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只是教她们一点规矩,免得以后带出门,人家说咱们王府的奴才没家教,这脸就丢大了。”
“谢谢冷霜姑娘指教,我自己的人不会给你添乱的,不劳你费心了。”话说的很客气也很冷,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她凭哪一条理管她的人?
习惯高高在上用鼻子看人的冷霜很吃得开,向来,只有她指使别人的份,谁敢明目张胆地反驳,除非不要命了。
被来喜儿这么直接挑明了说。颜面难看,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就是嘛,瞧瞧她身为王妃一点自觉也没有,要打扮没打扮,要模样没模样,丢光了王爷的脸!”全身上下颜色粉嫩得如同夹竹桃的瓜子脸女子,跳出来也把来喜儿贬了一顿,好像她才是应该风光的那个。
“这种人王爷不用两天就厌了,根本无须我们烦心。”花桃子也不甘示弱地当着应声虫的角色。
来喜儿轮番瞧了三个女人一眼,把眼光留在两个垂头丧气的丫环身上。
她只是静静地看,对那些女人的叫嚣一无所觉。
慢慢地,杀声震天不见了,陷入诡谲的沉默里──
“平安、宁馨,过来。”
来喜儿谈定如常地叫,见她们俩脸上喜色一绽,就想挣开钳制,不过毕竟还是小孩,力气怎么也比不过大人。
“两位大哥手劲别太大了,她们还只是孩子。”她好声好气,没半点命令句子。
两个仆役可没听过这么和善的句子,一呆,心中一暖,手松了,一双丫头伶俐地赶紧挣脱钳制,撒腿儿就跑。
“谢谢两位大哥。”
来喜儿拍拍扑过来的平安、宁馨的头,从容地走了。
“王妃跟我道谢耶?”晕陶陶的。
“嘘。”一个总算清醒些,掐了旁边的大腿,自己的主子都火冒三丈了,先想办法躲躲吧。
“太过分了,她完全没把我们姐妹放在眼底!”煽风点火的夹竹桃差点撕碎身上的薄丝袖子。
“大家走着瞧吧!”花桃子也叉起腰来,什么飘逸如谪仙的气质都完蛋了。
冷霜不语,脸色凝重得像要下雨的天。
不是她们爱来自讨没趣。
来喜儿不知道的是在她还没出现之前,因为东大院没有正式的女主人,各个院落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有谁大谁小的问题,而且不管她们是基于什么理由被送过来的,地位相仿,但是现在不成了,随着项穹苍的受到重视,水涨船高的行情,连下人们都能感受到他们家王爷要飞黄腾达,那种鸡犬也要跟着升天的气息,让本来就有所图的人们更蠢蠢欲动了。
更糟的是王爷的态度明确,摆明了要纳妃,不来探探虚实对不起自己,可是这一来才发现自己的胜算似乎少得可怜……
远远,就算不想听也听见了很大的巴掌声及怒斥。
“狗奴才!你端的是谁的饭碗!”
来喜儿皱眉,心底一片厌烦。
“我听说今天有人来找你麻烦?”替夫君卸下衣物,忙碌的小手停顿了下,然后把外衣披在屏风上,拿起另一件宽松的家居服。
是哪个碎嘴的?还是免不了走漏了风声啊。
“只是路上碰到聊了几句。”
“她说了什么?”项穹苍把双手拉到与肩同宽,好让娘子能容易地替他穿上抱子,头却一刻不停地随着喜儿转动着。
“冷霜姑娘只是来打招呼。”
“我听说的不是那样。”
来喜儿鼓起腮帮子,“那你还来问我做什么,口供啊?”
“哪是,我是怕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冲撞了你,惹你生气。”他从背后悄悄抱住她,给她温暖安慰。
“那些‘东西’不都是你招回来的?”拉掉丈夫示好的手,实在不想继续这样的话题,可一转念,那一点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些人你跟她生气是没用的,她是你安顿在西跨院的人,府邸就这么大,要不碰面也不可能。”
夫君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好是很好,不管公务多忙碌,还是会在天擦黑的时候进家门,可是他进门时一身掩不住的疲惫,她看在眼底,心口发酸。
她不想拿家务来烦他。
“我已经用不着她们,明天我会遭人把她们都送走。”知道他心肠软的娘子一定难苟同他的做法,项穹苍又巴上去。
“我会给路费,给她们选择去留的机会,这样够大方了吧?”
来喜儿白了他一眼,“你去哪里学来这些皮条做法?”
“为了保护我的娘子,为夫的总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可靠啊。”
她噘嘴。“油嘴滑舌。”
她直觉不该这样子的,可是要跟其他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她又心慈不起来。
“那娘子该赏我点什么?”
