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窗外天色已见鱼肚白,说要去透气的人儿,至今仍未进门。
她也未免耽了太久……
坐在椅上假寐的冉默风眼睛一睁,抑不下心里的担忧,他决定出去看看。
方才所以没跟上,是因为冉默风知道叶寒沮丧。叶寒在冉默风眼中,透明地像条清澈小河,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一望即知。
冉默风可以理解叶寒的伤心与困惑,而这也正是冉默风更加严苛的原因。剑客不需要感情,尤其是他,早在下山前冉默风就对苍天发誓,他绝对不会因为私人情爱而放弃武艺的精进。
他的世界只有一个,就是剑。
抓起几上的集灵剑缓步走出,还未抵达客栈门厅,只见店小二匆匆朝冉默风奔来。
“这位爷,我记得您身边有带着一位小哥儿……”
冉默风点头。“怎么了?”
“我刚去外头洒扫,突然有个小叫化给了我封信,指名要给带着一个小哥的公子爷。”店小二将信交给冉默风。
冉默风打开一看,脸色瞬变,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若要叶姑娘命,午时郊道崖边,拿集灵剑换。
“小二哥,郊道崖边在哪?”
“出了镇再往前走约莫一刻,可以看见一座小丘,往小丘上走到底就是山崖了。”
他早该想到叶寒是个麻烦精,一离开他视线,定会帮他惹出麻烦!瞧瞧她这下——冉默风朝客栈外走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心里仍残存一丝侥幸,说不定这信只是一场虚惊。叶寒其实没事!
不过信中那“叶姑娘”三字,教冉默风一想起,心房忍不住颤抖。
叶寒伪装得这么好,抓她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她是女儿身?
到底是谁?
冉默风步伐匆促地在镇上转了一圈,天色已亮,街上行人渐出,但左右张望,就是不见叶寒身影!
当真出事了。
眉宇间已露焦急的冉默风转回客栈,藏好随身行囊托寄了马儿后,他随即奔往约定地点。
郊道崖上,两名大汉架着叶寒,前头还有一名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等候冉默风现身。
“帮主,您确定那个姓冉的家伙,真的会拿剑来换?”站在叶寒左侧的大汉突然出声问。眼睛一直远眺前方的中年男子朝前方一挥手。
“人不就来了。”伍晋说道。
大汉唤叫帮主的青衣男子名为伍晋,是江湖铜城派第三代掌门。自古玩摊老板传来讯息,说他亲眼见到传奇四剑之”
“集灵”现世,伍晋便马不停蹄自华山赶来杭州,目的就是想将心目中的宝剑“集灵”带回华山,当其门派的镇帮之宝。
伍晋原先是想以武夺剑,但一想到动作过大,可能会招来其它门派的觊觎,考虑之后,他决定智取。
先前带走叶寒,本意只是想诱之以利,要她去偷剑,但怎知叶寒抵死不从,拚死挣扎之下伍晋门人撕破叶寒衣裳,见她尖呼捂胸,这才明白她是姑娘家。
更好。伍晋心想,一个男人会把姑娘近身带着,理由不外乎感情!在得知叶寒女子身分的瞬间,伍晋便已知道“集灵剑”他手到擒来。
冉默风朝四人走来,目光环视众人一圈,随即落在被绑住嘴巴的叶寒身上。只见叶寒身上的衣裳裂了一大口子,目光惊恐,有如受惊的小兔一般。冉默风目光在叶寒衣上裂口看了片刻,然后看向伍晋。
“放开她。”
伍晋审视冉默风,见他闲散而立,感觉毫无防备,却又毫无弱点!难不成此青年武功奇高?伍晋心下打了个突,提醒自己绝不可轻敌。
“把剑放下;退离五十步,我取了剑自会将叶姑娘交还于你。”
“我若不照做?”冉默风问。
伍晋微笑。“我就杀了叶姑娘。”
话声方落,伍晋已抽出剑旋身来到叶寒身边,剑光森冷,抵上她形状秀美的颚,感觉更加恐怖。
叶寒瞠大双眼瞧着近在咫尺的长剑,犹记得不久之前,她也曾被冉默风这样提剑抵着——但她此刻心中的惧怕,却胜过先前许多许多。她可以从眼前拿剑男子森冷的目光看出,他,是认真的。
她现在该怎么办?
