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乔没跟他追究,只是轻敲两下大门,皮笑肉不笑说:“门没关,一路好走,不送了。”
门没关、一路好走?钟裕桥急急关上大门,和气善良地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满脸的笑容,好像他接下的不是行李箱,而是奥斯卡金像奖。
“别这样,只是开玩笑嘛,阿董搬进来很好啊,反正那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多人多福气。”
见他软下声势,郁乔挑挑眉,接着目光横扫齐翔。
齐翔耸耸肩、摆酷脸。干嘛看他,话又不是他说的,难不成这个时代还要搞连坐?
可是主人在生气,现在不是辩解的好时机,叹气,帅脸勾起一抹酷笑,若是粉丝看到他这号表情,肯定会开心尖叫,可惜小乔不是他的粉丝,仍不为所动、直目盯人。
一叹再叹,她非要他有所表示就对了。
“小乔,你觉得晚上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欢迎阿董加入,怎样?”
“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多人多福气嘛。”这话很俗气,但临时间他也想不出好句子,只好盗用大桥的不甘心情。
“所以我真的弄错了,你们无意吓阻阿董搬进郁家大门?”她强调“郁家”,要他们搞清楚,这里谁才是老大。
“对,我们没吓阻他,我们是在帮他适应新环境。”
屁话,帮助人适应新环境的方法,竟然是在背后说房东坏话?等等……房东?她是哪门子房东啊,供吃供住、供育乐,还要接受无理的抹黑?她这叫做犯贱吧。
“那么以后,还要麻烦你们照顾我们家阿董啦。”
“是,没问题,绝对没问题。”齐翔高举五指立誓,钟裕桥憋出一张笑脸。
郁乔挑挑眉,走进厨房,找到抹布、水桶和拖把。
钟裕桥提起苏凊文的行李,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像一条忏悔中的小狗,齐翔看见她拿抹布,乖觉地把刷子、清洁剂通通找出来,接走她手上的清洁用品,用最快的速度抢上楼。
进入苏凊文的房间,她拿起抹布,钟裕桥先一步接手,巴结道:“这种小事,交给我来就好。”
她没反对,去拿拖把,齐翔侧身过来,将拖把接走,巴结道:“这种事,哪需要劳烦您。”
“放心,我会做家事,以前不做,是因为工作太忙。”她的目的不是解释,而是刺激,刺激两个在背后说人小话的男性。
“对啊,现代女性,真不容易啊……”齐翔顺着她的语气往下说,从这刻起,他改名叫做狗腿翔。
“唉,又要负担家计,又要照顾家里,一根蜡烛两头烧……”
钟裕桥看见齐翔的狗腿,知道自己若不用最快的速度加入,楼下那扇大门随时可以开启。
两人同心,其利断金,他们通力合作打理环境,三下两下,就把屋子整理得清洁留留。
苏凊文要住的房间在小乔隔壁,换言之,他们将共享一间浴室,再换言之,他如果心怀不轨,半夜大可以从自己的房间进入浴室再爬到小乔的床上,然后顺理成章成为房子的另外一位主人。
钟裕桥哀怨,当时他干嘛不挑这个房间,装什么绅士,现在可好了,好处全让苏凊文拿走,他一整个……欲哭无泪。
齐翔的感觉也爆烂,当初他们搬进来,谁帮他们整理环境?她只负责带他们进门,然后睡醒,他们就自己挥动魔棒、把屋子变得焕然一新。
但不开心归不开心,当郁乔勾起笑意,他们便双双松口气,暗暗侥幸,幸好她不爱钻牛角尖,幸好她不是那种一发脾气,就要好几天才能回心转意的女人,不然的话,唉……
雨过天青、恩怨随风而去,郁乔加入打扫工作,她换上新床单,挂好苏凊文的衣服,再把他带来的东西一一安置妥当。
钟裕桥房间打扫完毕,跑去洗厕所,郁乔回到自己房间打扫,齐翔继续自动自发,三个人把屋子里外再打扫一遍,为表示“歉意”,钟裕桥还跑到楼下院子里找了一盆刚买的小雏菊摆在苏凊文的窗户边。
晒好洗好的床单,郁乔回到自己房里,看着三人的工作成绩,笑了。家啊……果然是干干净净的比较好。
她席地而坐,盘起两条腿,齐翔和钟裕桥分别坐在她身边,他们背靠着床缘,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小乔,你很喜欢那个阿董吗?”齐翔问。他从大桥嘴里,知道小乔耐性惊人的暗恋历程。
“嗯,喜欢。”她没有否认自己的本心。
六年,时间过得真快,想到当时被他煞到的感觉,她还会脸红心跳,那时候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是“这个男的真帅、真多金”,而是“这个男的真强、真有脑袋”。
她心底清楚,这份暗恋始于崇拜、终于离职日,也许每个暗恋或者每段爱情,都有不同原因的开始以及结束,但她还是满意的,因为在结束的那天,她不存遗憾。
“你跟他告白过吗?”齐翔控制不住好奇。
“有。”郁乔承认。
她很高兴自己厚着脸皮说出口,如果当时没说,不管现在有没有交集,她都会恨死自己。
“那么他搬进来,是不是代表他接受了你的告白?”
