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外头用着丝绢小心地包着,打开以后,又用一张油纸包着,看得柳闺语就像一个等着外出的父母回来时的期待模样。
“是蜜饯山楂!”柳闺语惊呼,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个的?
“张嘴。”南雾云温柔地将一个山楂递进她的嘴里,看着她满眼幸福地咀嚼着,他是不懂她的爱好,只是看她每天喝药喝得苦不堪言,便替她买了甜的东西,去去苦味。
最近她开始有些害喜,大夫说是正常的情形,说吃一些酸甜的东西可以止呕,这蜜饯山楂里头是酸酸的山楂,外头裹着红红的蜜饯汁,又酸又甜,她却爱极了!
“我自己来。”
柳闺语伸手想拿,他却推开她的手,自己捻着一个,凑近她的嘴边,“喏。”
柳闺语有些羞怯,却又抵挡不住那活生生的诱惑,暗自咽了咽口水,秀气地张开嘴边,含了进去。
“好吃?”
“嗯。”
“明天我再买一些过来。”
“……”
“不准再喝几口又放着凉,太凉对身体不好。”
“……”
“进屋吧,起风了。”
过了良久之后,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大概是世上最玩味的事情了!他们连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情都做了,此刻相处起来,却如初尝情味的男女,青涩不已。
“妳……把药喝了?”柳思品拥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柳闺语,没想到她竟然会喝完整碗汤药。
“嗯。”柳闺语忙着消灭嘴里的食物。
刚吃完晚膳,坐在柳闺语旁边的南雾云很认真地监督她,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喝着鸡汤。
“是吗?”柳思品啧啧称奇,真是怪事天天有呀,就属今天最奇怪了!在他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原本他还担心自己今天不在,小么会趁机不喝药汤,特意嘱咐南雾云,一定不能让她耍赖得逞。
而且小么她的胃口也大了很多,以前的她纤细窈窕,现在仍是如此,只是现在她的脸色红润了很多,不再和以往一样,虽然白皙却没有血色。
柳思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两个,南雾云只道他在关外做生意,是个生意人,其余的没有多讲,可以想见的是,他必是一个殷实的生意人。
三天两头地给小么送些汤汤水水,还不间断地给她买些小零嘴、饭后甜点之类,简直是把小么给宠上天了。
不是他这个未来大舅子要说话,这样宠一名女子是不是过了。
他在用餐之前还跟南雾云一番沟通,南雾云却正经地说:“这不算什么,如果是在关外的话,一些名贵食材更多。”
柳思品当场无语,人家要这么宠他妹妹,他说也说过了,阻也阻止过了,还能怎么办?幸好他这个妹妹没被宠坏。
柳思品想,小么会接受他的好意,大概是因为肚子多了一个,胃口难得地大开,随着南雾云喂了,他原是这么想的,但是……
“我吃不下了。”柳闺语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碗里还剩下一半的鸡汤。
“真的吃不下了?”南雾云淡淡地问。
“嗯,好撑。”柳闺语嘴上吃得油油的,南雾云见了,拿出绣帕,作势擦拭着她的小嘴,柳闺语还是很不习惯他的服侍,按住他的手,自己拿过绣帕,秀气地擦拭。
“我刚买了些糕点。”南雾云也不在意,从袖中拿出一迭包得好好的糕点,放在桌上。
应该是饱得吃不下任何东西的柳闺语,突然觉得满满的胃,此刻好像又空了一些,小声地说道:“谢谢。”
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南雾云端过她喝剩的鸡汤,几个大口就喝光了。
柳闺语则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糕点。
就是这样,南雾云总是把小么当成菩萨一样,先是伺候她吃完饭,才自己吃,深怕自己一起吃,会把柳闺语饿到。
关外大汉吃起饭来,倒也不讲究,极快地就吃完了,又在一旁小心地照看着柳闺语。
柳思品到现在还是看不习惯南雾云,长着白白净净的斯文男子,却有着粗汉的豪爽,这样矛盾的组合,是在看起来很诡异。
偏偏南雾云身上就是有种霸气,让那些当初对他的斯文模样有意见的人现在都不敢有意见了,只消他一瞪,谁敢说话,何况是柳思品这种老实人。
耐心地等着柳闺语吃完糕点,南雾云陪她散了一会儿步,送她回房以后,才离开柳家。
他们之间总是男方主动,而女方静止不动,对于他一些过于亲昵的动作,她则有些异议,但若只是摸摸头之类的行为,她倒也没说什么。
南雾云回客栈的路上,安安静静,这时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已经准备要熄灯休憩了,他一个人迎着习习晚风,缓步慢移着。
在经过王府时,一些清晰的片段毫无预警地闯进他的脑海中。
三年前的王府府邸,元宵时分一如往常的热闹,一名男子靠坐在墙壁旁,看着热络不断的人流进入王府,又出来。
点点飘雪落在眼睑上,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雪轻柔地覆盖在他的身上,软软柔柔带着丝丝凉意的雪花,遮去了他的视线。
“你……还好吗?”一道犹豫温柔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里,他睁开眼睛,眨了眨,一名十四左右的少女站在他的眼前。
他看得不是很真切,因为女子站立的地方,遮去了所有的光线。
少女柔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确定坐在地上的人还活着,才舒了一口气,将一个篮子放在了他的身边。
“今个儿是元宵,你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少女谦逊地说。
谁会嫌弃呢?他坐在这里整整一天,却只有她会靠上来,他抬眼望了望她,顺着她脚下的脚印,他看见脚印消失在王府前的一段距离,又零零乱乱地往他这边来。
少女扬着笑容,“这是今儿刚做的,不是吃剩的。”少女赶忙解释,怕他误会了她的好意,“实不相瞒,本来是要送给我姊姊的,不过我想我姊姊不需要的。”
他一句话也没说,还是盯着她看,想将她看个实实在在,却仍是看不清,“我走了。”少女轻轻地说,然后转身离开。
他仍是没瞧清楚,但她的声音,他记住了……
少女走后一段时间,两个男人突然往这边走,其中一个拉开嗓门:“堡主,原来你在这里,害我们难找!”
