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是一种花,有着醉人的芬芳,每到重阳节,人们总喜欢佩戴着它,以此表达对亲戚朋友的怀念。
张家大小姐张馨萸,是繁华的京城中最独特的美景,见过她的人都说,与她的容貌相比,再娇艳的花朵也会黯然失色。
这个美得像天仙似的人儿,家世不凡,又与皇太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所有人都认定她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并会在将来成为世上最美丽的皇后。
九月初一,皇宫内院。
这片国土上最高贵的三个人,面对着年满十六岁的张馨萸,愈看愈满意。
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吉之日将要来临,若无意外,他们就得准备让张馨萸嫁入皇家了。
“馨萸可喜欢太子,想当太子妃吗?”在漫长的寒暄与评估过后,皇太后终于将谈话引入正题。
皇上与皇后坐在一旁,含笑打量着落落大方的张家闺女,这个儿媳妇,他们很满意。
张馨萸的娘亲一脸慈爱的凝望着女儿,带她进宫之前已告诉过她,只要表现得好,让皇太后喜欢了,太子妃的位置就非她莫属。
女儿没辜负娘亲的期望,面对国土上最高贵的三人,她的一言一行都做到完美无缺的地步。
现在,只要张馨萸点个头,未来的皇后就是她了。
众人看着微微垂头,手心紧握,开始有点紧张,又好像是在害羞的张馨萸,都觉得好有趣,迫不及待的想听她答应这门亲事。
“我……”张馨萸柔润的眸光扫视过面前的大人物们,欲言又止。
众人给她一个充满安抚意味的眼神,要她不用急,要她慢慢说,真的不好意思说,点点头也行。
“我……”支吾了半天,她令人意外的道:“不愿意。”
“啊?!”总算听到完整的答复,皇太后的笑脸倏地凝固。
“馨萸?”张夫人含笑的双眼也瞪圆了,眼中满是震惊。
“馨萸喜欢的是大皇子,请太后、皇上、皇后,还有娘亲成全。”把话说完的张馨萸脸蛋泛红,却不再紧张,神色十分坚定。
张夫人手捂胸口,呼吸急促,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你心仪的是大皇子?不是太子,你没说错吧?”皇上回过神,向大胆的女孩确认。
“是!”
女儿的回答让张夫人惊呼一声,彻底的昏厥过去。
她什么时候和大皇子好上了?
众人只觉得满腹疑问,瞪着张馨萸那张无所畏惧的脸,却是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在众人的记忆中,张馨萸与大皇子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边,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她会对大皇子芳心暗许了?
况且,大皇子与身为太子的二皇子可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即使皇上出面,也搞不定这两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张馨萸和太子青梅竹马,常有往来,不会不晓得这两个兄弟闹得有多惨烈,今天你陷害我,明天我嫁祸给你的手法,屡见不鲜。
闹到最近,一个被毒害得丢了半条命,至今没养好伤;另一个遭到暗算,残了一只眼,都快破相……逼得皇上不得不插手,重重惩罚兄弟两人,才平息了这场震惊天下的斗争。
两位皇子的阵营也是敌对的,几乎可算是不共戴天──张馨萸全家都是太子党,她现在却说她喜欢大皇子,那不是找死,就是打算让大皇子死!
她的话,怎不教人诧异、怎不教人怀疑呢?
“大皇子和你关系好吗?”皇上继续问,顺便转眼一看,皇后和太后都呆滞了。“你们两个似乎没什么交情。”
“回皇上,大皇子……应该视馨萸如仇敌。”张家经常帮着二皇子设计陷害大皇子。
“那你还喜欢他?”
“是!”她跟家人是不一样的。
“难道你真想嫁他吗?”
张馨萸咬了咬牙,点了头,“对。”
“这是为何?”难道是想利用婚姻,进一步的迫害大皇子吗?
“馨萸喜欢上他了。”张馨萸的脸,红得如同抹上厚重的胭脂。
皇上感到匪夷所思,惊讶得连话都说不流畅,“那个……老大和老二之间闹得不可开交,朝廷内外都知道,你不会不晓得你的‘立场’吧?”
“馨萸晓得。”这件事若传出去,她这一生就毁了──不仅太子会气愤,家人会感到颜面无存,全天下的人都会嘲笑她,甚至她喜欢的大皇子也不会领情的!
