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嬷嬷不予理会,迈步便要走,才跨出第一步,便听见清歌道——
「去年十月一共买了一万斤的柴火、三千斤的炭火、一千三百斤的银霜炭,据我所知,就是皇后娘娘一个月的用炭,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一十斤,咱们沐国公府的主子才几人?就是加上府中家仆也不过百来人,银霜炭我就不提了,就说说柴火,这府里光是一个月用的柴火就要一万斤?大厨房是天天拿柴烧着玩?就是如此,一个月也用不着一万斤。」
庄嬷嬷闻言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清歌接着道——
「还有去年五月母亲过寿时,大厨房一共花费了三千两,摆了五桌宴席,平均一桌是六百银,牛肉一斤三十两、猪肉一斤二十两,就是蔬果类的食材也花了近五十两。我若没记错,五月时一斤牛肉不过才三十文、猪肉是二十文,黄瓜、笋子、白果、鸡蛋……也不过才几文钱一斤,最离谱的是鸡鸭鱼类,竟是一只六十两?我想请问庄嬷嬷,这帐可是记错了?不过几文钱的东西,怎都写成了两?」
清歌说完,看也没看庄嬷嬷的脸色,又随手翻了翻绣房的帐本,接着道:「各处主子四季衣裳,一个月有六套,沐国公府左右也不过才几个主子罢了,怎么着也不可能花上一千两,偏偏这帐本上就是这么记着,这是看准了我不会看帐?还是认为我不识行情?」
庄嬷嬷见她不过是随手翻了翻,便指出了几处错误,冷汗不禁滑落。
这些帐册都是她帮着夫人打理的,怎么会不知其中的玄妙?
在清歌过门前,许氏便让人打听过了,也从许苹那听了不少,都说清歌被符氏给宠坏,花钱大手大脚,一根木簪都能花上一百两买,还以为物价就是如此,这样的清歌又怎么可能看得出帐本被灌了水?
事实上清歌确实不耐学这些俗物,以前符氏教导她时,她不是打瞌睡就是找借口避开,这样陆陆续续学了几年也不见效,最后符氏无奈,只能召了她的四名大丫鬟一一调教,好让她们陪着她出嫁后能当她的左右手,几个丫鬟的卖身契也都交给了清歌,防止她们背主。
不过那都是以前,可不是如今的清歌,许氏还以为她是那吃米不知米价的千金大小姐,正因如此,她才会连做假帐都懒,便直接让庄嬷嬷捧帐本来。
谁也没想到清歌不仅会看帐,就连外头的物价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是许氏都没她知道得这么仔细,毕竟许氏身为主母,不可能凡事都事必躬亲,正是如此,下人才有做手脚的空间。
采买的小丫鬟、小厮要过一手,采买的管事也剥一层皮,庄嬷嬷这样放权的管事嬷嬷更是要贪,当然,她们拿的这些零头都抵不过许氏拿的大头。
不过,这事能说吗?自然不能。
清歌现在却是把外头的实价说了出来,虽说是去年,可和现在相差不远,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庄嬷嬷不知该怎么回答,整个人傻愣在原处。
清歌阖上帐本,见几人动也不动,便吩咐晴儿。「你亲自跑一趟,就说我要过去十年的帐本,若是不给,便找老夫人要去。」
「是。」晴儿机灵,自然知道怎么从许氏手中拿回帐本。
庄嬷嬷回过神,脸色一变,便急急忙忙要追去。「等等!」
夫人可不知少夫人会看帐,去年的帐册她不过随手一翻便看出了端倪,要真拿了十年的帐册回来,还不出大事?
清歌眼神一扫,躲在树上的锦一立马明白,一颗小石子倏地飞出,直击庄嬷嬷的膝窝。
「哎呀!」庄嬷嬷追到一半,突然感到脚一痛,整个人便软倒在地,正好跌到了缓步走来的紫薇面前。
「庄嬷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对我行这么大的礼?可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心存感激?啊!该不会是今早我领着前任大厨房管事出府时塞给她一两银子?若是因为这事,你就别客气了,我也是心善,见她年纪一大把还被赶出府,这才可怜她,你因为这事向我行大礼,我还挺不好意思的……」紫薇嘴里这么说,表情可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甚至双手叉着腰,完全没有扶庄嬷嬷的意思。
庄嬷嬷本来就气恼自己胞妹被赶出府的事,紫薇这一说,压根儿是在她伤口撒盐,还说自己因为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这是在打发叫花子!
