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阴奢去了大燕不久,各地的气候发生异变,不只大禧,大燕与鸣陆都有灾情,大燕连日豪雨淹大水,鸣陆也发生地震,大禧则出现干旱。
大燕因阴奢预测了天候,帮助大燕百姓预先防灾,损失极少;鸣陆因为官家赈灾成效不彰,群情激愤,国内一片混乱;至于大禧虽然灾情不大,到底不能与能事先知道且做好预防的大燕相比。
此刻的大禧朝堂上,气氛沉凝,群臣大气不敢喘一口,就算憋了满肚子的话,一抬起头对上蓦魏那张阴沉的脸,也立刻就蔫了。
尤其是夏眉山,他觑着蓦魏的面色,极度忐忑,但仍硬着头皮道:“也许……是巧合,太子妃并非真有能力预测天象……”
“事实胜于雄辩,各国都有灾难,为何唯独大燕损失最小?”也有人开始相信阴奢了。
“这……但她还是祸星,若不然之前咱们怎么会发生鱼死、蝗虫过境、火烧村等事?她不祥是事实!”夏眉山依然坚持。
“事实?那请拿出证据,证明那些祸事真正与她有关。”
“这事是钦天监观得的天象,如何能拿得出来证据……”夏眉山有些心虚的道。
“你要是拿不出证据,不如看看我的证据。”苏易代替父职,他往前一站,大声的说。
“你的什么?”夏眉山一楞,不明白苏易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易没有看他,直接向蓦魏跪下道:“殿下,卑职要证明太子妃是被诬陷为祸星的,请让卑职带人上殿。”
“等等,太子妃怎么会是被诬陷的?”夏眉山急问。
“苏易,将人带上来。”蓦魏也没理会夏眉山,挥手准了苏易所求。
苏易立刻让几个人进殿,上来的分别是浙北、陕西、川南、河南等地的地方官。
夏眉山一看见这些人,顿时心惊胆颤。
“卑职等……见过殿下。”这些人神情惶恐地朝蓦魏跪下道。
蓦魏冷冷的扫视他们,没让他们起身。
苏易朝他们喝道:“还不向殿下禀明实情!”
四人身子颤抖,四颗脑袋一起用力叩在地上。
浙北官员首先颤声说:“卑职该死!暴民抢夺官粮、捣毁府衙之事是……是捏造的!”
“蝗虫过境也是假的,川南农作并未有损失,卑……卑职有罪!”
“河南毒榖毒死数百人是谎报的……卑职也罪该万死!”
“陕西死鱼是卑职派人毒死的……卑职大错特错!”
几个人接连说完,大殿上立即鸦雀无声,夏眉山的冷汗都由头顶流到后背去了。
“依你们所言,这些祸事是捏造的、假的、谎报的以及人为造祸的?”蓦魏寒着一张脸质问。
“卑职等……诬陷太子妃,死有余辜!”四人跪趴在地上,抖如秋风落叶。
“说!你们为何要造谣诬陷太子妃?!”
“卑职等……贪财……”几个人不敢隐瞒,承认收钱办事。
“谁给你们的钱?”
“这……卑职们也不知道,只知一个女子拿着大笔钱来找咱们,交代好一切就消失了……咱们谁也不清楚她什么来历。”
“那就死无对证了,是吗?”
“卑职们若再见到这女子一定能认出。”
蓦魏笑得极其冷冽。“夏眉山,姑且不论是谁指使他们的,这几个被人收买是事实,钦天监却说是这些祸事与太子妃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夏眉山心慌之余,拚命绞脑汁想着脱身之辞,他看季乡的官员并未现身,赶紧道:“就……就算这些人是自己搞鬼陷害太子妃,可……烧铁村被毁死伤惨重,这可不是假!”