郁乔失笑,伸手揉乱齐翔的头发。她总把他当弟弟,虽然他强调过无数次,说自己不是弟弟。
“想太多,他是因为你,才决定搬进来。”
歪着头,她靠到齐翔的肩膀上,他的身高比她多十七公分,他的肩膀高度是她最合适的枕头位置。
“我?阿董喜欢男的?!”他用一根手指头推开她的头,一脸饱受惊吓。
郁乔大笑,两手捏上他的帅脸颊。她听说,空腹吃豆腐、有益健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真可爱。”
他拔掉她的手,挤挤鼻子说:“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讲这种话时,他的表情应该带点嫌恶,但他没有,反而还有些得意,望一眼豆腐没人吃的大桥。
“他的父母亲出国了,家里只剩下他。他在这里吃过几次饭,爱上了你的手艺。翔,如果你是女的,他一定会把你娶回去。”郁乔玩笑说道。
她刻意忘记那段暧昧对话,刻意假装他们有的只是还不错的交情,她不希望大桥心存错误想象,同时也不允许自己表错情,因为这不只是自尊问题。
“这么简单吗?我倒觉得,如果他对你没感觉,没事干嘛到我们家住?”
齐翔应该是看出她在自欺欺人了,但就算是欺骗,她也要一路欺到底,她找出另一番话来说服齐翔、说服自己。
“因为阿嬷吧,他有一个和我们家阿嬷很像的外婆,他在阿嬷身上找到童年记忆,所以当家人不在国内,我们这里成为他的首选地。”
“你的意思是,他对你,没有多余的想法?”钟裕桥问。
“当然,过去六年,我们见面的次数多到数不清,总不会他那个时候对我没感觉,我一离职,他突然发现我可爱聪明美丽大方,不把我追起来当老婆太浪费吧。”
“那你呢?你还暗恋他吗?”他追问。
她又歪头想事情了,他们都明白这个动作出现,代表她是真的在思考,而不是敷衍。
最后,她郑重摇头回答,“并没有。”
“如果没有,他要搬进来,你干嘛那么兴奋?”钟裕桥堵她。
“哼!我当然要兴奋,想象一下,假如小S要搬到我们家,别骗我你不会乐得跳起来。”她握住拳头,捶了他的胸口一下。
“那是高中时期的事,我早就过了迷恋偶像的时期。”
提及过去,钟裕桥终于笑开眉头。
那时他们还为小S大吵一架,起因是小S在某个节目里说喜欢哪部电影,他坚持去看,小乔不喜欢,硬要看别部,两人杠上,小乔甚至气到撂狠话,“既然你们是同好,你就去找小S看电影好了!”
然后,他们整整冷战三天。
冷战之所以结束,是因为他把所有小S的收藏品装进盒子里交给她,他委屈而无辜的说:“我把外遇交给元配了,要杀要剐随你。”
不过,她一直是那种不会生气太久、不会太牵拖的女生,她只看一眼盒子,就把东西还给他。
她说:“算了,反正小S也没能耐赢我,你就留着吧。”
齐翔不敢置信的问:“你迷恋小S?”