庄嬷嬷气得直打哆嗦,就要跳起来狠狠的打紫薇一巴掌,可她毕竟有年纪了,又追得急,这一跳直接把腰给闪了,让她嗷的一声,哀嚎连连,又重新趴下了。
紫薇见她又「行大礼」,当下一个惊叫。「庄嬷嬷你咋又跪了?我方才不是说不必谢了?你这样我真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再追出去多给她一两银子?这才不枉费你跪了我两次是不?」
庄嬷嬷这下可不是气得打哆嗦了,而是气得直接晕倒了。她这第二次摔不仅把腰给闪了,还将门牙给磕了,流了满嘴的血。
紫薇见她趴在那儿动也不动,这才撇了撇嘴。「活该!让你不敬我们少夫人,摔断你一颗牙算客气了,要不是你晕得早,我还打算直接把你给气上天呢!」
清歌在屋里见到这情况,忍不住轻笑出声。
几个丫鬟里,紫薇个性最是活泼,也最古灵精怪,见她这样捉弄庄嬷嬷,把人直接气晕,清歌因见到庄嬷嬷而产生的闷气消散了不少。
「好了,去帮晴儿搬帐本,我怕她一人搬不回来。」清歌道。
「是。」紫薇要走前踢了踢地上的庄嬷嬷。「少夫人,这老家伙怎么办?」
清歌看了她一眼,对两个婆子道:「你们一个去请大夫,一个回去禀告夫人,就说庄嬷嬷不小心摔倒晕过去了,暂时不回去。」
两名婆子见庄嬷嬷的惨状,哪里敢说不?连忙道是,便飞也似的跑了。
庄嬷嬷这一摔十分严重,竟是连移动都不能,若是硬要移动,恐怕后半辈子连动都不能动,许氏得知这消息后,双眸一闪,便让人吩咐庄嬷嬷留下了。
庄嬷嬷却是急得不得了,她已从小丫鬟口中得知夫人将过去十年的帐本交出去了。
要说晴儿也狡猾,去向许氏拿帐册的时候,竟说清歌看不懂,所以想多拿几本回去对照,还说能不能让夫人请几个管事去教教她?
许氏听见这话,心里的狐疑顿时放下,爽快的将帐册给了晴儿,也没派人过去,而是说庄嬷嬷正好要养伤,便让清歌有不懂的问庄嬷嬷便行了。
庄嬷嬷是她最信任的心腹,她相信庄嬷嬷不会背叛她。
庄嬷嬷得知此事时差点没爬回春晖院,然而清歌只淡淡的说了句「要是想当瘫子,就尽管回去」。
一句话吓得庄嬷嬷不敢再吵着要回春晖院,只能暂且在青竹居后头的小院住下。
青竹居多了庄嬷嬷这个外人,清歌也不介意,青竹居本就被许氏安插了依兰和依柳,就是多个庄嬷嬷又何妨?更何况庄嬷嬷本来就是她刻意留下的。
庄嬷嬷留下来养伤,清歌自然不能亏待她,便派依兰和依柳两人去侍候。
两人得知这消息时气得要死,这阵子她们连洒扫的小丫鬟都不如,成日无所事事,还不能乱走,只能窝在屋子里对看,如今好不容易有活儿干了,却不是去服侍慕容煜,而是去侍候一个老货,她们如何能不气?