苏易冷笑。“你说烧铁村的事,是吗?吴刘海,上殿吧。”
吴刘海立即牵着小山出现了,吴刘海先朝蓦魏跪拜。“卑职拜见太子殿下。”
夏眉山一见到吴刘海,再也压抑不住惊惧,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小山见到高坐的蓦魏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苏易本来要拦他的,但被蓦魏用眼神制止,小山抱住蓦魏的腿,哭喊道:“太子殿下,小山的爹死了,还有烧铁村的所有人也都活活被烧死了,那些人您也认得的,请殿下给咱们公道!”
蓦魏动容,轻抚着小山的头。“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
小山抬起头看着他,抽抽噎噎的道:“那夜小山因为半夜尿急醒来,发现屋子着火,赶紧摇醒爹,爹抱着我逃出屋子,想呼救请人帮忙救火,到了屋外才知人人的屋子都着火了,爹大喊失火想破门救其他人,可火来得又急又猛,爹靠近不了,大家逃不出屋子,一个个都被烧死了。”
蓦魏沉痛的闭了闭眼,那日的烧铁村必定有如人间炼狱。小山说的没错,他和阴奢住在那里一段时日,被烧死的人他大多都见过的,而今……他深感遗憾。“你父子不是一块逃出来的,你爹怎么也死了?”
“爹和我绝望的看着大家痛苦被烧死时,忽然见到几个人抱着稻草鬼鬼祟祟的要离开,爹觉得这些人有问题,马上追了上去,揪住了其中一人,可那人反将稻草往爹身上扔,他的同伙同时点了火,爹的身子瞬间着火……”小山想到那怵目惊心的情景,惊恐得泣不成声。
众人听了也忍不住苞着鼻酸。
“烧铁村居然就剩你一个而已……”蓦魏怜悯的看着小山好一会儿,可是当他再抬起头时,神色已变得无比严厉。“吴刘海,那些纵火人可抓到了?”
“回殿下,还没。”吴刘海道。
“为何还没?”
“因为这人不在季乡,而是在禧京。”
“禧京哪里?”
“国宾府。”吴刘海此话一出,众人又鼓噪起来。
“住在国宾府的皆是大禧的贵客,怎会有纵火之人?你休要胡说!”有人道。
“吴大人没说错,那人正是鸣陆二公主的宫女,她去过烧铁村,小山见过!”小山激动的道。
众人更为惊愕,阴烟虽以陪嫁的身分到东宫做宫女,但大多数从鸣陆随着阴奢与阴烟过来的人还是暂时住在国宾府,过一阵子若阴奢没意思留下他们,才会将他们遣回鸣陆。
“苏易,去将丽珠带过来!”蓦魏寒声道。
“是!”苏易立刻去抓人。
不一会儿,一脸惊惶的丽珠便跪伏在蓦魏面前。
几个地方官员一见到她,全吃惊的伸手指着她。“是你,收买咱们的就是你!”
丽珠仓皇失措,脸色死白。
“咱们烧铁村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残忍的烧死大家?!还我爹和大家的命来!”小山冲过去要打她,但半路被苏易抱住了。
“你别急,殿下会替你爹和烧铁村的冤魂作主的!”苏易安抚道。
小山这才没再冲动,安静的退到一旁,但仍恨恨地瞪着浑身发寒的丽珠。
丽珠明白东窗事发了,难掩惶恐。当初二公主拿钱给她买通各地的人造祸并嫁祸给大公主,她原本是透过其他人付钱给浙北等地的官员办事,没人知道她的身分,唯有烧铁村是她亲自领着由鸣陆带来的人去做的,因为她不想将主子给的钱再交出去,哪知会被小山父子俩撞见,情急之下她让人杀了马永,小山见爹惨死,当场昏了过去,她本要杀人灭口,但吴刘海已带着官兵前来救火,她没能来得及动手就先逃了,早知道就算冒险也该让小山再也不能说话的。
“你好大的胆子,敢做这些事,是谁指使你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蓦魏怒问。
丽珠趴在地上抖个不停。“没人指使,是奴婢自己这么做的,因为在鸣陆蛇女是受人唾弃的,大公主怎么有资格抢了二公主太子妃的位置,奴婢替主子抱不平,才会想要替主子出气。”
“你是说,这些事全是你一人所为,与阴烟无关?”
