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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田园妻 第六章 进京逢故人(1)
作者:寄秋
   
  时节进入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田里的稻子长到小腿高了,等到七月便会抽穗,八月中到九月初就能收割,若天公作美,晒上三日,今年的谷子就能入仓了。

  一旦秧苗扎根,大致上来说除了施肥、除草、捉虫外,也没什么事好做了,只等着秋天收成了。

  可是太闲也会闲出事来。

  天儿一热,罗琉玉就待不住了,让人在背阴的山坳处盖了一间茅草屋,她一边避暑,一边就琢磨着她的九连弩、十二连弩、十八连弩,一个没注意就做多了,十来把的弩堆放一块,俨然是小型的军火库。

  她想若是陆家那残废来寻仇,起码要给庄子里的人一件防身武器,自保之余还能护着旁人,所以她每人发一把弩,配备五十四枝短箭,平时对着树练射,短箭是能回收再用的,务必要人人熟练。

  只是练连弩也要有天分,三桐不到两天就上手,箭箭中靶心,绝不虚发,四喜差一点,用了六天,二牛的情形就只要四个字能形容,凄凄惨惨,叫他射树,他打下一只大鸟,连弩一射,几只兔子跳了出来,咽气了,兔子身上好几枝箭。

  这还不打紧,他还真有本事一隔空打牛,真的是一头牛,他把人家拴在树下吃草的牛给射了,牛屁股上一排短箭,牛一吃痛就发狂,把看牛的小子顶上天,摔得手断了,脚也扭了,满脸是血,惹得一群人围在庄子门口讨公道,赔人、赔钱、赔头牛,这事花了四、五十两才摆平。

  而后居然有人来偷水,山上流下的雪水汇聚成河,正巧流过她田地的边角,她让耿家兄弟挖了沟渠引水,灌溉整片田地,省了还得排水,整天在田里忙活。

  谁知邻家看稻田注满水很是眼红,半夜里把她这边的田水堵上,另外再挖一条小沟把水引过去,就从她挖了七里长的大渠里偷水,还从自家的水田中放水给附近几块田,他从中收取几十文水费。

  若是真跟她开口要水,河水用不尽,又不是枯水期,敦亲睦邻嘛!予人方便,便是给自己方便,她不会不点头,还会派人协助管理,让所有人都能用到水。

  可是偷绝对不行,连知会一声也没有,甚至用来卖钱,这是她无法容忍的。

  罗琉玉未出面指责,她干脆做了道闸门,把渠头的水截掉,再放干渠里的存水,她田里的水够用了,管他要不要用水,反正渠道是她的,她有权任性不开闸。

  谁知尝到甜头的邻家庄头还敢上门叫骂,指责她把水截了,让大家没水用,要她赶紧放水。

  罗琉玉觉得自己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吃了亏也不跟人起争执,还非常有同理心的取出一张渠道制造图给那人,明白标示要从哪挖,怎么挖,如何稳固,邻人的田地离河不远,也就二十里左右,花上一百两银子就有自家的水道,他要卖水给谁就给谁,不用找她商量。

  一听到要一百两,气极的庄头为之瞠目,他也就想吃两口猪肉而已,谁还费事买一头猪回来养,这是本末倒置!但在理字上站不住脚,庄头气恼地说了两句伤人话语后,鼻子一摸走人。

  之后,罗琉玉只让耿家兄弟每隔一段时日放一次水,不再开放渠道无限蓄水,田里的用水足够了便关闸门,渠道内只留没排光的余水,想要水的人就下渠排水吧!

  她没阻止人用水,也不会纵容他人以此图利,既不得罪人也能收点好名声,不致于为夜路人点灯还博个臭名。

  水渠是她的,但放水的是别人,人家得名又得利,而她成了踏板人人踩,没人记得她一是赠水人。

  “最近我要进京一趟,你有什么要买的?我顺道买回来,没事不要再惹麻烦了,待在屋子里绣花,做做女红……”

  “你还要回来?”走了就走了,千里不相送,他还真当这儿是家不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陆东承脚下一踉跄,回头一看准备送客的女人。

  “我没别的落脚处,还请多担待了。”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

  “天下之大,总有你容身之处,不必太委屈。”庙小,大佛请自便,三炷清香请佛上西天。

  “此处山明水秀,伏虎相佑,我自是林鸟归山,栖于福木。”想赶走他走断无可能,妻小在哪他就在哪。

  “喂,你要我说白一点吗?如今你的伤势已然好转,再也没理由留下来养伤,你能走赶紧走,不要将你的仇家引来。”想当初他一身的血,可想而知仇恨有多深,非要他死不可。

  低沉一笑的陆东承微摇头,“你的麻烦也不少,光是陆家人就够你愁白发了,你拉仇恨的本事也不小。”

