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紧闭着，隔绝了清晨的冷空气。
在房里，蓝雨歌正帮蓝宝贝梳头发，绑发辫。
蓝宝贝坐在床上，盘着两腿，不停抱怨，「你为什么把头发剪掉？说好了我们一起留长发、绑发辫的啊！」
侧边的梳妆镜里，蓝雨歌一头耳下的短发，清爽利落，旁分塞到耳后，露出优美的侧面线条。
「对不起嘛，我去修剪头发，设计师误会我的意思，不小心一刀剪下去了。」心微微的疼，被剪掉留了多年的长发，她也不舍，但回头想，这也许是命吧，是告诉她，该斩断过去的时候了。
「那你有叫他赔偿吗？」
「剪都剪了，怎么赔啊？」
「赔钱啊！你头发留那么长耶！我们家就只有你在赚钱，婆婆老了，以后要是生病不能动要花很多钱；我还这么小，不能帮你赚钱，虽然我吃喝玩乐都有李老大供应，但教育费愈来愈贵，我还要补习，以后你的担子会愈来愈重！这还要我说……」
蓝宝贝嘴巴碎碎念个不停，蓝雨歌的思绪早已飘开了去。
她想不通这小丫头到底像谁？她当然不是一个嗜钱如命的人，李时影也不是……如果宝贝知道李时影是她的父亲，而她不是姊姊，其实是她的母亲……
如果宝贝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她轻轻抚摸着两条长发辫……宝贝愈来愈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如果会令她感到困扰，她但愿这个秘密永远不要拆穿……两条发辫自她手上离开，蓝宝贝从床上跳起来，跳着打开窗户。
「时影——」
李时影刚起床，窗帘一拉开，就对上一张小小的笑脸。
「早安，时影！」甜甜的笑脸趴在窗口打招呼。
「早……」他对着小脸一笑，随意地往她身后房内一瞥，却看见一个背影走进浴室，顿时吸住了他的目光。她……把头发剪了？
「时影，雨歌头发被误剪掉了，以后就不能跟我一起绑辫子了。」不管多细微的小事，她都一定要先跟他分享。
「误剪？」一颗心莫名地疼。真是误剪？
「雨歌说她只是说要修剪啊，但设计师就听错她的话，把她的头发剪掉了。」小嘴嘟着不悦。
「……是吗？」眼里依然积下了一层疑虑。他转回目光，焦距放在和她相似的小脸儿上，瞅着她的发辫，微微一笑，「今天是假日，你们这么早起，要上哪儿去玩吗？」
「嗯！婆婆去进香不在家，要两天才回来，所以雨歌就说要带我去山上看日出，但是她打了好几通电话都订不到房，我们没有地方住，所以今天改去游乐园，而且雨歌还要带我去吃大餐，我们大概要到晚上才会回来了。」童稚的声音很详细地交代了一遍。
蓝雨歌正在浴室里刷牙，镜子里一张绝丽容颜缓缓皱在一块，一双澄澈眼睛忍不住瞪起。
什么事都跟李时影说，大小事都要报备一逼，感情这么好，干脆搬过去住好了！
「哦……你们想去看日出啊？我有朋友刚好有别墅在山上，他人在国外，钥匙在我这里，如果你们还有兴致的话，我开车带你们去。」低沉嗓音温柔而温暖。
「呜……咳、咳！咳……」蓝雨歌一不小心呛着，把牙膏泡沫给吞进去，拚命咳了起来。
蓝宝贝正瞪大眼睛，高兴地要叫出来，却听到浴室有声音，赶紧跑开，猛敲着浴室的门。
「雨歌，你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嗯……没……没事，没事。」
蓝宝贝这才松了口气，立刻就笑逐颜开告诉她，「雨歌，时影说要带我们去看日出，住他朋友的别墅，好棒哦！要跟时影出去玩，我们不用花钱了！」
地板立刻被踩得蹦蹦作响。
蓝雨歌打开门，拉下一张脸睇视欢天喜地、手舞足蹈的蓝宝贝，冷冷泼了她一桶水，「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像你这么喜欢占人家便宜！你这么爱跟他去玩，你以后都找他，别找我了！」
霎时间，兴高采烈的声音没了，冷空气降至冰点。
一双小手缓缓放了下来，眼睛圆圆，嘴巴开开，望着她，忘了言语，粉红的脸色褪成苍白，圆圆眼珠染了一层湿雾——一副快哭的表情！
李时影在对面窗口扯起眉头，「提议的是我，你凶宝贝做什么？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你有必要把宝贝也牵连在内吗？」
蓝雨歌低头瞅着宝贝，一把火烧出去，当下她就后悔了，只是要收回已经来不及！
她连忙蹲下身子，雨手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吃醋嘛，谁教你跟他感情这么好，都快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怕哪一天，让你在我跟他之间选一个，你肯定选他，不选我了。」
蓝宝贝眨了眨眼，豆大的眼泪滚落，她望着蓝雨歌，看见她一脸愁容，两只小手马上圈住她颈项，「才不会，雨歌是最特别的，我最爱雨歌了！」