偏偏青竹居里,就是慕容煜都得听清歌的话,她们反抗无效,只能认分的照顾庄嬷嬷。
过了年,雪越发大了,各处频频传来灾情,许多灾民开始往京城聚集,甚至传来暴动。
延平帝震怒不已,慕容煜因这事十分忙碌,天未亮便出门,时常清歌歇下都没见到人。
今日也是如此,慕容煜正打算起床,动作极轻的放开怀中妻子,清歌却突然睁开双眼。
「吵到你了?」慕容煜轻柔的在她额上烙下一吻。
「不是。」清歌爬起身,脸上有着忧色。「你这几日早出晚归,我都没能问你,现在灾情可严重?」
说起灾情,慕容煜脸上的柔色散了些,有了肃色,轻轻点头。「雪下个不停,就如你所说,年前天气太好,众人都以为天要暖了,不管是粮食还是炭火都没能备太多,如今不仅是百姓,就是许多大户人家也没剩多少。尤其是靠近北方的誉州,雪灾更是严重,这些日子有许多百姓南迁,想来避雪,如今都挤到了京城里,偏偏京城也下着大雪,他们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清歌听见誉州,心蓦地一紧。
前世她便是躲到誉州,那儿气候严峻,土地十分贫瘠,外有西疆时不时侵扰,内有马贼横行、烧杀掳掠,百姓过得十分艰苦,实在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许苹便是看上这点才让人送她过去。
然而除去这些坏处,誉州是个十分美丽的地方,雪山高耸,地大物美,且居民十分纯朴心善,她与莲儿刚到那时人生地不熟,又是两个弱女子,若不是有当地的百姓相助,以她们两人之力,压根儿就没法子活下去。
如今听慕容煜说起,她才想起当时在誉州时,的确听村长说过,这一年的雪灾,誉州死了大半百姓,这些人为了活命,将不适合长途跋涉的老弱妇孺留在城里,还留了大半粮食,其余的人则是上京求助,没想到上京求援的人反而比留在城里的人死得还要多,且不仅是冻死,更多是被活饿死……
清歌知道这场雪灾死了不少人,只是她没想到,除了西城那些贫苦的百姓外,另一大半便是来自誉州的灾民。
「皇上可有让人处理了?」清歌越听越忧心。
慕容煜点头,脸色却有些沉。「有是有,但那些官员拿了钱压根不做事,再说了,现在粮食和炭火价格涨得太高,当初我建言的时候没人理,如今真出了事,却一个个推托,皇上就是发怒也无能为力……」
清歌在收购粮食与炭火时,因数量太大,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就像许氏所说,那些御史像有狗鼻子似的,一闻到便咬上了,尤其是一直想将慕容婉从皇后宝座拉下的那些妃子与其派系,抓着这事弹劾慕容煜欲图谋不轨。
好在清歌一告知他这事时,他便先行进宫禀告延平帝与慕容婉。
两人听见清歌只是因为一场梦便大肆收粮,皆是啼笑皆非。
然而见慕容煜不仅没阻止,还如此纵容,两人倒是没生气,相反还挺高兴。
慕容煜好不容易顺利娶了妻子,夫妻俩感情还这般好,他乐意宠妻子便宠呗!再说了,清歌花的是她的陪嫁,又不碍着什么人,且慕容煜还特地进宫告知,他们还管啥?
慕容婉不仅同弟弟一样纵容弟媳,还意思意思拿了一万两给他,让他送去给清歌,若是无事最好,要有事,就当她尽一份心力。
慕容煜宠妻,延平帝也不遑多让,见妻子掏钱,他哪有不掏的道理?但也是拿得不多,就一万两,毕竟那不过是个梦,他不认同,一万两不过是笔小钱,权当是送给他们小俩口当新婚礼了。
有了延平帝的允许,那些御史就是再蹦跶也无用,延平帝不过淡淡的顶了句,「慕容家少夫人花的是自己的陪嫁,又不是花到你们的钱,你们这是连人家的家事都要管了?这么说,你们家夫人一年来买了多少绫罗首饰、胭脂水粉,是不是也该拿上朝廷来算一算?」
一干御史顿时闭了嘴,待反应过来后,又七嘴八舌的说首饰和粮食压根就是不一样的东西。
延平帝瞪眼又道:「你们夫人喜欢买首饰屯着,人家慕容少夫人就爱买粮屯着,怎么就不一样了?依朕看来都一样。」
这下就是傻子都看得出延平帝摆明了袒护慕容煜,就是他们说破了嘴,延平帝也不会处罚慕容煜与清歌,只能乖乖的闭上嘴。
解决了朝廷上的事,慕容煜便让人在坊间放流言,可惜没几个人相信,如今大雪一直没停,众人就是信了也已经来不及了。
清歌虽不懂朝廷上的斗争,却明白十个当官九个贪,就像沐国公府一样,不过就是个大厨房,上至许氏、下至跑腿的小丫鬟,只要能沾上一手,便都要拿上一点,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能有多少?
