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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妻好忙 第3章(2)
作者:绿光
   
  于丫儿听完,秀眉紧蹙着。「可是这么一来……」尽管外头没人,她还是忍不住压低嗓音,「这不等于是走税?」

  巴律楞了下,没想到她竟懂这么多。「这个嘛……」他搓着光滑的下巴,斟酌着字句。「应该这么说吧,牙行有三旬制,各种商货价格不得随意浮动,浮动必须有其理由,可问题是当遇到天灾人祸时,有些粮货势必看涨,牙行得抑涨,但买卖主却不见得赏脸,牙行自然得想个法子把这事给搓平,也就不方便往上呈。」

  听他说得言之凿凿,但于丫儿就觉得有那么丁点不对劲。商船停靠在商埠下货,漕河衙门就会先收一次税,押一次契作,待商货卖出得要再作尾契,要是没记在印信文簿上头,便很明显的就是走税,而这种走税方式很危险的,毕竟漕河衙门那头都已经有契作了。

  巴律瞧她分明不信自己的说词也无所谓,他没必要在这事儿上头解释,重要的是,「丫儿,我肚子饿了呢。」他可怜兮兮地道。

  于丫儿这才发觉都已经日正当中了,赶忙将桌上的各种簿子收妥。「巴哥哥,这儿有没有厨房,我来下厨弄点简单吃的吧。」

  「丫儿,你可得搞清楚,你是周家未来的夫人,不是周家找来干杂活的丫鬟。」巴律翻了翻白眼,不喜欢她自贬身价。

  于丫儿偏着螓首,思索了下,问:「可是我明明瞧见爷和公主走得很近,而且他还让大皇子亲了。」

  巴律闻言整个人呆住,用力回神后,努力地替周奉言平反。「丫儿,爷既对咱们说你是他的未婚妻,这事就不可能变了,至于皇族……这么说吧,爷在宫中虽是身分尊贵,但也不能得罪皇族,有些事,眼见都不见得准。」

  「是吗?」可是在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虚与委蛇。

  「爷的性子咱们都很清楚,一旦他认定的事,那就绝对不会更改,所以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话落,随即又朝她靠了过去,防贼似地细声说:「不管那些,对街新开幕了一家酒楼,咱们去尝尝。」

  「很贵的。」知道他不想继续聊下去,她自然是从善如流,不过东御道上的商家卖的全都是高档货,酒楼卖的都是山珍海味,有时一道菜就要好几两银,她吞不下。

  「哥哥作东。」真是的,他敢花用她的吗?

  「可是……」

  「没有可是,走!」巴律一把抓着她往外走,压根不给她抗拒的机会。

  于丫儿无奈,只能跟着他一路来到前厅。本是要往对街走去,可偏偏连门槛都还未跨出,巴律就被一牙郎给逮到低语两句。

  巴律眉头皱了皱,可怜兮兮地朝于丫儿扁了扁嘴。「丫儿,等我一会,你过来这头坐着。」

  「好。」于丫儿乖顺地走到他指定的位子坐下。

  那是一张在角落的小桌,但看得出小桌的材质高级,雕功鬼斧神工,和摆满卷宗的花架相并,她想,这儿应该是掌柜的位子吧。

  环顾四周,厅里高朋满座,有的是买卖主喊价,牙郎居中斡旋议价,有的则是喝着凉茶和牙郎攀谈着近日各种买卖的价格——

  「话说回来,户部侍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谁要他逢迎拍马到这种地步,莫名其妙地要沛县一带的良田提早收割。」

  「可不是,就因为三皇子在北方大郡成功栽种了青稞,立功回京,那户部侍郎心想如果第二大粮仓的农作一并收成,皇上会龙心大悦,顺便替掌管粮作的三皇子作个顺水人情,谁知道大水竟冲垮了沛县的几座官仓,就那么凑巧地让收成的农作给浸水冲散了。」

  「要不是三皇子在皇上面前求情,户部侍郎挨得可不是杖责五十而已,他现在不过是被打残,还有人照料他一辈子,不错了。」

  在旁闲听打发时间的于丫儿听至此,不禁微愕了下。

  户部侍郎?日前在书房外听见的交谈,那提出古怪买卖的人不就是户部侍郎?她记得爷是这么告诉后来的二皇子妃的。而那时,爷对户部侍郎提及,他会一辈子有人照拂,不须担忧……

  一辈子有人照拂,乍听之下像是一世衣食无虞,可也能解释成必须让人照料一辈子的状况。

  而爷的言下之意,指的是这个吗?