“堡主……”另一个男子似乎有些无奈。
南雾云缓慢地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身材高大,大步迈开,仍是不说话,离去前,手上多了一篮的挂粉汤圆。
北魏王朝的元宵有两种,一种是做好了的汤圆,直接下锅煮,煮熟了捞起,在汤中洒上糖,一口一个汤圆,合着一口汤,暖暖的、烫烫的,这寒冷的时候吃刚好;另一种便是挂粉汤圆。
南雾云拉开布,一看,篮子里放着一篮煮熟了的干汤圆,汤圆的旁边放置着甜粉,干汤圆在甜粉上滚一圈,裹上一层甜粉,就可以享用了。
他随手抓了一个,沾了沾甜粉,放进嘴里,甜味直入心中,牙龈一咬,浓浓的芝麻便破皮而出,又烫又香,好吃地停不下来。
“堡主,你在吃什么?”眼尖的冉东在他身后嚷嚷着。
“堡主,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我知道你不喜欢住客栈,嫌人杂又吵,可也不该一个人在大街上乱晃,冻着了怎么办?”秦旭德难得的婆婆妈妈。
南雾云没有答应,这一刻,他一点也不想拿手中的汤圆塞住他们的嘴,这种美味他只想一人独享。
第二年,南雾云没想到自己又遇到了她,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她的鼻子冻得红红的,小嘴没有唇色,脸蛋白皙,眼眸如水,是个清秀的媚女子。
她用着柔柔的嗓音说着婉转的话,看他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便放下了篮子,转身离开,南雾云也缓慢地起身,隔着一段距离,在她身后缓步行走。
看着她进入了家中,南雾云又转过身离开,抓起篮子中的汤圆,放进嘴里,眼儿倏地一个放亮,不是芝麻,而是花生……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花生也可以充当汤圆馅儿,且如此好吃。
“堡主……”身后又是两名男子,他们的表情是无奈又厌烦。
“堡主,拜托!咱们一年才来这儿一次,你就行行好,别一直捉迷藏好不好!”冉东没好气地说,鼻孔里喷出的气在寒冷时刻里如白雾缭绕。
“堡主,你又在吃什么?”冉东看着男人一口一个吃着些什么东西。
“是汤圆。”秦旭德冷静地看着男人,“堡主,关外是没这东西,你若是喜欢,赶明儿我会给你买,不要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是呀。”冉东好奇地看着那一篮子的东西,“堡主,有这么好吃吗?我也要。”
说着要的某人,隔天头上多了一乌青的肿包。
隔日,秦旭德端着一碗汤圆来到南雾云前面,“堡主,趁热吃吧。”
男人看了看,没有动,冉东端起另一碗,大剌剌地吃了一个,嘴里努力地搅动着,不忘评语道:“这黏糊糊的东西,还不如肉包呢。”
秦旭德另有所思地看着那个一动也不动的男人,以及放在他前面汤圆,也未曾动过。
今年元宵,王府还是一样热闹,可也没过多久,突然寂静了。
站在王府前好一会儿,南雾云才不甘不愿地转身离开。
他来迟了,她已经走了吗?
“喂,等等。”他惊喜地回过头,可惜却不是她。
“你过来。”王府里的一个小丫鬟不屑地看着他,“喏,你过来,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南雾云顺着她的动作,看的却不是她手上的那小小的银子,而是瞄着王府的牌匾,她每年都来这里,却从未进去过,这一次,她进去过了吗?
他移动着脚步走向那丫鬟身边,瞧也没瞧那一银两,而那个丫鬟却开始在他的耳边讲起了可怕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