叶寒移动视线望向冉默风,两人距离略远,以致她无法读出他眼中情绪。冉爷会怎么做?叶寒目光调向冉默风手中的宝剑——从伍晋与其门人口中,叶寒得知不少关于集灵剑的传奇故事,虽然叶寒不明了冉默风当初是什么机缘得到那把剑,但从冉默风细心呵护它的姿态可以得知,它对他,有多么重要。
这么重要的剑,冉爷会换么?叶寒颤抖的眸子望向冉默风,仿佛在呼应她的问话,冉默风突然不吭一声,弯腰把剑留下。
他真换了——在那一瞬间,叶寒眼中顿时涌满了泪。她本以为他不可能这么做的,虽然他答应带着她,一路供她吃穿住的,但她叶寒,全身上下加起来,哪可能比那把剑重要呐?!
“呜……冉爷……”您这样对我,叫我今后该拿什么报答您——被布条绑住的嘴里发出一声呜咽。
罪恶感在叶寒心头盘旋,回想与冉默风认识至今,她从未做过一样对他有益的事。她一直都在要;要吃的,要银子,要注意,要他怜惜……他一不符合她需要,她就生气——叶寒一想起自己清晨时还再三咒骂冉默风伤她心,她便觉愧疚不已。
叶寒泪眼婆娑地对天发誓——只要她能活着回去,今后不管冉爷要她做什么,不管是当奴当婢,甚至要她性命,她绝对鞠躬尽瘁、义不容辞、绝无二心!
冉默风放下剑,随即朝后退开,一步、两步、十步、二十步。不管他离得再远,冉默风一双眼从没离开过伍晋的剑尖——只怕他一个眨眼,伍晋便将剑刺进叶寒脖子,他与她就此天人永隔。
前来崖边赴约时冉默风还在犹豫,要剑,还是要她?
集灵剑固然重要,它可是习武练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有了它,仿佛身上有了所谓的天地灵证,足以确认自己多年来的追寻,不是白费。但反观叶寒——
她只是一名乞儿、无父无母、无家可归,遇上他之前,她甚至连自己真实性别也弄不清楚,她天真、固执、贪吃,大胆同时也怯懦……冉默风目光望向叶寒发白的小脸,依常理推断,他不应该留恋。所有阻隔在他与武艺之间的阻碍,他都该割舍、弃而不顾!
但他却选择将剑留下。
心里一个声音告诉冉默风,叶寒的安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胜过百倍。
放下剑开始朝后退去那刻冉默风心里忍不住叹息,想不到真被师父料中——他这一辈子,逃不过人间情爱纷扰。
退至约定距离,冉默风运用内力将声音送到伍晋耳边。“可以放开她了吧?”
伍晋拿起集灵剑,笑不拢嘴地看着剑柄上那古雅的“灵”字铭刻。“的确是集灵剑。”
“把马牵来。”蹬上马匹,伍晋同时要人解开叶寒身上的麻绳。“我们走。”伍晋大手一挥,三匹马达达达预备起跑,但就在这时候,原坐于地上的叶寒突然冲向前,她一把抓起伍晋斜插在鞍带上的集灵剑,转身就跑。
“你这死丫头!”伍晋过于大意,以为叶寒身上没武功,就忘了要防备她。只见伍晋一个纵身从马上眺起,挡在叶寒面前。“快给我。”
“我才不要!”叶寒手抱紧剑,一步步往崖边退。“为什么要给你,剑根本就不是你的!你拿我威胁冉爷,根本就是胜之不武!”
伍晋自诩是武林中人,“胜之不武”这四字听在他耳里,是多大的指控。他浓眉一蹙,决走了叶寒的生死,只有死人才不会胡乱说话!
“叶寒小心!”
远方的冉默风一见情况不对,立刻飞身前来搭救,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脚步方到,伍晋早已一掌挥出,狠狠击中叶寒心窝——
一口鲜血登时从叶寒嘴里喷出。
“不——”冉默风一见,忍不住失声惊呼。在那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呼吸要停了!
叶寒她可不能有事!
