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牧宁海醒过来时,她是在一个香氛、柔软的怀抱里。
“哦~~小海!小海!怎么会这样?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呀!”成雅用洁白的手帕按在她的脸上,暗红的血不断从她的鼻子里流出来。
“妈咪!”她哭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好痛喔!我好痛喔……”
“妈咪知道!”成雅心疼的搂着她,“你爸爸一定会处罚他的,那个可恶的坏小子!哦~~我的宝贝,妈咪好心疼呀!”
牧宁海在母亲的怀里转头寻找黎恩,看见他被大伯伯架住还不停奋力的挣扎着,他那漂亮的眼里闪烁着疯狂且激动的神采,满脸的血染红了他的脏衬衫,而牧佑其与牧宇书正忙着告状。
牧宁海的父亲牧成仁已是气得抓狂,“该死的杂种!你看看我女儿的脸,你打断她的鼻梁了!报警了没?快把这个肮脏的麻烦给弄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我没有!”黎恩的眼里冒火,他捂着胸口大声控诉着,“我绝对不会伤害她!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我会保护她!”
牧宇书心虚的佯装起来,赶紧大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还一拳往黎恩的肚子上打,让黎恩弯下腰,不断的喘气。
牧宁海哭着大叫,“黎恩快跑呀!快跑得远远的,他们就打不到你啦……快跑呀!”
“小海,嘘~~妈咪在这里,你别说话,不要再说话了!”
“但是黎恩没有打我!是宇书哥哥打我,妈咪,叫他们停止、叫他们停止,叫黎恩快点跑,跑得远远的,叫他跑去一个没有人会打他的地方,妈咪,你叫他跑呀!”
“不要这么激动,宝贝,你在流血呀!让爸爸他们去处理,你乖,救护车就要来了,你安静的躺着不要动。”
“不是呀~~妈咪!”她急着想解释一切,但是含糊的发音和哽咽的哭声,没人听得懂,“不是那个样子的,是哥哥们把我关在柜子里的,是黎恩他……”
可是没有人对事实感兴趣,就算知道真相,他们也会认为这全都是黎恩的错。
在牧宁海被抬上救护车时,黎恩也被扔进警车,牧家人无情、冷血,只关心自家利益的性格表露无遗。
牧宁海躺在干净的白色床单上,想到黎恩被关在脏兮兮的牢房里,她伤心得简直无法停止哭泣。
她觉得好难受,就连断掉的鼻子都没有心里来得疼。
外科手术矫正了这个意外,她躺在床上想着黎恩,也听到爸、妈正小声的说着话,他们以为她睡着了。
“你说那个黎恩断了三根肋骨?脾脏也破了?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怎么会这么严重?”
“没死都还好,我已经跟他妈说好要和解,给他一笔钱就算了,也用不着去告他,我们家是丢不起这个脸的。”
“你就这样算啦?他打断你女儿的鼻梁耶!我一定要告他,要有人让那个坏东西知道恃强凌弱的后果。”
“别傻啦!他才几岁?了不起判个保护管束,我们犯得着拿佑其的前途去跟他赌吗?”
“你也太偏心了吧?就只在乎你儿子,那我女儿的公道呢?”成雅忿忿的说。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我儿子就算不是你生的,你也得表现得像个小妈嘛!亏他还喊你一声妈呢!”
“他可以不去坐牢,可是不能再继续留在玫瑰农场,那种有暴力倾向的人,长大一定会变成流氓的!”
“妈咪,”牧宁海再也忍耐不住的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嘛!黎恩是好人,黎恩是天使,他没有打我,是哥哥、是哥哥呀!”
“好了、好了,小孩子别多嘴,快睡觉。”牧成仁敷衍的说着,他对真相一点兴趣都没有。
牧宁海绝望的发现,除了她之外,每个人都把黎恩当作是坏蛋、恶棍,就连他的妈妈都不爱他。
她在心里打定主意,她一定要去抱抱黎恩,她要告诉他她会保护他、照顾他。
也许她就是为了黎恩才被生下来的。
但是牧宁海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些话给说出来,因为在黎恩住院期间,没人照顾他那喝醉就乱跑的妈妈,没几天后,他妈妈就被发现死在山沟里,身上还有轮胎印。
跟着黎恩从医院里逃跑,然后就不见了!