听见这话,清歌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相公,我想施粥。」
这些日子已有不少人找上门来要买粮,清歌屯粮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当初有多少人耻笑她因为一个梦境花大钱,如今就有多少人后悔,不仅后悔,还得腆着脸上门买,本以为以自己的身分,清歌不会拒绝,没想到一个个都被拒于门外。
为了这事,许氏没少找过清歌,在她眼里,这是她唯一看清歌顺眼的一件事,要是知道清歌的梦会这么准,她当初早跟着买了,如今外头就是想买都买不着,平时一斗米不过八文钱,如今竟是涨到了五十文,炭火也是如此,都是翻倍再翻倍,且还在继续涨。据她派去打探的人说,清歌少说屯了六座谷仓,若是全卖出去,那能赚多少钱呀!她光是想像,晚上作梦都能笑醒。
这阵子她没少给清歌施压,明里暗里逼着清歌交出那些粮和炭,然而有慕容老夫人帮着,她根本讨不了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座金库被清歌这么端着,看不着也拿不着,对清歌是恨得不得了,杀意也越来越浓了……
慕容煜早知自家妻子屯粮不是为了赚取价差,听她要施粥,眼中柔情满溢。「六座谷仓,你打算全用来施粥?」
清歌毫不迟疑的点头。「是的。」
她不知道灾民有多少,这些日子她已将京城附近的城镇搜刮了一片,也告知过他们她会持续的买,当初签订合同时,那些米粮铺的束家有多高兴,如今就有多扼腕,偏偏清歌是沐国公府的少夫人,他们就是想毁约都不敢。
不过也正因为清歌与他们签了合约,他们大肆收购,如今才有余粮,虽说亏了清歌这个大户,却还能从其他人身上加减赚回来。
商家齐齐涨价,富庶一些的人倒是无妨,就是可怜那些贫苦的百姓,别说买炭了,就是买粮的钱都没有。
慕容煜见她说的如此坚定,又问:「不打算挣点钱?」
这话一出,他便见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清歌有些气恼。「那些百姓若是有能力买,又何必来京城求援?这几日粮食的价格翻了又翻,众人不知这场雪灾还会持续多少,拼命的收粮收炭,以至于很多人就是有钱也买不着,更别说那些本就贫苦的百姓。我当初收粮炭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帮助那些可怜的百姓,你怎么能……」
她话还未说完,那喋喋不休的粉唇便让慕容煜给吻住,随即便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别气,与你开个小玩笑。」
清歌脸一红,轻捶了他的胸。「这一点也不好笑。」
她都快急死了,他还有空开玩笑?
他捏了捏她的巧鼻,叹了口气。「你这是在行善,在替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积善德,我怎么可能真让你去挣这种钱?只不过你的陪嫁全押在这儿了,我心疼你,也气自己没办法替你分担更多。」
他一共给了清歌五万两,延平帝与慕容婉的两万两,加上他这些年来的积蓄一共三万两,其余全是她拿自己的压箱钱去买的。她的陪嫁丰厚,少说有五、六万两,而就他所知,她如今身上也不过就剩几百两银子了……
他并不是没有银两,父亲与母亲留给他的家产自然不止,不过这些东西全在许氏手上,以前他不在意,如今有了清歌,他觉得他有必要将那些东西拿回来了。
清歌在听他说未出世的孩子时,俏脸忍不住一红,再听他语气里的自责,是既感动也无奈。「你给的够多了,单凭一个梦便将全部的身家都给我,还想怎么分担?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赚就有了,再说了,有些人握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太久了,也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慕容煜眉一挑,听明白她的意思。「娘子这是要帮为夫夺家产了?」
「怎么这么说话!」清歌睐他一眼,语气带着责备却娇软。「什么夺家产?那本来就是娘留给你的,怎么能说是夺。」
慕容煜低笑出声。「娘子说的是,是我不会说话,到时不论拿回多少,全都给你,若是不够,相公我再去挣。」
夫妻俩笑闹了会儿才说起施粥之事,一说就是小半刻。
因慕容煜要上朝,除了锦一,他又给了清歌三名暗卫,让她有人能够使唤。
有了慕容煜的首肯,清歌便不再隐忍了,将施粥的事禀告了慕容老夫人,得到她的赞同后,便开始着手处理。
事实上她是想把施粥一事交给慕容煜,请他禀告皇上,可就像他所说,朝廷有那些蛀虫存在,就是她再多给几座谷仓,都到不了百姓的肚子里,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自己筹备。
原先众人都在猜测清歌什么时候会卖粮炭,又会卖多少钱,没想到她竟是一文不卖,打算全送给贫苦的百姓与外来的灾民,这消息一传出,外头一片轰动,众人感到不可置信外,便是觉得清歌疯了!