冉默风旋即飞跃至崖边,一脚点上仍想抓剑的伍晋头顶。伍晋猛地抬头,只见冉默风一个纵身,跃崖抱住叶寒坠落的身子。
风声呼呼,叶寒原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谁知突然一阵暖意将自己拥住。张开眼看,叶寒小脸顿时绽出抹笑。
崖上的伍晋怎甘心吃瘪,尤其还在门人面前被人踩着头顶,连忙吆喝门下徒弟下崖寻人。
“冉爷——”叶寒看着冉默风唤道,她伸手摸摸怀里的宝剑,想告诉他她没有让歹人将它夺走——她保住它了!
“傻丫头,”冉默风伸手拂开叶寒凌乱的发丝,望着她低语。“早在我决意救你的当时,这把剑在我心目中已经不重要了。”
叶寒幸福地勾起唇角。有冉爷这么一句话,就算为他死,她都情愿,叶寒空出只手轻轻碰触冉默风脸颊,好喜欢冉爷现在瞧她的眼神。叶寒粗声喘着,她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她身体,却好痛好痛……
叶寒一个呼吸不顺,昏了过去。
崖谷距离崖顶约莫百尺,底不是一片葱郁森林,冉默风借力使力卸去坠崖的作用力,抱着叶寒,平稳地站在谷地上。
一空出手来,冉默风忙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叶寒嘴里。可昏倒的人怎么有办法吞药,冉默风眼见不成,只好将药丸从她嘴里拿出,在嘴里咀嚼散了之后再以嘴哺喂,叶寒咳了两声,好不容易才将药丸吞下。
药一入胃,叶寒苍白的脸色顿时回复了点血气。冉默风那药可是他师父花了许多功夫才炼成的金创奇药,稀罕地紧,冉默风下山至今仍未服过,头一颗就给了叶寒。
再度将叶寒抱起,这时叶寒被扯破的衣襟突然滑落,露出一记深黑的掌印,就烙在她白嫩的胸口上方,冉默风一见,心头顿时一颤。
事不宜迟。冉默风加快飞跃的步伐,他得先找个地方安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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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吗?”
林子深处有一间小屋,冉默风敲门,等候许久不见主人步出,他这才推门走入。环顾屋里摆设,冉默风估料此处应是问狩猎小屋。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炊具跟竹床,冉默风伸手一拂,将床上尘埃与蛛丝清掉之后,才轻手将叶寒送上床。
伍晋方才发的那掌极怪,才不一会儿时间,叶寒的脸色已从苍白转红,又从深红转白换了多次。冉默风学过医理,捏指按脉,只见叶寒体内有股寒气直冲心脉。好在他先前喂她服下灵药,护住心脉,勉强保住她一条命。
叶寒未学过武,自然无法运用内息治愈内伤,只能靠冉默风注入真气,像女人梳发一般,将乱成一团的经脉慢慢梳开。此法旷日费功,却不得不行。
冉默风伸手按住她小腹,方才用劲,叶寒又“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冉默风毫不考虑,拉起衣袖帮叶寒擦拭染血的唇角。
“我知道这么做很疼,但你要忍住——”
冉默风再次伸手触碰叶寒小腹,花了半个时辰,才勉强将叶寒体内乱冲的寒气收束在一处。这番折腾,冉默风纵有再高内力,也不禁累得满头大汗,赶忙坐在一旁打坐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仰躺在床上的叶寒终于幽幽醒来。
“冉爷……”
冉默风一听她声音立刻张开眼,走来到她身边。“还好么?”
叶寒缓慢摇头,眸光涣散。“我觉得好冷……”
冉默风伸手触碰叶寒脸颊,果真如她所说,冷得像冰一样。冉默风伸手掏药,本想让叶寒再服一颗,不过一想起师父给药时的叮咛——
“此药虽好,但因药性猛烈,服过之后需间隔两时辰才能再服,以免弄巧成拙。”
他打消了让她吃药的念头,思忖了一会儿,他伸手将叶寒从床上抱起。
“叶寒,你衣服破了又染血湿了,穿着只会让你觉得更冷,所以我要帮你宽衣……”
叶寒昏昏沉沉,压根儿没把冉默风的话听进耳里,她只是下意识地随着冉默风的动作反应。他要她伸手她便伸手,要她躺下她便躺下——过不久,叶寒被脱得仅剩一套里衣亵裤。
“好冷……”
话方说完,叶寒突然感觉一阵暖意,睁开眼看,只见冉默风突然爬上床,以自身当被,将她暖暖拥住。
被他这么一搂,叶寒打从心底暖暖的热了起来。
“好舒服……”叶寒陶醉地叹了口气,之后才仿佛想到什么似地,张开眼睛瞧着他。
冉爷先前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还要她以后自个儿骑马呵,别靠他太近么?