而换个角度想,哪怕皇上成全了她的心意,赐婚让大皇子娶她,等候她的也不会是什么圆满、美好的下场──她的家人仍旧不会高兴,大皇子也不会轻易的接受她。
“既然你知道事情的轻重,为什么又要开这个口?你现在做的是名副其实的自讨苦吃。”
“若非皇上为了保护皇子们的安全,下了圣旨,封大皇子为王,命令他三天之内离开京城,前往封地,馨萸也不敢如此不顾廉耻的表露心迹……馨萸还怕再不行动,大皇子一旦远走高飞,今生……馨萸只怕……今生就要错过他了。”
她的情真意切令回过神的皇后与太后皱起眉头,有些为难,又有些遗憾。
皇上倒是放下了戒心,以轻松的态度戏谑她,“你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反而要跟老大去遥远的边疆,过着不可预测的生活,你不怕离家之后,天高皇帝远的,老大对你不体贴,到时候可没人能帮你!”
张馨萸低头,朝皇上跪下,认真回答,“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他!皇上,馨萸今天所说的一切,字字真心,馨萸不敢说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女子,也不敢说自己配得上大皇子,但馨萸可以拿性命向皇上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大皇子,求皇上……赐婚。”
皇上微微一愣,这么胆大妄为的女孩倒真是前所未见,偏偏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是那么动人,令人不忍心拒绝她提出的请求。
皇上深爱每一个儿子,不可否认,张馨萸的保证,打动了他的心;被远派到边远地带,离开朝廷权势中心的大皇子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爱护他的伴侣。
“一个未嫁的女子要说出这番话,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皇上自说自话,话没说完忽然笑了。“赐婚的事待会儿再说,你先讲讲你是怎么喜欢上老大的?”
张馨萸抬起头,眼见皇上面色温和,显然是被她给打动了;又看皇后与太后已然恢复冷静,正谨慎的打量着她。
她知道自己刚刚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接下来还得再接再厉;她的视线转向身边仍在昏迷的娘亲,张馨萸暗暗说了声抱歉,随即准备好甜甜的笑靥,应付眼前三个高贵无比的大人物。
“事情是这样的……”
***
大皇子应停年满十八,外表英俊,文武双全,人见人夸——即使是与他敌对的太子党人士,私底下也会凭良心说他确实是个优秀人才。
他年纪轻轻就创下非凡的功勋,为保护国土,不满十五岁就跟着镇守边关的将领,对抗野心勃勃的蛮族,大胜回朝时,他也带回了一身怵目惊心的伤,和全军将士的赞誉。
只是,大皇子的母亲身份不够高贵,所以太子不是他。
对于皇位,应停倒不在乎,但他周围的人却很在意——尤其是与二皇子关系不佳的党派,整天怂恿他争夺皇位。
他不想争,但因战功太高,被二皇子忌讳,就算他安安静静、文风不动,二皇子的人马也会积极的找他麻烦。
应停最怕麻烦,既然对方不安分,好战的他也不会屈服的,那就开战吧!
于是不顾皇上老子、朝廷官员、天下百姓的眼光,他光明正大的迎战——今天你敢给我暗施冷箭,改日我一定明明白白的还你一枪!
你来我往,斗了一年,他从边关打仗回来的旧伤都还没康复,又被自己弟弟搞了一身新伤。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伟大的皇上老爹一味的维护二弟,当他们兄弟斗得两败俱伤之时,皇上没处罚二弟,反而火速颁发一道圣旨打发他离开京城,去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穷乡僻壤。
“这……这种地方……究竟要怎么生活啊?”从小就负责伺候大皇子的宝珠,跟着大皇子的人马来到南方最边远的山林大地,看着无边无际的乡村田野,一直生活在繁荣京城的小太监宝珠感到很震惊。
越州,皇上指给大皇子的领土,一边靠山、一边临海,到处是未开垦的森林和贫瘠的田地。
偌大的土地上,只有一个小镇稍微有点人气,其余都是穷苦的农村,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大多是面黄肌瘦、贫困可怜。
“皇上真是太狠心了,居然让大爷来这种地方。”宝珠气得都哭了。
应停默默想着从京城走到越州,一路所见到的风景与民情,看久了也慢慢的适应了。
对皇上老爹这分“恩情”,他已经没啥感觉了。
“这里山清水秀的,也没什么不好。”一道清脆美妙的声响从后方的马车内传出,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高踞马背的应停回头看去,见到一位娇艳少女,撩起窗帘,从车窗内露出半张脸蛋,脸色明媚,似有光辉。
她这一露面,使得周围惨澹的景色都变得明丽起来,众人看得心神摇晃——除了应停,他对这个美丽的姑娘,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张馨萸——皇上老爹不由分说赐予他的妻,是应停的“悲惨命运”中最为离谱的一笔!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张家是太子党,太子每次出宫都往张家跑,与张馨萸可算是青梅竹马。
如今应停被赶出京城,她不安安心心去当太子妃,反而嫁给他,这是什么居心?