  垂眼细思,又听见交谈的声响再起,教她不自觉地聆听着——

  「是说,这一回的大雨确实是下得又急又大,还连下三天,但先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怎么这一回却在沛县酿了大灾?」

  「有人说是因为漕河上有几道水门关上了,所以翻江才会泛滥。」

  「耶,水门怎会关上了?」

  「还不是户部侍郎自作孽,他让农作提早收割,农作不再需要用水,引水灌溉的水门自然提早关闭,听说翻江泛滥时,掌漕运的二皇子得知后,和冀王爷带人赶到现场抢救,冒着被大水冲走的危险连开了数道水门,要不是如此,这一回水淹的范围就不会只是沛县附近的十几个村庄了。」

  「二皇子救民有功,皇上因而将二皇子封为睿王,就连冀王也得了不少封赏,可怜的是大水还是淹了沛县附近的村庄,尤其是东西江村,几乎是全灭,听人说还有尸体浮在翻江上呢。」

  于丫儿听至此,水眸圆瞠着,赶忙起身问:「东西江村被灭村了3」

  交谈的商贾抬眼。「是啊,听说无一悻免,这都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姑娘,你有亲人在村里吗?那得要赶紧到翻江义庄找人了,听说还有上百具尸体无人认呢。」其中一人说。

  于丫儿直楞楞地看着那人,直觉耳边像是雷声隆隆。

  怎会这样?

  这一年的八月确实下了一场大雨,但是上一次是安然无恙,为何这一次却灭村了?

  「瞧,就是你自个儿出尔反尔的,才会把自己给弄得病了。」主屋寝房里传来燕奇临的调侃。

  「看来王爷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来看笑话的。」周奉言倚在床柱边,刚喝完了药,脸色还苍白着,嘴边浮现习惯成自然的微笑。

  「是啊,你连着几天不进宫,本王怎能不来看你的笑话。」燕奇临毫不客气嘲笑着。「不过才一场雨就让你躺了几天,这般弱不禁风,简直跟纸糊的没两样,本王都开始担心你周家会断嗣了。」

  「这也不错。」他笑意极浓地道。

  燕奇临不由得正视着他,改了话题,「当初明明就是你算准了童朗为了邀功会差县府提早收成,要老二顺理成章关水门,造就这场水患,目的不就是为了要水淹沛县,怎么到了当天你却改了主意,亲自跑到东江村救人?」

  「不过是突然动念罢了。」

  「是吗?可你救的那两个孩子方巧都姓于。」

  「可以帮我倒杯茶吗,王爷,我有点渴。」他不置可否,朝桌面努了努嘴,满脸期待。

  「……周奉言,你好大的胆子,敢要本王替你倒茶。」燕奇临微眯起眼,起身替他倒了杯茶,踅回床边,却没将茶杯递给他,反倒是极具兴味地摇晃着茶杯。

  「王爷,你那打量的眼光让我身上的热度又上升了。」他是个病人,王爷那捕捉猎物的眼神实在是过分了点。

  「想不想更热一点?」他轻哼着,坐到床边。

  「好不容易才退热,还请王爷高抬贵手。」他想接过茶水,却见燕奇临喝了口茶,他神色无奈地道:「王爷,虽说我与他百年前是同宗,但真要说的话,我和他实在长得不怎么像,拿我当替代,实在说不过去。」

  「你就担待点,让本王想象一下将他压在身下的滋味。」说着,他把茶杯递给他。

  周奉言浓眉一扬,蓦地放声笑开,引发阵阵的咳声。

  「有那么好笑吗?」燕奇临冷着脸问。

  「不是好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两个人都那般强势,恐怕行房前得先打一场。

  他笑了笑,喝了口茶润喉,才又道:「是说,这种床笫间的事,就不用在我面前点得太明,我有点吃不消。」

  「你哪儿吃不消,都已经把未婚妻摆在家里了,何时想要大开杀戒,有谁管得着?还是你未经人事,本王替你指点指点。」

  「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丫儿尚未及笄,我还没打算成亲。」哪怕燕奇临说得荤素不忌,周奉言还是不变的笑脸以对。

