命,只怕还没落到水贼手上就先摔倒在地,惨遭众人践踏而死。
她实在不知往何处,可是不逃,水贼的刀子就劈过来了……她是不是今晚会死在这儿?
早知道她应该留在舱房,也许还不会死得这么快。
念头一转,她就落入某人强而有力的怀抱,而刚刚要一刀砍了她的水贼被人一剑刺进心脏,当场血溅毙命。
她不曾看过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死在面前,真的吓坏了,一时之间竞然呆住了。
“真有出息,站在这儿迎敌也不想逃跑。”秦豫白冷冽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这个死变态的怎么又出现了?她不应该抱怨,他刚刚救了她一命,“……情况有点乱,我在想应该如何逃跑。”秦豫白嗤之以鼻,冷冷的嘲弄道:“若非我及时出现,你还没想到,小命已经交代在这些水贼的手上。”
“……我一时吓到了不行吗?”
“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若非这会儿逃命要紧,她绝对会不客气的直接踹他一脚,告诉他,别以为他是个死变态就可以在我面前嚣张。严明岚缓了口气道:“你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我们要如何脱身?”
“我们要准备跳水了。”秦豫白带着她连砍了三名水贼,而且刀刀一击毙命,害她好想吐,不过还来不及做出恶心的反应,他们已经来到船边。
“你说什么?”严明岚下意识的回头抓住他的手,“你在说笑吧?”
秦豫白低头看着她,邪魅冷冽的目光嘲笑着她,“不必担心,在你沉下去之前,我会抱紧你。”
严明岚真想说脏口骂人,谁要他这个死变态抱紧她,可是在深不见底的江河面前,她很孬种的再问一遍,“你真的要我跳进海里?”
秦豫白懒得废话了,直接伸手一推,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前已经扑通入了水,江水刺骨寒冷,她觉得没有沉入江底也会冷死,若是严冬,她肯定会变成一道景色——冰雕。
这会儿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应该赶紧决定往哪儿游,不过就在此时,秦豫白已经追上来了,并伸出一条胳膊从后面圈住她。
吓了一跳,她急忙想开口说自个儿会泅水,只要他指示一个方向就好了,他的声音却宛如鬼魅传来——
“别担心,我会负责。”
什么负责?严明岚当然没有时间追问,秦豫白已经拖着她往前游,还好距离不是很远,他们就游到一艘小船船边,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整个人提上去。
离开水面,刺骨的江风如针一般扎进毛细孔,她差一点尖叫,还好须臾之间,一条厚棉被就将她包住了,紧接着有人送上一碗姜茶,她直觉的就接过来灌进嘴里。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个儿活过来了,终于有机会打量小船,还有站在小船上的人,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可是从他们身上透露出来的冰冷肃杀之气,不难猜测出他们的出处——铁衣卫。
此时秦豫白已经披着氅衣坐在严明岚身边,站在他旁边的是此次负责支援的凌方。
“大人,对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秦豫白看着一片混乱的江上,若有所思的道:“京中权贵确实很难找到这样的战斗力,不过,这些人的身手都很普通,不像是经过严厉的训练。”
“难道只是一般的水贼?”
“这不是不可能,故意放出官船或商船上带有大批金银的消息引出水贼,水贼自然会成为他们手上的一把刀,不过水贼看重的是金银之物,只要交出金银珠宝,倒也不会跟人命过不去,所以其中应该是混进了几个真正的杀手。”
凌方上前一步,留心观看四周变化。
没有多久,江面渐渐恢复平静,在各艘船的护卫齐心反击,水贼终于撤退了。
严明岚转头看着秦豫白,此时的他看起来好像恢复正常,不过温润中隐隐透着一股阴晦的气息,这又让她不确定眼前的他是主人格,还是第二人格。
“你有问题?”
“你是不是早猜到他们今晚会发动攻击?”见到眼前情况,她就知道他早在幽州时就安排好了,可是,他怎能如此准确算到对方在哪儿袭击?
“我说过了,他们在等待出手的时机,而最好的时机就在最后这几夜,可是若挑在渡口码头,那附近通常有兵营不利于水贼袭击,因此今夜这种情况最合适。
严明岚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成叔他们呢?”
“不必担心,有人护着他们。”秦豫白可不会告诉她,尹成他们应该一直待在船上,事实上这也是最安全的方法,毕竟水贼的身手普通,尹成有足够的能力护着妻女,至于水贼当中混进来的杀手,因为不确定他带回来的有谁、相貌如何,目标只会锁定他,对其它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他们不会再轻易出手了,哪来那么多水贼可他们所用?”
严明岚明白的点点头,“既然想拿水贼当挡箭牌,一次还成,再来一次就令人生疑。”
“其实,你这丫头很聪明嘛。”秦豫白歪头瞅着她,眼中闪烁着邪魅冷冽的光芒,她一眼就确定眼前是那个死变态,不过刚刚有幸逃过一劫,她懒得跟他耍嘴皮子了。
凌方得到船上的人打过来的暗号,回头道:“大人,敌人确实清空了,卑职送你们回船上。”
秦豫白点了点头,凌方立即命人将小船驶向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