瞧见叶寒眸里的疑问,冉默风脸颊浮现可疑的红晕,只是叶寒距离太近,反而没瞧见。
“别想那么多,你身体要紧。”
“嗯。”叶寒了解了,原来是因为她受伤的缘故。
长长的眼睫垂下,叶寒静默了半晌,脸颊突然往冉默风怀里偎去,轻轻叹道:“那我可要好好珍惜这难得机会……”
冉默风忍不住笑了。“你这么喜欢在我怀里?”
“我也不知道这叫不叫喜欢,我只知道,跟您在一起,我就觉得好安心……”
因为胸痛,叶寒语调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好在两人贴得极近,冉默风勉强能听得清。
“以往有人想碰我,比方五六兄弟他们,我就觉得好讨厌,连想象一下都不成。可冉爷您不同,自我看见那对小情人的举动,我脑子就闪过您的脸……”
说到这,叶寒抬头觑了冉默风一眼,确定他脸上无愠色,这才大着胆子继续往不说:“我心想,这辈子碰触我不会让我觉得讨厌的,大概就只有您了,所以我那时才会那么做,而忘了考虑,您说不定不喜欢……”
冉默风抚抚叶寒脸颊,突然间觉得心窝好暖、好暖。这个小人儿——知不知道她正在对他表明情意呢?
“你知你这话听在我耳里,会是什么涵义?”
叶寒微微摇头。
“你喜欢我。”
虽然不太明了冉默风话里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是像喜欢银子、喜欢鸡腿那种“喜欢”么?叶寒直觉应当是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怎地不一样,她又不太能厘得清。
“它是好事么?”
冉默风笑。“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好玄噢!叶寒咬唇想了一下,决定换个方式问:“那会伤害您么?”
这个么……冉默风眯眼细想。“应该这么说,它让我心房震颤,我从来、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啊!叶寒眼一瞠。冉默风用的这词,让她联想起她此刻的心“痛”——叶寒咬唇细想,如果说她的喜欢,会让冉爷这般不舒服。那她!还是不喜欢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么做,会让您心疼……”叶寒小脸皱紧。泪水顿时积在眼眶里,盈满了便从她眼眶落下。
“我以后会努力离您远点——”她在他怀里挣动。“可以了冉爷,您不用再抱着我了。”
冉默风看着她脸低问:“你想到哪儿去了?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吗?叶寒满脸问号。“但您刚才说——”
“我知道我刚说了什么,我……”冉默风想解释,但一见叶寒清澈单纯的眼眸,他突然间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浪费唇舌,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真是!跟她在一块,连他也变傻气了——
他俯低下头,凑唇吻住她嘴,就如同叶寒今儿个早上做的一样,轻轻的、试探的,仿佛怕吓着了她似的。
“为什么?”