  “不用你提醒,要不是你的百般阻拦,我早让人解决他了。”养虎为患,不除反害其,身,对付恶人,她从来不手软。

  “我也是为了你好,他若有事,你岂能置身事外?何况他伤得不轻,只怕到现在还在养伤。”以他对二叔的了解,怕死的二叔定会在身边安排高手保护,寻常人等无法近身。

  “你这是在威胁我?”意指陆建生伤一好,换她出事,只要她一踏出庄子,飞刀、暗箭等着。

  “不,是提醒,那日的青衣人想必你也见着了,以那样的身手能为陆家所用吗?”在他祖父那一代也许行,那时的陆家是开国功臣后裔,得享三代荣宠,深受皇帝重用。

  陆家在五代以前是武威侯府,但一代一代隔代降爵,到了陆东承祖父那一代便是武威伯府,当时的皇帝与伯爷交好,有意升他的爵等,重回侯爵封称,甚至是国公。

  可惜圣旨拟好未来得及降旨,先来了场宫变,祖父便遭削掉爵位,陆家也就是从那开始败落,逐渐退出勳贵世家。

  也是陆家气运未绝,正巧遇边关大乱,武将出身的祖父戴罪立功,率领十万大军前往平乱。只是一去十年,再回来已是身首分家的尸首,新帝因他是前皇近臣而未加予封赐,反而怒责他老贼,未能安邦保国身先士卒,罪加一等,有负皇恩所托。

  原本还要论罪,鞭尸三日,但陆东承之父陆达生自请领军,表明要代替亡父未完之志,这才得以入土为安。

  几年之后,又改朝换代,这件事便淹没在漫漫岁月中,再无人提起。

  今上重文轻武,武将的功勳再大也少有封侯,最多像陆家这般死后封赏,留了个名福荫后代子孙。

  “你想进京调查此事?”青衣人是高手,要不是他被于谨之牵制住,她也无法趁机偷袭。

  想必对方也是反应不及,有些轻敌,没料到一个带着孩子讨生活的农妇居然藏有暗器。

  他惊讶她对事情的敏锐,明明半点口风未漏,她却能从中听出端倪,“不全是为了那件事……”

  陆东承想潜回府中,暗中查探叔父是否和六皇子有所关连,他父兄的死二叔是不是知情,他是推波助澜者,或者曾试图阻拦,不过暗卫的出现都昭示二叔牵涉在内。

  顺便他也要拿回取款的印章,以及他藏起来的长房私产,将军府就留给二房无妨,希望他们保得住。

  “还有你的仇家?”

  他一噎,笑得苦涩,不敢说出口两人的仇家有可能是同一个,他不会允许自己一辈子隐姓埋名,做个有家归不得的游魂。

  “我不知那人是谁,不过发生过的事总会有迹可寻,我要找出当初想杀我的人,再看看谁是幕后主使者。”

  “你查得出来吗?”她体内蠢蠢慾动的检察官之魂又想跳出来查案,可是她把它压了下去。

  因为她已经不是司法界先锋罗琉玉,而是被大户人家丢出门的弃妇陈婉娘,和离是好听的场面话,事实上她就是夫家不要的媳妇,弃之于外,妇德有瑕,难容于世。

  她能理解原主的无处容身,厌世自缢,但她不赞同以死来换取解脱,以为一死便能了却尘缘,原主非常自私,不配为人娘亲,她在死之前可有想过她一双年幼的儿女,独留没娘的孩子在那险恶的陆家,到时可还有他们的一条生路?

  “事在人为。”他相信事无绝对,总会找到出路,之前他还一筹莫展,全然不知从何查起,如今隐隐有一道曙光,让他有循线追查的线索,这已经是老天在帮他了。

  “不怕有命去,没命回?”他两次都伤得重,命在垂危,若有第三回,只怕阎王爷不放人。

  “不会有危险,我只是在京里走动,没有人认得出我是谁。”陆东承认为他不过世回府一趟,自个儿府邸能暗藏什么危机,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到长房院落。

  “也就是说现在的你不是原来的你,一把胡子是为了遮掩你本来的面目?”罗琉玉拉着他胡子,想试试是真的还是黏上去的假须。

  啧!会疼,下手真狠,她跟莲姐儿果真是母女,动不动就扯人胡子。“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你不如晓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吧!”有一种人口风最紧,绝对不会拽露秘密,万无一失,那就是死人。

  陆东承面色凛然,“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若是我的猜测无误,只怕会扯出不少人。”

  他不敢说是达官贵人,但在朝中一定官居高位,和六皇子扯上关系的肯定是一张大网,大肆网罗能为他所用的人。

  兵权。

  蓦地,他一震,脑海中浮现这两个字。

  如果六皇子有争储野心,那么他便需要三样东西——人、财、权,即是人才、银子、权利,缺一不可。

  而武将虽式微,被文官压得没喘息余地,可争储一定要有足够兵力做为后盾,才有一争的优势。

  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谁手中的兵多,兵强将勇,谁就有可能问鼎九龙之巅,睥睨脚下的蝼蚁。