「……但你也最爱时影不是吗？」老是挂在嘴边，听得她心都酸了。
蓝宝贝放开她，一脸困惑地望着她，「我不能同时最爱你们两个吗？」
一句话，问得她哑口无言，她从来不教小孩子选择爱谁或不爱谁，她总是很谨慎小心只让宝贝在快乐中成长，现在好不容易才把宝贝带到这么大，她却为了李时影变得歇斯底里……
「雨歌……我不可以吗？」小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多了一份小心翼翼，仿佛深怕又惹她生气。
「当然可以。」她连忙点头，赶紧扬起嘴角，拉开笑容安抚她。
小脸儿立刻重新展颜欢笑，不过没一会儿又犹豫了，转头望着还在窗口等待的李时影，又回头看看蓝雨歌。
每回不是雨歌，就是时影单独带她出去，她心底还是期盼能够跟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但是刚才雨歌发了脾气，她不敢再提了。
蓝雨歌扯起眉头，回头瞪住李时影，眼神示意他开口取消提议，让彼此有台阶下。
李时影正要开口，脑袋里一个声音闪进来——我拜托你，一切以追回雨歌为重，任何手段你都尽管用上——
他沉思一阵，终于转口道：「那么，等—会儿我在楼下等你们，先去吃早餐再出发好吗？」
李时影完全无视于一双白眼死死地朝他瞪视过来，只是一脸笑容对着蓝宝贝。
小脸儿一双眼睛闪着光辉，口水都快滴下来，差点就点头了，这回她却不敢再自作主张，只好回头用一双小松鼠般的无辜眼神凝视着蓝雨歌，等待她的决定。
蓝雨歌咬牙微笑着，一颗心揪着一股疼痛……却对望着宝贝期待的眼神，想到她至今还不曾同时牵着父母亲的手。
少了母亲在身边，一直不知道父亲是谁，不曾同时拥有过父母亲的陪伴，这份缺憾，她的体会比谁都深。
她现在却让宝贝和她步上一样的路……
她缓缓点头，「好……一起去吧。」
她不能太自私，这是她欠宝贝的。
「耶！」蓝宝贝立刻抱着她，在她脸颊上猛亲了一下，然后冲到窗口，「时影，我们等一下在楼下等哦！我可以买零食带去吗？」
「嗯，当然可以。」清俊脸庞温柔地笑了。
小丫头和雨歌长得太像了，在他心里总有个错觉，以为看到了当年的雨歌，总忍不住多疼她一点。
「山上比较冷，多带件外套。」
「好！雨歌，时影叫我们要带外套，我要带有帽子红色那一件！」
「那件太薄了，带粉红色那件。」
「不要！那我要带白色那一件。」
「那件很容易脏耶……」
「我会小心不要弄脏。」
「你每次都这么说……」
两人的对话二飘出了窗口，传到他耳里，他扬起嘴角，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意。
＊
蓝天高挂几朵白云，阳光驱走了寒意，今天是一个很适合户外踏青的好天气。
李时影开着家里的黑色休旅车，一路上走走停停，他看着蓝宝贝一会儿买零食，看野花，躺平在绿色大草原，目的地还没到，小丫头已经玩疯了。
不久她又从草原上爬起来，跑去追小绵羊。
「我平常带她出来，也没看她这么开心……她今天似乎特别高兴。」他一脸笑，充满善意的笑容到了蓝雨歌面前，却被一股无言的沉默碰了一鼻子灰。
一路上，就只有他和宝贝的声音，她几乎上车就睡，下车就把他当透明人。
蓝雨歌一双眼睛始终盯着蓝宝贝，怕她不小心摔着，怕她走失了，怕她饿，怕她渴……她也看得出来，宝贝今天特别开心，灿烂笑靥像是黏在脸上拿不下来似的，看得她心情复杂，一颗心愈来愈沉。
即使不知情，亲情天性还是难以割舍吧？对宝贝而言，同时有她和李时影的陪伴，似乎能让她特别开怀。
「雨歌，你在想什么？」他眯眼瞅着她阴沉的表情。
「和你没有关系。」完全是为了宝贝。她告诉自己，这一切完全是为了宝贝——但是，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的头发，真的是误剪掉的吗？」不是因为她想表示什么？
「不是！」
「雨歌……」
「雨歌，时影！我要吃冰淇淋！」宝贝甩着两条辫子跑过来，一面指着别的小朋友手上的冰淇淋。
「不行，你刚刚才吃过棒冰，不能吃太多冰。」蓝雨歌瞪着她在草地上打滚过的衣服，忍不住皱眉。
「可是棒冰跟冰淇淋是不一样的啊！」她望着别人的冰淇淋，口水都快滴下来，一双溜溜转的眼睛转到了李时影身上，拚命望着他看。
她愈是看李时影，蓝雨歌就莫名地愈恼火。
「这样吧，冰淇淋先买，不过要先冰起来，晚一点再吃，好吗？」他伸出手，一只小手马上黏上来。
「好啊、好啊，时影，快！」小手拉着大手往便利商店跑。
蓝雨歌瞪着两人背影，满腹的心酸全往肚里吞。……再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和他继续当邻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