她的举动震撼了朝野内外,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她一定是有着什么不良居心?
应停就是这大多数的人中,想法最为坚定的一个。
所以在洞房当夜,他果断的让她独守空房;隔天,他临时买入一群美奴俏婢,并交代下人要排挤她。
离京之后,他也保持对她不理不睬也不听的三不政策;他倒想看看,张馨萸究竟能使出什么手段?
如他所料,张馨萸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她无视他的冷落与刁难,和和气气的当她的贤慧王妃,每天派人对他嘘寒问暖,送吃、送喝的从不间断,暗地里还蚕食鲸吞般收服他的手下,让一些了解她背景的人也开始渐渐接受了她。
这样一个能吃苦又有心机的女人,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危险!
“王爷不必忧虑,只要多派些人手整顿布置,花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打理,应该就能让这里不再荒废萧条。”张馨萸轻柔的语调徐徐飘来,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她表现得像个贤慧的妻子,应停却觉得她实在可笑——他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死对头阵营里的重点人物?
更别说是要他若无其事的跟她当夫妻了!
他没在她嫁进门的第一天就绑起来抽她鞭子,已经算很仁慈了,她还不懂安分,整天忙前忙后的,装模作样,想当名副其实的王妃……
作梦还比较快!
“这有你说话的分吗?”应停不客气的一句话,在众人面前扫了张馨萸的面子,他冷冷对她道:“滚回去!”
众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没胆子闯入这对夫妻的“纷争”中,但心里都替张馨萸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这个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在大皇子面前却是毫不讨喜,受尽冷言冷语,常被应停当众数落,但她总是不以为意,态度平和至极。
比如此刻,张馨萸微微一笑,像传说中受尽辱骂仍不为所动的圣人般,有条有理的回道:“爷请息怒,是妾身失了礼数,不过这辆马车太过狭窄,‘滚’这样的动作难度又太高了,妾身无能,可否请爷先来亲自示范一次?”
应停冷笑,看都不看一眼表情诚恳的妻子,直接吩咐下人,“将马车上的窗门都锁起来。”
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好对付,也不打算浪费心神去对付她;把她丢到一边冷落个三、五年,他相信她不疯也会跑得远远的。
“王府在哪?”转过头问着领路的官员,也是越州唯一的官员。
当地农民兼村长的七十岁老伯——李村长,恭敬的回复应停,“就在这里。”
顺着李老伯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片比破庙还不如的矮房立在路边野草后,房外连围墙也没有,一块不破却旧得像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匾额”挂在最大一间房的门外,上面字迹斑驳,需要一看再看才能看得出上面刻的是“王府”两字。
这里,就是村民为应停新建的王府。
应停只瞧了一眼,立即转身,命令手下,“拆了重建。”
宝珠焦急道:“那今晚住什么地方?”
一旁的下人也很为难,“人手不够怎么办?”
应停眉头稍微蹙起,就听一道细微的笑声飘过。
是哪个人这么的放肆?他利如刀刃的目光扫过去,正对上手撩窗帘,还在偷窥的张馨萸。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一双清澈的眼眸含着柔柔的光彩,望着众人因“王府”而震撼的傻模样,感到很有趣,笑得十分迷人。
可看在应停的眼中,她的灿烂笑容简直就是对他的无礼嘲弄,这让他心中的怒火更炽!
“叫你们锁上门窗,你们是耳聋了吗?”朝着傻愣愣的下人们怒吼,应停同时冷冷的注视着张馨萸。
她却给了他一个体贴的笑容,完成不在意他的不友好态度,而她的这种态度,更是加深了他的猜忌。
应停不喜欢张馨萸,一点也不受她美貌的影响,但他却很佩服她的胆量——在面对他的怒气与冷漠对待,她总是很有风度的与他斗智斗勇,却从不跟他斗气。有着这样一个意图不明,心思难测的女人待在身边,他还能有悠闲的日子过吗?
此时,应停真的很想写封信回去问问京城里的老爹——
父皇,您真有那么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