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引领,自然不走人多的前山,很快小龙领着人抬着三顶竹制凉轿而来,一路依花而行,刚开始的花是稀落的,转来绕去,瑰丽的桃花林逐渐显现出来,过了桃花林,不意见到一条水流潺潺,落英缤纷,飘满桃花瓣的小溪。
溪岸泊着一条小船,她们下了凉轿改登船,只听见船夫划桨的声音,小船飕一声的滑了开来,竟是溯溪而上。
几个女子张着嘴却都不会说话了,景太美,鸟声婉转,偶尔传来小兽的嘶吼声,人要是开口讲话打破这样的迷离氛围,太亵渎了。
伏幼把五指伸进水里,随着水流移动,偶尔有花瓣从指缝飘过,正觉惬意,没想到朱佾开冷冽的五官忽地压了过来。
他先是伸手拂去她肩膀落下的树叶,之后将她专注的侧面看个仔细,问:“喜欢这里的景色吗?”
伏幼的心不由自主的一颤,小鹿乱撞,在他贴近的浅浅呼吸里,觉得脸上都被他的呼吸蹭得发痒,不由得一缩,重心不稳地往旁边歪去,就在她以会自己会摔入水里之际,忽觉身子一轻,人已在朱佾开的怀中。
“这里的地界已属于里山,里山是不给进的。”
他抱得又紧又稳,说上轻松说着,见伏幼挣扎,蓦地呼吸急促了起来,手放松了一些,却没有全部松开的意思。
“放手!”她用唇语警告他。
她娘和丫鬟们可都坐在前头,那么多只眼睛,他当别人都是瞎的啊!
不知怎地,她生气的样子让朱佾开越发想逗她。上次见面,她总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蛋,像没有情绪的图画,哪里像现在这般生动有趣?
“她们看不到。”他也用唇语说。
他抬手,用宽大袖子遮住旁人的目光,还真是欲盖弥彰。
幸好靠近码头了,朱佾开的挑逗只好告终。
这是一处美不胜收的平台,三色桃花灿烂夺目,瀑布点缀在山峦高处,还搭了间草棚子,完全就是一幅遗世独立的山水画。
上了岸后,那船夫进草棚子寻来好几个藤编篮子,恭敬地交给小龙,然后又进草棚子去,却没再出来了。
这时胖姑已经发现满树累累的桃子,手里摘着,嘴里咬着,还夹带着欢呼,“夫人、姑娘,你们快过来,这桃子可甜了,好好吃啊。”
以吃为尊的胖姑,一会儿工夫双手里已经捧了不少红艳艳,非常有卖相的大桃子了。
不骗人,那桃子颗颗都有男人的巴掌那么大。
这时节便有桃子?也早了点吧。
朱僧开笑道:“我听家中管事说,包家山养出早熟的桃子,原来是真的。”这包家人擅长莳花弄草,今年初便回禀过,寻了法子可让桃子早些结果,他回头重重有赏。
李氏和王嫂子几人何曾见过这等光景,也加紧脚步靠了过去,口中亦是称赞不已。
朱佾开两手伸出去摘了两颗桃子,一颗给她,一颗在袖子上擦了擦便往嘴里吃了起来。
“尝尝,我有好多年没来了,这山头的桃子是贡品,有部分送往宫中,寻常人等闲是吃不到的。”
伏幼没说什么,但内心还是有些感慨,这世道好一点的东西都送到皇宫里,那些个人上人吃剩了、吃厌了,才有机会轮到下边的人。
“我们随便摘人家的桃子好吗?对了,主人家你不是说熟,怎么不见出来招呼?”她从来都是拾金不昧的乖宝宝,不贪半分自己不该得的。
“这山是我的。”朱佾开吃完桃子,把果核随意一丢。
伏幼眉儿一挑,果真是有钱的主啊。“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他笑得有些无赖。
不断沁入鼻尖的迷人果香,她仿佛把它当成朱佾开的肉,“喀”一声咬了一大口,没想到果肉入口即化,真想赞叹一句——哇,我的妈呀,真是给他超级好吃呀!
“既然是你的山头,凭我们的交情,这些桃子应该是尽量吃没关系吧?”伏幼眯了眯眼,心中打着小算盘,这样能便带个几篓下山,她赚翻了。
“不生我气了?”