冉默风唇抵着她微笑。“因为我想要。”
叶寒瞪大眼睛看着他,在这一瞬间,她忘了胸上的疼痛,满心满眼,只有冉默风温柔的笑脸。这样的冉爷——好俊。小手不由自主地触摸他唇瓣,冉默风转头轻啄一吻,随后将唇贴上,细吻,叶寒不由自主融化在他怀里。
那滋味——多美——
温软的唇瓣从她的唇一路上移,她的脸、她的耳、她散乱的发际,她纤巧的下颚……叶寒陶醉般地闭上眼睛,忍不住自问,这,难不成就是冉爷说的,“喜欢”的感觉……
“我觉得心口……又紧又暖……”叶寒脸带惊奇地看着他。
“我也是,这就是我刚说的震颤。”冉默风抚摸叶寒脸庞,用着他也意想不到的轻柔语调说话:“遇上你,完全出乎我意料,我从来没把男女情爱放在心头,甚至下定决心,要一辈子为剑而生。但就在你中掌落崖之际,我蓦然领悟,我不能失去你……”
听了这话,叶寒苍白的脸颊,突然浮现两抹红。向来大剌剌活似男孩的她,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腼腆羞意。
“我喜欢听你这么说。”她将脸埋入冉默风胸口,感觉他沉稳的心跳,每一声,都像一句句甜蜜情话。
“等你内伤痊愈,我们马上启程回苏州……”冉默风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不定决心说道:“我要娶你为妻。”既然无法割舍她,那就将她纳入他的生命。冉默风认为这是最好的打算。
但叶寒却有不一样的打算。
“您先前不是说要收我做婢女?我想我还是当婢女就好。”
“当我妻子会比当婢女差?”冉默风皱眉。
“我只是觉得我当婢女较适合。”
叶寒自小在街上打滚,人生百态她早见多了。嫌贫爱富是人天性,但世间也不真是有了钱就有了快乐——叶寒虽是乞儿,但这点现实,她比任何人看得都透。
“其实我心愿只有一个——”叶寒将脸贴在冉默风肩膀低声说:“永远跟在冉爷您身边。”
冉默风从叶寒语气里听出她的担忧与冀望,他摸摸她颈背,然后叹了口气。“这事先搁着,等你内伤调理好再说。”
“冉爷!”叶寒突然从冉默风怀里抬起头来。
“我渴。”
“我去帮你弄点水来。”冉默风起身下床,从床边炊具里挑了一个木碗拿在手上。“你躺着休息,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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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水的同时冉默风想了许多事,第一是伍晋那帮人。料想他们不会死心,一定会继续追来夺剑,若他孤身一人,跟他们拚个你死我活不成问题,但现下他身边有叶寒,他说什么都得将她安危,视为首要之务。
小屋不能久留,冉默风心里忖度,他得另外找个隐密地方安置叶寒,还得回镇上取回包袱,最好再抓点舒筋化瘀的药材,买两套衣裳……
冉默风边喂叶寒喝水时边说:“我知道现在搬动你会不舒服,但为了安全,我们一定得离开。”
“我知道,我会忍着点的。”叶寒软弱无力地朝他笑笑。
两人深入树林,尽量往没有人迹的地方走,终于在崖边寻着一处隐密山洞。冉默风还烤了只野兔给叶寒,没想到向来贪食的她,才吃了一条小兔腿,就摇手说她没法子了。
“胸很痛么?”
叶寒无力地朝他瞟了眼。“胸口很热,但四肢又觉得好冷……”
瞧她病弱奄奄的模样,冉默风实在心疼。他多渴望她的痛楚能转移到他身上,由他代受。可是他除了喂她服药,运送真气,拍拍她背脊帮她顺气之外,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冉默风眼里氤氲着怒气——他痛恨自己如此无能!
“冉爷,我想听你说话。”好似能够察觉冉默风挫败的情绪,原本靠在他腿上闭眼喘息的叶寒突然伸手摇他。
冉默风垂眸,一和叶寒的眼睛对上,他眸底的愤慨有如阳光下的露水,一下蒸发殆尽。
抚抚她冰凉的脸颊,他低问:“你想听什么?我的过去并不有趣,甚至是平淡无奇。”
“没关系。”叶寒微笑。“只要跟冉爷有关的事,我都想听。”
于是冉默风开始说话,提了一些他跟师父在泰山上练武的往事。
“泰山顶上有趣么?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可看吗?”
“泰山很高,冬天整座山头都是雪,没一点内力作底,很难在那捱过第一个冬天。”
“那日子不无聊么?”叶寒实在难以想象,整整八年与一个老头儿四目相对的生活。
冉默风一耸肩。“就练武啊。”
叶寒皱眉想了一会儿,心里突然一个冲动。“我也想练武,尤其想练您那个,伸手在人家身上一戳,他就没法动弹的功夫。”
“要学点穴功夫至少得练上一年内功,之后还得研读筋脉医书,照你练《木兰辞》那进度,你大概得花三年时间才能熟练。你愿意么?”
没想到练功夫这么麻烦,叶寒嘟嘴。“没有那种很简单,两、三天就能练成的功夫?”
冉默风白她一眼。“如果两、三天能练一门功夫,我还上泰山干么?”