“有,早等着你呢。”她掀开桌上摆着的一盅补品,调羹舀起清汤,送到项穹苍嘴边。这是他每天必定要吃的老母鸡炖人参。
“我都吃了月余,不能不吃了吗?”他大皱眉头。
“可以。”她好商量得很,将心比心,就算人参是仙丹,连续吃了一个月,任谁也吃不消。“把汤喝了就好。”
项穹苍瞧着泛油光的盅,差点没捏着鼻子,但还是把它喝完。少人在福中不知福了,这可都是老婆的爱心呢。
“你喔,早出晚归的,还是早点上床歇息吧。”瞧他一脸精神奕奕,莫非在外头遇见什么好事?才恍惚地想着,项穹苍已经转到她跟前。
“我哪睡得着,我有天大的喜事要跟你说,父皇想见你。”
用各种手段削弱妨碍他的豪门贵族现在都及过来依附他,所有的权力几乎都集中在他手底,这让父皇的眼光离不开他,也开始正视起他的家人了。
“见我?”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可是她这公公可不是一般的普通人,高兴可以拿人脑袋当萝卜切,不高兴会殃及国家的。
“下个月中正好是皇后五十大寿,那天要在御花园摆宴,到时候百官齐聚,肯定热闹非凡,喜儿,你高兴吗?”
“你高兴喜儿也高兴。”
看见丈夫沉溺在被重视的狂热中,来喜儿真心替他高兴,在皇家,要获得认同好不容易。
尤其如今在位的皇上有许多名子女,嫡亲的皇子皇女就不下数十名,他怎么会在乎一个庶出的私生子?
寻求亲情,是天性,她只希望夫君在这场美梦里不要摔得太严重才好。
“赶明儿个我让绫罗园的掌柜过来给你量身订制几套宫廷服,让你风风光光地进宫。”来喜儿放下一头青丝,把金钿饰品放在铜镜前。接着走近床沿,脱下鞋袜。
“人家说三代吃穿才懂吃穿,你又何必花那个钱,我照我本来的面目进宫去就可以了。”
爬过大床往里面挪,她不是神仙,也做不到荣宠不惊,进宫,对他们这种人家来说是何等的大事,她没有惊人的美貌,也没有做人的身世,一个既无法庇荫夫君,又没有财富加身的女人,老实说,她还真担心那位皇帝老爷见着她,会说出什么大家都下不了台阶的话来。
“什么,那可不成。”她拉被的动作停顿了下。
“你当然得好好装扮装扮,要知道赴宴的人一定不会少,我项穹苍的娘子也不能输人。”
她瞪着天花板上的繁复纹路。
“喜儿?”项穹苍也发现了妻子的冷淡。
“我本来就不好看,你不要难过。”她出言安慰。
她知道自己不是国色天香,连一点美女的边都沾不上。
“我绝对没有嫌弃的意思,我这阵子……被太多事情冲昏头了,说话口不择言。”知道娘子相貌普通,可天地良心,那从来不是他用来与旁人比较的东西。
“我懂,我不会自己无聊钻牛角尖。”
项穹苍也躺进大床,他的指摩挲着喜儿耳后的肌肤,然后用手肘撑在她上方。
他的妻子或许没有显眼的风雅韵致,可是在她看似含蓄的平淡里却淡淡流露着女人少有的灵活聪颖。
项穹苍深深地吻着结缡的娘子,全心全意的爱意都灌注在这深长缠绵的吻里面,他吻得喜儿差点喘不过气,脸红如醉。
“我爱你,喜儿,你知道我每天一出门就想着天黑赶快回来抱你,我是不是很变态,爱娘子爱成这个样子?”
“你这甜言蜜语真够人受用,好吧,那么老爷子,你恐怕得找个人来教我宫廷礼仪了。”
人生在世,很难做到你不要什么就可以真的不要,尤其在嫁进了这样的家庭中。
该屈服的,该顺从的,还是得无畏地走过去。
她总不能在宫廷中给丈夫跌了股,里子跟面子都输了会难看吧。
“好喜儿!”项穹苍一拍大腿。“明日识知堂的师傅要来到任,不如请他一并教了。”
“识知堂?你是说给孩子们读书的学堂?”
“高兴吗?你心心念念着,我也总得加快马力把事情办妥,把夫子找来才好开课啊。”拨出一小块地,一座小院落,对他来说不费吹灰力,能见着爱听孩子们朗朗读书声的娘子笑靥,比较重要。
他说过,只要是她想要的,就算天上的星星、海底的珠贝,他都会去找来。
“夫君。”她偎了过去。
项穹苍轻抚那柔软的发,下巴抵着喜儿的头顶。
“我这些日子忙,疏忽了你,别生我的气,改日我带你好好地逛逛大街,好吗?”
“好。”她闭眼,只要有她夫君的地方哪里都好,她都喜欢,都心满意足。
她的心愿好小好小,虽然荣华富贵的承诺令人心动,可是再多的富贵都不是让她留在这里的理由。
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是她家,有丈夫和她一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