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无惑再回到雅坊时,大伙儿正要退出屋外。
“春玉,你留下来看顾着孙小姐。”戚老夫人叮嘱着,“千万要留神。”
春玉慎重地回道:“是的,老夫人。”
“不用了。”乔无惑出声,“春玉回去吧,我留下即可。”
戚老夫人微顿,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就这样,一行人鱼贯地离开了雅坊,只留下乔无惑及供他随时差遣的崇学。
乔无惑走进屋里,一眼便发现原本搁在桌上的那只汤盅已经消失,他勾唇一笑,眼神莫测高深。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床上依旧昏睡的戚书雅,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喃喃地道:“你这个傻丫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她静静的躺着,文风不动。
他温柔宠溺的迳自续道:“早就告诉过你,你的美好跟幸运是别人心上的一根刺,你啊……扎到人了。”
说完,他将她的手拉至唇边,落下轻轻一吻,而后他想到了什么,对着门外的崇学吩咐道:“崇学,帮我找韩总管来。”
“喔,是!”崇学答应一声,立刻离去。
不久,他将韩总管带到。
“爷,韩总管到了。”
乔无惑起身,将床边的帐子放下,走到门边,打开门,韩总管就在门外。
“乔爷找我有事?”
“我之前要你暗查的事,有着落了吗?”
韩总管神情严肃地道:“近十日来,城里未登台的花脸共有三人,一人来自无极坊,但据说他未在无极坊挂牌,并非固定的班底。”
乔无惑知道韩总管说的这人便是自己。“另外两人是谁?”
“是日丰兴的曾春余,以及永胜号的王复军。”韩总管回道。
“因何无法上台?人在哪里?”乔无惑追问道。
“王复军据说是家里正在办丧,不便登台。”韩总管续道:“至于曾春余,还不清楚,我的人还在追查,不过……”
乔无惑眉梢一挑,“不过什么?”
“听闻这个曾春余好赌,似乎在赌坊里欠了一屁股债。”
“喔?”乔无惑沉吟一番,继而吩咐道:“继续查,我要知道曾春余都跟什么人往来,家里还有什么人,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韩总管一揖,“是,我这就去。”
“有劳了。”
戚书雅悠悠转醒,看见坐在床边闭目养神的乔无惑,她先是一愣,稍稍回想了一下,这才想到自己突然昏倒了。
“无惑……”她虚弱的唤道。
乔无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她已醒来,立刻绽放笑容。“你可醒了。”
“我……我睡了多久?”她问。
“两天。”他温柔一笑,“老夫人可担心了。”
她有点恍惚,“我……怎么了?我觉得身体好虚……”
“你病了。”
“怎么会?”她不可置信,“楚琴每天都给我熬汤喝,我身体好得很……”
太奇怪了,她一直是个健康宝宝,就算熬个几天夜,也从没因为精神不济而昏倒过,可现在她却觉得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干了。
乔无惑苦笑,他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用宠溺怜爱的眼神看着她,“书雅,你就是不把我的话听进去……”
她更疑惑了,“什么?”
“你的美好跟幸运是别人心上的一根刺。”他说。
她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乔无惑微张着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有所顾虑,沉吟须臾,他决定将到嘴边的话收回去。
“你别管了,好好养身子吧。”
“爷。”此时,外面传来崇学的声音,“大夫来了。”
“来得正是时候,孙小姐醒了。”他说,“快请大夫进来。”
“是。”崇学答应一声,推开房门,将大夫领进屋里。
大夫走了进来,见戚书雅已经醒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孙小姐可醒了。”
“刚醒,还虚弱得很。”乔无惑说。
大夫走近床边,“我给孙小姐号个脉……”
“嗯。”乔无惑起身将位子让给了大夫。
大夫坐到床边,替戚书雅把脉,然后点了点头。“孙小姐虽然体虚,但脉象还算稳定。”
大夫看向乔无惑,笑道:“乔爷可以放心,只要休养几日,吃几帖药,便能慢慢康复,亦不影响孙小姐将来的生育。”
戚书雅愣了一下,她也许只是这阵子累出病罢了,说什么影不影响生育的,有那么夸张吗?
“大夫,我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大夫微顿,下意识看向乔无惑,征询他的意见,乔无惑以眼神示意他对她的病情避重就轻,轻描淡写地带过。
大夫笑视着戚书雅,回道:“孙小姐,你兴许是忙坏了,又刚好来了月事,气血匮乏,才会昏了过去。”
“是……是吗?”她半信半疑,她该不是生了什么他们不敢告诉她的病吧?