钟裕桥的手越过郁乔,往齐翔头上推一把。
“什么表情啊,你没有年轻过?”
他们笑闹半天,钟裕桥才正色问:“你还打算回公司上班吗?”
他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心仪小乔,苏凊文住进来,可能有另一个原因——他想说服小乔回公司。
“不会。”
“那你打算另外找工作吗?”
“暂时不找。”
“为什么?我以为你是工作狂。”
“我是啊,不过我现在有比赚钱更重要的事做。”
“什么事?”
她秘密一笑。“你猜啊。”
有关她的话题略过,郁乔勾住齐翔的脖子问:“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总不能大材小用,一直窝在家里当小厨子吧。”
“不当小厨子就当大厨,要不要找人投资你,开一间餐馆?”钟裕桥提议。
“不要,我如果真想经营餐馆的话,直接回老家就好。”到时,老爸老妈一定会发动左右邻居和餐馆所有员工,列队欢迎小老板回归故里。
“不然你想做什么?”
“虽然已经不红,但我还想再闯闯看,就这么放弃演艺圈,我不甘心。”他也勾上郁乔的肩膀,两颗头颅靠在一起,带着淡淡的哀伤。
“你还想当艺人?即使曾经遭受过那么恶毒的批评?”钟裕桥问。
他挂上苦笑,回答,“那些批评的确让我挫败、让我一蹶不振,但我始终无法忘记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我喜欢唱歌、喜欢表演,喜欢被人看见。”
齐翔的话让钟裕桥深思。他明知道复出有多困难,明明受过无数的挫折与失败,依然没改变追逐梦想的心意,反观自己,他连第一步都不敢跨出去,只敢把梦想藏在心底,事情还没做,他已经先预估失败。
唉,他的勇敢远远不如齐翔。
“那就去做,人生苦短,如果不及时追寻梦想,盖棺论定那天,定会有满肚子埋怨。齐翔,我支持你。”郁乔拍拍他的腿说。
“你和我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她又不是他妈,不过她还是顺势问:“齐妈妈是怎么说的?”
“她说梦想不能当饭吃,与其在演艺圈里面饿死,不如回家把荷包赚满,爱唱歌的话,放假时找三五好友唱唱卡拉OK就好了。”
这话确实伤人,人越是艰困时,越希望得到父母亲的支持,她勾起齐翔的手臂,把头歪回他肩膀。
“你的才能,不应该只在卡拉OK里发挥。”
郁乔两句话,让齐翔眼底绽放光芒,他的酷笑拉大,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旁。“真的吗?你真是这么想的?”
“对!不只是鼓励,我是真的欣赏你,不过你想继续唱歌的话,就得好好加强自己专业能力。”
提到这个,齐翔叹重气。哪有老师肯收他这个“空有其表”的偶像歌手,当偶像,他已经太老,可以靠脸吃饭的时代已经过去,至于未来……眼前的路崎岖不平,有理智的人早就选择放弃,只是他,不甘心。
郁乔看着他哀怨的脸,高举右手、笑说:“别想了,梦想放一边,肚子摆中间,你们不饿吗?做一上午的苦工,我们出去吃好料的,皇太后请客!”
她说完,齐翔和钟裕桥笑了。
这天吃饱饭后,郁乔忍着肉痛,帮齐翔买了一把昂贵吉他。
齐翔感动得眼底冒红丝,带着微微的哽咽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加倍还你。”
她笑着搂上他的腰回答,“什么加倍,至少要加十倍,你不知道我是放高利贷的吗?”
“十倍?要是还不起怎么办?”
她摸摸他的头,说:“那就乖乖当我的小狼狗,好好服侍本娘娘。”
他们在路上打打闹闹,钟裕桥却视而不见,她的话在他脑子里绕——
人生苦短,如果不及时追寻梦想,盖棺论定那天,定会有满肚子埋怨。
所以,他再裹足不前,是不是盖棺论定那天,就会有满肚子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