“是的……与二公主无关。”主子早就警告过她,若事迹败露,她必须一个人顶罪,若咬出主子来,那她在鸣陆的亲人一个也别想活。
蓦魏哼笑,也不再逼她,转而盯上夏眉山。“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夏眉山自知再辩解不了什么,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卑职观错天象,错怪太子妃,卑职……卑职汗颜!”
蓦魏眼底一片怒涛。“你只认错怪,不认收钱陷害?!”
夏眉山一惊。“卑职无能,怎么可能收钱构陷太子妃……”
“夏大人,这是刚刚由您府上搜出来的珠宝盒,盒子上头有鸣陆皇家的徽章,您身为人禧钦天监监正,怎么会拥有鸣陆的珠宝?”草万金带着珠宝盒回来了。
方才苏易去逮丽珠时,他也跟着出宫去抄了夏眉山的家。
夏眉山脸色大变。“这个、这个……”
“丽珠,这可是你给的?”草万金问。
丽珠除了不能咬出自家主子外,什么都认了,点头道:“是奴婢给的没错,这是感谢他煽动大禧的朝臣与百姓,顺利赶走大公主的报酬。”
众人哗然,没想到连夏眉山也被收买了。
夏眉山惶恐的瘫坐在地。“卑职……罪该万死……”
“来人,将夏眉山以及丽珠还有那四个混帐官员全押下去,处以极刑!”蓦魏戟指怒目。
殿前侍卫立即将一干人等拿下。
夏眉山泪出痛肠,悔不当初,竟为了一点贪念毁了前程又丢了性命;丽珠则是对自己的下场早就心里有数,失魂落魄的让人拉着走;至于那四个地方官员,屁滚尿流的有,呼天抢地的有,昏厥的有,呆傻的有,一干人或拉或拖或抬的离开大殿。
“呜呜……坏人死了,爹和烧铁村的人也可以瞑目了……就是福儿姊姊,不,是太子妃太可怜了,被所有人误会,还被赶出咱们大禧……呜呜……我要不是昏迷太久,没能早日上京指认那个坏女人,太子妃也不会走了……呜呜……”小山又忍不住哭了。
闻言,朝臣们个个羞愧得涨红了脸。
“臣等误信夏眉山所言,错将大禧发生的祸端怪罪在太子妃头上,铸成大错,臣等有愧于殿下与太子妃……
然而,臣等虽错,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你们还有理由?!”蓦魏目光一沉。
群臣不寒而傈,但又不得不为自己留点颜面。
“臣等……固然有错,但太子妃一出生就克死生母,使鸣陆军多次战败,咱们大禧虽不忌讳蛇女,但因这些事已在百姓间传开,造成百姓对太子妃心存恐惧,恐怕也有损殿下威望!”
“没错,殿下乃一国储君,并非普通百姓,您的妃子是将来的皇后,皇后命格有污,如何母仪天下让众人景仰?”
“况且太子妃已离去,憾事已铸成,这事补救不了,不如将错就错,也让百姓松口气。”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卸责。
这些家伙明知阴奢无辜,但一个个老脸挂不住,不愿承认自己愚蠢被夏眉山所利用,蓦魏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些顽固之人全都拉出去砍了。
这时殿外匆匆进来一名太监,禀报道:“启禀殿下,国师求见。”
“大禧已经多年没有国师,哪来什么国师?!”蓦魏心情恶劣,又是哪个没脑的想来骗人?
太监被他的怒气一吓,双肩和头垂得好低好低。“这人……姓言名信,自称是已经隐退的国师。”
“言信……是言国师!”有人听到名字后惊呼,众人再次骚动起来。
蓦魏对言信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他年幼时,此人已是名闻天下的当代大儒士,学问渊博、通古博今,桃李满天下,人人以成为他的门生为荣,殿上有一半的朝臣都曾受过他的指导,见了面皆得尊称他一声老师,父皇封他国师一职,然而二十年前他毅然隐退云游去,从此朝中再无他任何消息。
“快请国师上殿!”这样受人敬重的人物,就是蓦魏也不敢怠慢。
太监领命而去,不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来到殿内,所有人见到他万分恭敬的行礼,而他目不转睛的直直走到蓦魏面前,双膝落地道:“草民言信见过太子殿下。”
蓦魏自见到他的人后眼珠子逐渐瞪大,还来不及说什么,草万金已经先吃惊的说:“你不是跌落宴山山崖,让娘娘救下的人吗?!”