  “我也没当是玩笑看待,所以你一路平安,别再回来了,省得拖累庄子上的人。”她有更重要的人放在第一位,而他排在最末,可有可无,哪天横死路边,她会看在相识一场的分上为他收尸。

  他想一笑带过,却发觉心情异常沉重,她要他走是认真的。“我会回来的,在离开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罗琉玉闻言,立即怒目相向,“不听。”

  “婉娘……”

  “陈娘子。”她垂目。

  “是,陈娘子,这件事与你有关……”他忍不下去,如果能活着回来,他不想再有隐瞒。

  “于谨之,我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真名,但我不想知道太多你的秘密,你把嘴巴闭紧,不要害我死得太早。”从他有意无意地和他们娘仨靠近,罗琉玉猜出他必定与他们是旧识,是认识他们的故人。

  可那又如何,她不是原主,对他毫无记忆,和陆家也断绝关系,不再往来,即便原主和他有某些牵连,那也与她无关,她大可不必承接原主的前尘往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云雾散去,再无踪迹。

  “这事很重要……”他很后悔没一开始就与她相认,以致于这会儿想认不能认,说什么都多余。

  她截断他的未竟之语,“再重要也没有我的命重要,还有两个孩子,我们只想平静的生活。”

  平静的生活……他也想要呀!但事与愿违,“你要小心陆家的人,我觉得他们最近会有所行动。”

  人在她手中被弄残的,粮食又没弄到手,陆东阳几人岂会尚罢干休?

  他这二房的弟弟文不成武不就,只会耍嘴皮子,好逸恶劳,贪图享受,他在的时候就常为了一点小事和人大打出手,和京中混混私交不错,更和一群轨裤子弟称兄道弟。

  陆东阳欺善怕恶,最喜欢收集美人,生性好色,也舍得花银两结交朋友,因此猪朋狗友很多,若想做什么坏事,他一喊就能有来者上百。

  没有好处的事不会做,一说到银子像见了自家祖宗似,捧在手上不肯放,谁来跟他抢便是他仇人,欲除之而后快。

  “我哪天没防备着,只差没在门口挖壕沟、设陷阱、排箭阵了。”她也不是毫无防范,只是没他看见的劳师动众,从陆家出来的那一日,她便未雨绸缪的做好万全准备。

  “婉……你自个留神点,别由着性子来,与人硬碰硬……”他发现他真的不了解同床共枕的妻子,她很多作为都与他想像中背道而驰,让他不禁怀疑曾经温婉多情的她是装出来的。

  不过想想也对,身为太傅之女岂无两手保命绝招,在那豺狠虎豹环伺的府里,亲爹不疼,后娘又百般算计,同父异母弟妹对她不怀好意,就连看人下菜碟的下人们也多有刁难,不把她当大小姐看待。

  幸好她有个睿智的祖母在背后护着,救了她不少在后宅生存之道,她才能有惊无险的度过后娘的暗算。

  陆东承以为陈婉娘的强悍性格来自娘家的教导,他们的相处时间太短,以致于两人尚未对彼此有更多了解,她多有隐瞒,不相信做丈夫的他能护她一生,因此暗暗隐藏真性情。

  好在他这么想,不然陈婉娘换了灵魂的事必定保不住,亲近的人一看便知不同,而最疼她的祖母已经不在了。

  其实她是有陪嫁丫鬟四名和一名管事嬷嬷,但嬷嬷老了,她让嬷嬷养老去,丫鬟们到了年岁也该嫁人了,就在罗琉玉穿来的前一个月,原主正好嫁掉最后一个丫鬟。

  也就是没有自己人在身边,原主才会孤立无援被泼了污水,接下来服侍的人全是二房安排的眼线,暗中用言语刺激、逼死原主。

  重生而来的罗琉玉何其敏锐,不消三日便发现其中异状,因而拖着刚痊癒的病体找人牙子买人,她离开时并未带走陆家半个人。

  “得了得了,要走就快走,还啰啰嗦嗦什么,这世上没有谁少了谁就活不下去,我死了丈夫还不是活出另一番天地?他不死,我还摆脱不掉陆家那群吸血水轻。”所以她一直觉得老天爷待她不错,来的正是时候。

  他还活着……看她不耐烦的挥手,陆东承有口难言,苦在心里。“我走了,保重。”

  千言万语化为惆怅,无语凝噎两样情。

  “等等,这个给你。”

  一个青光瓷瓶掷了过来,接个正着的陆东承睁目一瞧,心头暖意融融,眼底浮笑,一丝情意涌现。

  这是一只青花瓷瓶,不大,就两寸高,但里头的东西弥足珍贵。

  “真的不多了,用完就没了,你给我省着用,别以为是大白菜满街都有,看在你对我女儿好的分上。”那是她的命根子呀!存了一个月才有的灵液,真舍不得送人。

  看她别扭又不舍的神情,陆东承好笑地扬唇,他将青花瓷瓶收入怀中,带着妻子所赠的十二连弩,在阳光普照的和风煦日里,骑着一匹老马往京城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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