“拿桃子换就不气了。”她随口道。
朱佾开只是脸色有些黑,却还能平静的看着她,冷不防说道:“你跟了我,这座山就是你的了。”
伏幼傻眼,脑子不会转了,差点被嘴中的桃子噎到。
如果说,稍早前在船上她对他的心动她能跟自己说,这是错觉,是他的调戏、玩笑,那么现在这个也是吗?
脑中像被什么堵着似的,晕晕乎乎的根本无法思考事儿,她跟着众人脚步,来到草棚子吃午饭,掌厨的居然是那船夫。
在朱佾开手下讨生活真不容易,一个人得干这许多活儿。
午餐菜品非常丰富,有荔枝腰子、入炉细项莲花鸭、炙獐、煎鹌子、炒蛤蜊……其中杏桃迎春这道菜是用田鸡腿、桃肉、青椒,配料爆香,除了桃块,还加上桃酱。
伏幼喜欢黄金桃卷,豆皮包了虾仁桃肉蛋黄香菜等等,卷起来炸至金黄色,还有一道桃花香鱼非常的下饭,胖姑就敞开肚皮,大嗑了五碗饭。
男人们都用非比寻常的眼光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样的大饭桶,谁敢娶回家?
饭后,歇过半个时辰,众人打道回府,不,不是回府,她们还要去大相馨,来到京城不游相国寺根本是白来的。
伏幼以为这样总该能甩掉朱佾开了吧?
没料到向来没主意的李氏这回盛情难却,不管女儿频频的眼波暗示攻击,把心一横,被朱佾开的美男子笑容晕了头,大胆的答应了他同行的要求。
伏幼哀叫,心道:娘,你好歹也照例问一下女儿我,什么时候你不拿主意,就这节骨眼上这么能作决定啦?
伏幼的愠怒直到逛完大相国寺,回到客栈看见那十个装满桃子的大竹篓子才消了下去。
这朱佾开果然是个上道的,她如是总结。
至于今儿个那些调戏……忘了吧忘了吧,她要信了,就是跟自个儿过不去!
翌日又见到大龙上门,说他主子要见她。
伏幼不太乐意,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先不说昨日才拿了人家十篓桃子,在大相国寺时,也因为他才被住持当贵宾招待,更别提她娘昨天花了人家多少钱。
大相国寺虽然是出家人的寺院,但每个月都会开放给百姓们摆摊交易,中庭、庑廊等地加起来可以容纳上万人,四方货物齐聚,只要有银子,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没想到那个阔少花起钱来毫不手软,几乎她娘想要什么,甚至眼光这么瞄过去,他就二话不说让人买下来,这一路逛一路买,摊子间都知道来了个撒钱大爷,虽然对他撒钱讨好的对象觉得有那么丁点的奇怪,但出钱的就老大,恨不得她娘把摊子所有的货品都看几眼,好全搬了回去。
她娘看来看去,那位爷买来买去,她们回程时,有三辆车那么多的东西。
她娘乐得跟十八岁少女没两样。
伏幼心想,她娘好在没投胎在现代,要不然拜金女、刷卡大户里定有她一份。
如此这般,她哪里敢说不去。
又想到他身上那股逼人的气势,随便一个眼风扫过来,她尽避万般不愿,还是会下意识的按照他的意思去办。
人哪,活到一定高度才能随心所欲,她呢,没那高度,便只有听话的分了。
她带着丫鬟,坐上马车,一路往东市而去。
东市多是临街铺子,高高低低,错落不一,满大街都是茶坊酒肆,各家店面都有豪华抢眼的装饰旗招,看起来十分热闹繁华。
她来了几天,这京城处处都很合她的心意,是个居住的好地方,可惜以她的财力想搬到这里来,起码还得等上十年。
马车停在一间大铺子前,单单门面就是别人的五倍大,伙计一见她进门,哈腰寒暄的,本来还想引路,一见到大龙,立刻没了声息,一边儿立着去了。
这么漂亮的地方,厅堂两侧有廊屋,伏幼看不出来究竟卖的是什么,跟着拐了好几个弯,进了一间雅致的小屋,朱佾开正悠闲地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端着茶盏,抿着茶喝。
“小女子见过公子。”这万恶的阶级制度,每见他一次就要矮一次。
“坐。”
她也没跟他客气。
“请你过来是想让你看看这铺子,可看得上眼?”一只带着温香的大手伸过来,手上托着汤色清澄的茶水。
她憋住一口气,“小女子不明公子言下何意?”