言信微笑。“正是,这位公公,好久不见了。”
草万金张大了嘴阖不上,蓦魏则是回过神来马上亲自去扶他站起来。“想不到阴奢救下的人竟会是老国师,当年您离开时本宫年纪还太小,没能一眼认出您来,还请老国师见谅,不过您老人家怎么会回来?啊,对了,烧铁村大火,您没事吧?”
言信的笑容一敛,沉痛的说:“草民蒙太子妃相救,在烧铁村养伤数月,没料到草民离开才几日,烧铁村就发生大厄……”
“以为整个烧铁村幸存的只有小山一个,这么看来,老国师也是福气之人,能逃过此劫。”蓦魏道。
“草民虽逃过一劫,但无法原谅居然有人为了赶走善良仁德的太子妃,而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还有,太子妃冤屈已昭雪,却仍有人昧着良心不肯认错,要继续相信蛇女不祥的谬论,草民不敢相信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竟是如此愚昧无知,是专程为了此事回来,要给这群自大的家伙当头棒喝!”言信老眼如炬,责备的扫视殿上一干朝臣。
这些人个个低下头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太子妃与我素昧平生却愿意冒险出手相救,危急之时,太子妃自己也有性命之忧,可她却愿意舍命也要救我,此等良善有德之人,你们竟要舍弃,你们好糊涂啊!”言信痛心痛斥。
众人灰头土脸,头垂得更低了。“学生们……不知她救过先生……”
“你们这些愚蠢而不明事理的东西!并非太子妃救过我,我因为感激才说出这些话,那是因为太子妃是我见过命格最为特殊之人,她到大燕反助大燕避过天灾,这事不用我说你们也都听说了,如此你们还不明白吗?!
太子妃是福星而非祸星,她是龙女转世,有预测天候之能,能助大禧从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你们难道都忘了,殿下一出世就是神子,既是神,又怎会有祸星相伴?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受天命而来造福我大禧的,你们拆散这对福星是想遭天谴吗?!”
他一说完,众人既惭愧又心惊,无人敢与之辩驳,只能汗颜道:“学生们知错,老师教训得是。”
“知错要改,不是将错就错!”
“可太子妃已离去,学生们也没法补救……”
“离去就不能再迎回来吗?”
“可是咱们这样伤害她……她还愿意回来吗?”
“混帐!那就要拿出诚意道歉,诚心的去迎,若真的求不回来,你们让大禧痛失一位德善有福的国母,你们是大禧罪人,一个个都该以死谢罪!”
众人脸色铁青,一片静默。
蓦魏瞧着这变化,嘴角轻轻上扬,扭过头冲着草万金使了个眼色。
草万金立即上前道:“有老国师在,奴才斗胆一言,殿下也有错,不该听信谗言放弃太子妃,不如殿下亲自率臣民去大燕迎回太子妃,太子妃定能因此心软回国。”
“如此甚好,若殿下能顾得大局,为民着想,亲自去接太子妃回来,保我大禧日后能继续昌盛,人民能长久富足,草民也敦请殿下即刻前往大禧接人。”言信道。
朝臣们见言信都赞同了,赶忙跪地同声附和,“为了大禧,请殿下走一趟大燕,臣等也愿意负荆请罪前去,务必迎回太子妃!”
蓦魏瞧着一地跪求的身影,忽然想起言信曾对阴奢说过,将来若得机会,会报她救命之恩,当时他没放在心上,却不知真有这么一天。
他隐住笑意,朝众人颔首。“既然是群臣之意,那本宫便亲自去迎回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