  「你这心思可真是矛盾,为了独占她,将她带进府,却又不出手,想除去她的家人,最终又回头去救……你到底想做什么?」燕奇临是大皇子,武学过人,兵法运用如神,但就是难以窥透他反复又矛盾的心思。

  「王爷不妨慢慢地猜,这就像是围猎一样,总是要慢慢突围,才能享受成功的滋味。」

  「啧。」燕奇临对他老是拐弯抹角的言词极不以为然,本想再说什么,但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他索性起身,掸了掸玄色绣金丝蟒的锦袍。「有人来了,本王也该走了,你慢慢静养,记得别好太快,扫了本王的兴致。」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周奉言装模作样地作揖。

  燕奇临哼了声,开了房门,于丫儿适巧踏上长廊,两人打了个照面。

  拾藏见状,挡在两人之间,「小的送王爷。」一手在身后不住地朝于丫儿摆着,要她垂首。

  燕奇临一把将他推开,居高临下地望着于丫儿。「可以想见,再过几年必定出落得更加标致,周奉言倒挺会挑的。」

  「民女见过王爷。」于丫儿尽管满心焦急,还是耐着性子朝他欠了欠身。

  「于姑娘,你不知道周奉言在宫中是可以与本王平起平坐,不须谦称?」

  「民女尚未出阁。」于丫儿明白他意指她既是周奉言的未婚妻,亦可比照办理,但她不是,至少现在还不是。

  「意思是,你并不打算嫁进周府?」

  「民女……」

  「王爷,别戏弄我的未婚妻。」周奉言搭了件外衫,一头乌发披落肩上,虚弱地倚在门边。

  「奉言,本王都替你不值了,亏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但她可是压根不领情。」燕奇临回头,笑得一脸坏心。

  周奉言笑了笑,道:「拾藏,送客。」

  「是,王爷请。」

  「对本王下逐客令?周奉言,本王不得不说,你的胆子真的是愈来愈大了。」

  「不大不大,我家爷不过是神机妙算地算出宫中派人找王爷,要王爷赶紧进宫呢。」慢于丫儿一步踏进月洞门的巴律赶忙堆着笑脸走来,指了指身后跟来的老宫人。

  他送丫儿回府,谁知道才刚进大门,就被老宫人给拖住。

  燕奇临看了一眼,不掩厌恶地哼了声,随即拂袖离去,老宫人赶忙跟上,在他身后不知道叨念着什么。

  周奉言直睇着于丫儿,哑声问:「怎么了?」

  于丫儿绞了绞手指。「你要不要先进房歇着?」她有很多疑问想问,可他的气色差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也好。」周奉言回身,走了两步,身形摇晃了下,正要扶着矮柜稳住自己,一双小手抓住他的手臂搀着他,教他微诧的望去。

  「既然病了,就该好生歇着,跑出来做什么?」她的骂声细软,搀着他到床上躺下,替他掖好被子。「要不要喝点茶还是什么的?」

  周奉言有些受宠若惊,意外她不仅没避开自己,还主动关心自己。

  「你……要不要喝点茶水?」于丫儿垂着脸,避开他那又惊又喜的表情,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不用了,刚喝过。」周奉言收回目光,笑意轻逸地问:「你找我有事?」

  「我……」她张了张口,轻声问:「你染上风寒,是因为大雨当日你赶到东江村救了我的弟妹?」

  「你怎会知道这事?」他不认为巴律会未经他的允许告诉她这事。

  「我在店铺里听见一些商旅提起翻江泛滥的事,知道东西江村被灭村,我想搭船过河,却被巴哥哥阻止,巴哥哥说,你会染上风寒,是因为冒雨救了我的弟妹,所以我……」

  「巴哥哥?」他哑声喃念。

  好亲昵的唤法,硬生生地逼出他的妒火,可是嫉妒自己的兄弟真是件可笑至极的事,偏偏现在的他控制不了这股妒火。

  「嗯?」于丫儿没听清楚。

  「没事,我只是听说那头淹水了,所以过去看看罢了,可惜的是我没能来得及救出你大哥和嫂子,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谢谢你。」她与兄嫂不睦,但知道兄嫂离世,她心里还是难受的,庆幸的是她的弟妹尚在,教她极为欣慰,不过——「巴哥哥说,你把我的弟妹托人照料了,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