“我写信让你来,并非戏弄于你,是觉得你那糖霜饼在京里大有可为。我也不啰唆,你出技术,我出铺子,工人随你挑,金钱我支应,我这样够诚意了吧?”朱佾开凉丝丝的眸光里并无波澜,只是在商言商的和她商量事情而已。
轻“唔”了一声,伏幼语气低调的道:“不知道公子是这般看好我的饼干,小女子受宠若惊了。”这地段上能有间这样的铺子是很了不起的事。
“一句话,做是不做?”
当然要做,不做的是傻子,“那公子的酬劳怎么算?”生意虽还不知如何,不过亲兄弟明算帐。
“只怕你付不起我的酬劳。”朱佾开淡定说完,眼神轻飘飘的滑开。
伏幼倒吸一口凉气,还没说什么,朱佾开又接了下去——
“离这里不远处还有间铺子,大小适中,正好给你娘用来卖腌菜,你可要过去瞧瞧?”这样她还能不入套吗?
她就算来到京城没几天,也大概知道这地界的铺子是寸土寸金的,为了拿到这两间比金子还贵的店面,说什么也得入这个套。
“那就请公子领我过去瞅瞅了。”
朱佾开笑得开怀。
连着几天伏幼都见着朱佾开的面,他们有许多话要说,商量铺子和人手安排、进货,铺子里如何陈列摆设,许多枝节不理不知道,一理下来才发现要开家铺子事情多如牛毛。
当然,两人常常说着说着就岔到别处去,很多时候歪得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也不知道谁拉回的主题,总之,他们在一块绝对不会有冷场。
老实说,要开店,只有她和大花、小玉是远远不够的,她得找人。于是她找来中人,精挑细选的招了几个看起来心灵手巧的姑娘和妇人,她还得训练人手,一个人体力再好,也不是无敌的,巴望着长出十八双手来更是不切实际。
朱佾开把练子派来,“练子是我府里的大总管,张罗开店的事都交代他去办就行了。”
轻描淡写地两句话带过,伏幼本来还怀疑,但是想想人家能当到国舅府里的大总管,肯定有几把刷子,朱佾开说能交代他,就不会有错。
因为每天要和朱佾开议事,要在铺子做饼,还要回客栈,这样来回很不方便,再说往后店面要开了,势必要在京里定居,买房又变成迫在眉睫的事情。
这些都难不倒练子,他一项项稳妥的把事办成,出色得连伏幼都起了收拢之心,不过对他竖起大拇指之余,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个什么身分,人家好好国舅府大总管不做,哪可能来听你一个女子的差遗。
虽然练子不懂比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不过伏幼那明丽的笑容他看得懂,这是在大大的称赞他啊。
他知道只要这位姑娘高兴,爷也会高兴,所以他把事情办得圆圆满满、滴水不漏,绝不会有错。
伏幼忙着,李氏也没闲着。
母女俩知道短期离不开京里了,便让女儿给自家老爷去了封信,一是报平安,二是把现状说了一遍,就连要买房的事也顺便带上了。
哪里知道信才刚出去没多久,伏家爷儿俩就在八月秋桂飘香的季节北上了。
李氏见着自家夫君和儿子的时候,狠狠的揉了眼睛,以为自己眼睛不好使了,居然出现了幻觉。
“娘!”伏观这一叫,她才幡然惊醒。
“哎呀,我儿啊,相公,你们怎么来了?”这会儿她们早已离开住了许久的客栈,住进新宅子里。
这间宅子是练子找的,虽然位在在京城边上,但价钱还合理,伏幼和李氏看过之后很快便决定买下,几人搬了进来。
后院有片很大的空地,正适合李氏晒酱菜,尽避做好的腌菜还要费工搬到东市的铺子去,但是伏幼说了,铺子和酱菜园分开,好处多过害处,在卫生上更能讲究,不过费点人工搬运并不差什么,李氏照旧听女儿的话。
许久不见的丈夫和儿子来到,李氏赶紧让厨房炒几个热菜,亲自捧来温水让两人洗脸,擦去一身疲乏,接着泡茶,拿瓜果点心,叽哩呱啦的讲了一堆久别重逢的话,直到最后才想到,“囝儿,你不是在书院上课,怎么跟着你爹来了?书院放假吗?”
“儿子向书院请假,妹妹要成亲,我和爹怎么可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