过了几年后,大家偶尔提到黎恩时都说他已经死了;又过了几年后,已经没人会再提起黎恩了。
就只有牧宁海还记得,她还是在每年生日时,为黎恩点蜡烛祈福。
不管黎恩现在在哪里,她都希望有个很棒的女孩在他身边保护他、照顾他。
*
爱琴海在蓝到醉人的夜空下晃动,船只的灯光随着波浪起伏,有如摇曳的烛火。
这艘白色帆船上站着三个人,他们专注的望着带着碎浪的海面,周遭充斥着有点悲伤的氛围。
对他们而言,这次的告别无疑是至今所经历过最难的一次。
与一个他们真心信赖、尊敬、亲爱的人永别,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国际航运钜子拉金·卫斯理选择了他最亲近、最亲爱,也是最信任的三个人,陪他走完最后一段旅程。
有着一头微乱却更显个性的棕发的人是里恩·卫斯理,他的五官清朗深邃,坚毅的唇角显示出他的果决善断,但冰冷的浅色眼眸却又透露出隐藏的黑暗,他浑身散发的自信和倨傲轻易的让他成为别人无法忽视的焦点。
红发如火,有着如翡翠般绿眸的是韩特·卫斯理的特征,他看起来似乎是个爱笑的好好先生,但他暴躁、没耐性的个性却让他在遇到事情时变成一只喷火龙。
珊曼莎·卫斯理穿着黑色小洋装,黑似子夜的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站在两个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中间,她显得格外娇小。
她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罐,哭红的眼和小鼻头彰显出她的伤心,毕竟她刚失去一个父亲,虽然她与父亲的相处也不过短短的四年。
“克拉拓斯、碧野。”她将骨灰罐放进里恩掌心里,坚定的说:“你们是父亲最亲爱、最信任的人,他会很希望是你们亲自送他最后这一小段路。”
这两个出类拔萃的养子陪伴在父亲身边远比她久,他们三人亲密得有如一个个体,她曾经为此吃味不平过,感觉好像父亲爱他的养子胜过爱亲骨肉。
里恩凝望着水蓝色的骨灰罐,他人生的导师、益友,像父亲一样的拉金已经离开,也就是说,他在这世上的牵挂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来吧!伙伴。”韩特打开瓷盖,“让我们的宙斯离开吧!”
再见了,宇宙的主宰。
灰雾般的细尘从里恩的手中飞散,在肉眼无法辨识的情况下,融进闪闪发亮的海波里。
骨灰罐空了,但三人的心却仍充斥着满满对拉金的爱。
“我一直很好奇。”珊曼莎说道:“父亲为什么要叫你们为克拉拓斯和碧野?”
四年前,当私家侦探将她从贫民窟找出来,送到亲生父亲身旁时,她就一直有这样的疑问。
“你现在应该好奇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和国际航运的未来,我必须跟你谈谈。”里恩很严肃的说。
理智的他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强悍,这点很忠实的反映在他的性格上。
“拜托!拉金才刚过世,你可以晚点再跟她谈公事吧?她才二十岁,给她一点时间恢复平静。”
“我不认为现实生活会停下来等她调整心情,失去拉金我们都很难过,不过时间并不会因此而暂停,世界也还在运作,所以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恢复正常的生活。”
“你这个怪物!”韩特难以置信的念了一句。
一直知道里恩理智到近乎冷血、无情到简直残酷,但这是拉金耶!多花一点时间来哀悼拉金有什么不对?
但,这就是拉金的克拉拓斯,代表至高无上且绝对的权力。
拉金要是地下有知,八成也会赞成克拉拓斯,鼓掌称赞他说得对吧!
里恩淡淡的瞥他一眼,“从你嘴巴里说出来很讽刺。”
怪物?
用无害的笑容掩饰绝对暴力的碧野──一个全然兽性、不受控制的灵魂,怎么想都是他比较像怪物。
要不是早就清楚他们的相处模式,珊曼莎绝对会以为他们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碧野,我很好,真的,我也很想早点知道父亲做了什么安排。”
“珊,请仔细听我说,拉金替你设了一个信托基金,要等你满二十五岁后才能动用;至于国际航运则是由我和韩特代管到你可以独当一面为止。”
珊曼莎惊讶的说:“不!父亲不能把你们绑在国际航运,你们有你们的生活呀!你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消耗在这里。”
他们共同拥有油田和钻石矿,而克拉拓斯独到的投资眼光和理财能力令所有富豪艳羡不已,两年前他成立SOL投资集团,不但替自己理财也替全球富豪理财,集团总资产达到三百二十一亿瑞士法郎,去年还获选为全球百大权势人物第八名。
“亲爱的珊,我要是你,就不会担心这个问题,里恩巴不得有这个机会来证明他的精力过人;我告诉你,他就算三年不睡觉也不会死。”
里恩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欣赏这个笑话,“珊,我和韩特同意接下这个责任,除非你不信任我们。”
她急着说:“我当然不是不信任你们,我只是不敢要你们牺牲这么多。”
“珊,你和国际航运是我们的责任,而你的责任就是尽力去过生活,活得快乐、活得有意义。”
韩特诧异的瞄他一眼,似乎很惊讶他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老兄,我错怪你了,很抱歉我刚才说你是怪物。”
“事实上……”里恩一贯的冷淡,“你对我的看法一向没错。”
“好了,你真的吓到我了,那个没啥人性的里恩去哪了?他绝对不可能认同我讲的任何一句话的。”
韩特受宠若惊的夸张表情让珊曼莎露出笑容,但他说得也没错,冷冷的克拉拓斯就像是没有温度的石像,他缺乏人类多彩世界中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复杂的七情六欲。
相处的这几年来,她似乎没有看过他笑,更没见过他对哪个人好过,他就像一具精准的机器,唯一的指令就是成就事业。
而如今,克拉拓斯居然会叫她享受生活、快乐的活着,难怪碧野要这么惊讶了,连她也很诧异,原来他知道除了他选择的那种生活外,还有另外一种比较轻松的。
“别傻了,我也有赞同你的时候。”
“哦~~是吗?什么时候?”
“你不说话的时候。”
珊曼莎哈的一声笑出来,心里充满着对父亲的想念,“爸爸,谢谢你替我做了这么多,我想克拉拓斯和碧野都会好好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