“人家只是问问……”叶寒抚胸咳了两声之后又说:“好啦,看要练什么内功,要读什么医书,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么听话?”
讲这样!叶寒嘟嘴抗议。“您哪里见我不听话了!”
瞧她表情,真是可爱。冉默风忍俊不禁。
见他笑了,叶寒一双大眼睛也跟着笑弯成两道弦月。“冉爷,不知您有没有发现,您最近越来越常笑了呢!”
被她这么一戳破,冉默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我还记得我跟您第一次见面,我好可怜好可怜的跟你要一口鸡肉吃,您却好狠心地把它往河里丢,害我为了救那只鸡,还掉进河里喝了好几口水。”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叶寒嘟嘴。“尤其您当时表情,现在想起都还会觉得很可怕!。”
“是么?”冉默风讶然。“那为什么你之后却一直跟着我?”
“因为我看见您的笑啊!”叶寒碰碰冉默风脸颊。“我不知您有没有发现,当您唇角弯起来的时候,嘴边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小梨窝。”
很可爱?!冉默风皱眉。这词儿怎么听怎么不对。
“我心想笑容这么好看的公子爷,一定不会是坏人,而事实证明,我料中了。”
叶寒理所当然地眨眨眼睛。
从来没人这么认真地看着他,就连当初嫁进冉府的菱儿,也是一样。每个人总视他为天,是栋梁,是众人的倚靠与希望,每个人都待他毕恭毕敬,甚至就连他爹娘,或许也不知道他笑时唇边会有梨窝。
“您要常常笑,”叶寒摸摸他勾起的唇角,眼底眉梢尽是甜蜜。“您都不知道您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这么大方?!”冉默风调侃。“那万一旁的姑娘见了我笑,也跟你一样决意跟着我,怎么办?”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叶寒小嘴一嘟,脑子已经转了起来。冉爷俊,如果身旁再搭上一个像翠儿那般标致丰腴的姑娘,感觉一定匹配。叶寒低头瞧瞧自己一身破衣,呕了血身上脏又臭——看着冉默风别有意涵的表情,她心头一下别扭了起来。
“您若喜欢,我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
“吃醋了?”冉默风触碰叶寒皱紧的眉间。
叶寒赌气的别开头,却不意牵动了胸口的伤。“好痛!”她捂胸低喘,胸疼就这点麻烦,一痛起来,感觉四肢百骸都快散了似的。
“小心点。”冉默风一见忙将她扶起。
“都是您,谁教您要突然间我那些事,害我一想,心窝就痛。”叶寒轻咬着唇瓣看他,轻怒中还带着三分娇俏。
“是,都怪我,不应该胡乱说那些话,害人打翻了一缸子醋。”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在调侃她。叶寒气恼地白他一眼。“您尽管笑,反正嘴巴长在您脸上,您要对谁笑,想收谁在身边,我又管不着。”
“这么委屈——”冉默风刮刮叶寒涨红的脸颊,结果却被她一掌拍开。
若不是她胸痛、走不动,叶寒现在铁定会像晨时那样,甩袖离开。
“傻丫头。我先前不是说过要娶你为妻,你怎么会以为我还会对着旁的姑娘笑。”
叶寒脸带叛逆地瞪着冉默风。
“您以为我不晓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您娶我为妻,不代表之后就不会再收别的姑娘为妾啊。”
冉默风摇头,突然说了两句叶寒听不懂的话。“弱水三千,我冉某人只取一瓢饮。”
叶寒皱眉。“什么意思?”
冉默风看着她,眼里含笑。“我只要一个人。”
嗯?!叶寒俏脸一红,冉默风那眼神太过直接,不用问,也知道他嘴里说的“一个人”是谁。
叶寒脸贴向冉默风胸膛,闭眼轻叹,能亲耳听冉爷说这么一句,她真觉得自己好幸福。
“不气了?”他问,怀里的人儿将头轻轻一点。
“才没那么多气呢。”
修长的指抚摸她头发,随后滑至她下颚,端起细细瞧着。
傍晚的夕阳从洞外斜斜射入橘光,将叶寒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淡红——还是说,那红,实是她脸儿自个儿透出来的?!
冉默风情不自禁地将唇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