  「在王爷那儿。」

  「王爷……」

  「就刚刚那位冀王爷,把你的弟妹托在他那儿,是最安全的做法。」哪怕皇族兄弟阋墙,都还不至于找上燕奇临,因为燕奇临镇守京畿,手里握有十万大军,别说得罪他,拉拢他都来不及了。

  「为什么不能将他们带在我身边?」

  周奉言疲惫地垂敛长睫。「丫儿,毕竟我在朝为官,站在风口浪尖上,总是容易招来麻烦,不让他们进周府是为了他们好。」也不知道是她对巴律的亲昵称呼所致,还是药性发作,他说起话来有些意兴阑珊。

  「那我呢?」

  周奉言楞了下,缓缓张眼。「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会保护你。」

  「为仆么?」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他低声喃道,缓缓闭上眼。

  这一次,为了保护她,他让她在于家长大,给于家人衣食无虞的生活,却轻忽了人心贪婪,差点害她送命,于是他改变主意,要将她留在身边,由他亲自保护,任谁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她丝毫。

  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个都去死吧!他会用大量的死魂掩饰她的存在,直到她活过了九厄。

  只要她能活着,他就为自己的罪孽赎罪,要是他心机用尽,老天还是不肯让她活,那么他临终之前,所有人全都一起陪葬!

  忖着,他掀唇笑得疲惫。

  奉行说的对,他已经疯了,差不多快疯了……

  「咱们之前不曾见过,为何你认定了我?」她低问着,没奢望他回答,因为他像是已经入睡。

  其实他们见过的,在上一世里。

  上一世,她十岁进了周家的门,尽管无名无分,但她记得他有多疼爱自己,疼爱到允诺她,有一天她会成为他的妻,可是,她盼到最后,却盼到他即将迎娶燕芙公主为妻。

  他要她离开主屋小院,住进后院的染香院,在他成亲的那一晚,她心碎了一地,泪如雨下,无法遏抑。

  那一晚,她让双姊和舞姊去帮忙婚事,独自待在染香院,才会让那个男人有机会欺凌自己,为保清白,她拿他送的金钗刺入了喉口,当下她的胸口凝聚了恨意。

  如果他连一个名分都不能给她,为何要她进周府?如果他根本不爱她,为何对她百般怜惜?为何有了她,他还要迎娶他人?!

  她是受他教养的女孩,为了他,她开始学习他书房里的兵书,以防他锋头太健惹出事端时,她可以替他思量对策;她制衣擅绣,那是因为大燕的姑娘总会为心爱的男人制衣,让心爱的男人穿着亲手缝的衣,亲手绣的图腾,可以绑住他的心。

  可是他不要她……他不要她!他最终选择放弃她。

  她擅长做纸鸢,因为九九放纸鸢可以逢凶化吉,所以每年每年她都会为他做一只纸鸢,随他上永春岭放纸鸢。

  他却不知道,她的命运像是一只纸鸢,绳的一端被他紧握,只要他不放手,她就只能占住那离他最远的距离;只要他一放手,天旋地转后,她从天而坠,人生从此结束。

  岂料,睁眼后她还是于丫儿。

  她不知道她的人生为何重来,但这一次她没有遇见他,没有在十岁那年进周府,她甚至怀疑那段记忆只是她的幻想,直到再次相遇。

  她重来的人生与他有关吗?她想问,可又忍不住笑了。他是个神官,不是神只,哪来的本事让一个人的人生重来?尤其,那天她亲耳听见他与户部侍郎的交谈,与二皇子妃、冀王之间的对话。

  预知,不过是以行动将预言之事落实罢了,一如他巧妙煽动了户部侍郎为邀功而提早秋收,再让二皇子以此为由关了水门,以至于大雨落下翻江泛滥,水淹沛县,灭了东西江村,死了数百条人命,数万石的粮作化为乌有。

  最终,以意外收结。

  可这分明是因宫中恶斗,拿了百姓的身家性命作陪,更可怕的,幕后操控的人却是他。

  为什么?因为重来的人生一切都变了?她的家境改变,他们相遇的时间延迟了,所以其中掺入了某种她不知的变化?想了许久,她怎么也想不透。

  「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哑声问。

  一切都不同了,爷变了,而她呢?

  她要怎么收拾心底的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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