“我回头开个方子,孙小姐依着三餐服用便可。”说完,大夫站了起来,“那老夫先退下了。”
“我送你。”乔无惑说着,将大夫送至门外。
带上门,他拉着大夫往远一点的地方走了数步,神情凝肃地问道:“大夫,那天要你带回去的莲子银耳汤可有蹊跷?”
大夫面色一凝,“乔爷,有人要毒害孙小姐。”
虽然此事已在他意料之中,但听见大夫亲口确定,乔无惑的心还是震了一下,他低声又问:“是什么药?”
“这药能使人体弱,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长期服用,都可能致使无法生育。”
大夫说,“究竟是何人在孙小姐的汤品中下药?”
乔无惑脸色一沉,若有所思,须臾,他慎重其事地叮嘱道:“大夫,此事切莫对任何人提起。”
大夫点了点头。“明白。”
“你先回去给孙小姐开方子吧!”他说。
“老夫这就去。”大夫一揖,旋身离开。
城西,屠牛巷。
此巷是屠户的聚集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一般人不会搬至此处,除了屠户,或是生活无以为继之人,要不就是因为犯事、欠债而必须躲藏之人。
一排破旧矮房子的其中一户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及男人咆哮的声音——
“曾春余,限你三日内把钱还来,不然就挑断你的脚筋,让你一辈子登不了台。”
不一会儿,两个彪形大汉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大步离去。
隔几户的檐下,一位姑娘靠墙站着,神情不安地四下张望。看着那两名彪形大汉离开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进那幢矮房子里。
屋内,一片狼藉,一个瘦削的男子躺在地上哼着。
“表叔?”姑娘急急忙忙将他扶起,见他鼻青脸肿,她不禁抬头叹息。“表叔,你又去赌了?”
曾春余抬眼看着她,“小玉,表叔实在……”
“你不能再这样了,上次我家夫人给你的钱,你都输光了吗?”
他蹙眉尴尬苦笑,“我路过赌坊,忍不住手痒就……”
“表叔,你……”
“小玉,你身上有银两吗?”他像乞怜的狗一般,“给表叔一点,行吗?”
“表叔,我只是一个丫鬟,能有多少钱?”
“你是戚家的丫鬟,身上总攒了一些钱吧?”
“我的月例多数都交回家里去了,身边没留什么钱。”她说。
他涎着笑脸,“你在戚家做事,戚家的珠宝古玩那么多,随便摸走两个也是行的。”
“表叔。”她蹙起眉头,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再这么下去,谁都帮不了你。”
“那些人三天后就会再回来,到时若没有钱,你表叔我就……”
他话未说完,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囊,塞到他手里。
他迫不及待地将有点重量的锦囊打开,看见里面有五锭银子,眉开眼笑得像是刚才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我就说你有本事。”
“表叔,这不是我的钱,是我家夫人要我交给你的。”
闻言,曾春余一怔,“为什么?上次她已经……”
“夫人要你离开开阳,暂时避避风头。”她神情凝肃地道。
“避风头?”
“嗯,上次的事,乔爷已经着手调查,要是找到你这儿来,恐怕……”
“放心。”他拍拍胸脯,“那天我画了个大花脸,谁想得到是我?”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事要是被发现,我家夫人可就毁了。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先离开一阵子吧!”
曾春余思忖了一下,敷衍地道:“行行,我走就是。”
“那好,你可不要蒙我。”她站了起来,“我不能在此久留,先走了。”
“嗯,表叔不送你了。”
他看表侄女离去后,不自觉地又瞧了瞧锦囊里的五锭银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曾春余曾经是戏台上的第一把好手,身段唱功俱佳,每次登台总是赢得满堂彩,不料后来染上赌瘾,输光了身家,连老婆孩子都离开他,为了还债,他什么鸡鸣狗盗的事都干。
他站了起来,精神奕奕地道:“老子就不信我运气这么背,现在我就去翻本!”
怎料他还没跨出门槛,一个男人便挡在了门前,神情凝肃的看着他。
曾春余没好气地道:“你是谁?”
“你就是曾春余?”男人问。
“老子就是,你是谁?”
男人一笑,“刚才从你屋子里走出去的姑娘可是戚家丫鬟?”
“是又如何?你到底是谁?”
“休问我是谁,咱们得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