尤其是许氏,就像有人掏光了她的金山,怒得双眼都发红了。
「那个贱人!」许氏气得忍不住爆粗口,多年来的修养在这一刻全数崩塌。
许苹憔悴了好几天,这几日好不容易好一些,一听到清歌的名字,顿时咬牙切齿。
她不敢怪许氏,只能把满腔的憎恨投射在清歌身上,若不是因为冷清歌,姑母如何会不帮她?她又怎么会被老夫人赶出去?
「姑母,她究竟是不是傻了?」许苹得知清歌打算把钱给撒出去,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许氏深呼吸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将怒气给压下去,嗤声道:「你觉得她傻?你可知她这么做的用意为何?」
许苹摇头,她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了。
许氏咬牙切齿的说:「她这是在替慕容煜博好名声,若是让她得逞,有那些百姓的爱戴,这沐国公府,皇上能不给那个贱种?」
许苹怔了怔,她没想这么深远,如今想到慕容承的爵位可能被夺走,这才感到着急。
「她心机竟是如此深沉,姑母,你说除夕那日,会不会是她早已察觉到了,所以将计就计演出那场戏?」
若是清歌在此,肯定会朝两人翻个大白眼,觉得她们才是那疯魔的人,不论什么事都能扯上爵位。
许氏倒是没想到那件事,她现在全副心思都在清歌散财这事上面,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两要被洒出去,她就心痛得无以复加,如今最重要的是怎么把这事给搅黄了。
「承儿呢?怎么还没来?」许氏等了许久,依然见不到慕容承,有些不悦。
提到慕容承,许苹脸色黯淡,双眼有些泛红。「我也不晓得,最近我几乎没能见到表哥,他似乎在躲着我……」
她也不知道慕容承为何要躲她,有一回她特地堵在大门,一直到天黑都没能见到他,后来才从他的贴身小厮口中得知,慕容承早早就回府了,然而她却不晓得。
几次下来,她如何还猜不到他在躲她,只是她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躲她?难道就因为她帮着姑母害冷清歌?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便感到浑身发冷,彷佛坠入了寒潭,一个兰郡主她便已比不过了,更何况是再加一个冷清歌?
兰郡主也就罢了,她知道慕容承对她压根就没感情,就兰郡主那样的个性,她也不怕慕容承会对对方动心,只要她能嫁进国公府,就有把握稳住他的心,但对清歌,她知道他是真动了心思。
为了这事,许苹这几日几乎吃不下也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若是以往,慕容承肯定心疼不已,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嫁了人的女人,连见都不见她,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恨死冷清歌了,真的恨不得杀死她!
「姑母,咱们不等表哥了,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许苹甩开心头的忿恨,忍着心伤,低声问。
许氏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杀意。「我本不想这么快动手,可再这么下去,国公府都得拱手让人了。反正那贱种已经死了三个未婚妻,就是再多一个,也不会有人怀疑。」
许苹有些不解,随后瞪大眼。「姑母,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许氏见她眼中有些惊恐,双眉拧了拧,却没有多解释,而是又道:「明日你跟着去施粥,然后……」
许苹听见姑母的话,双眸顿时瞪得大大的。「姑母,这、这要是被人知道了,我、我不行的,我不敢……」
姑母竟让她在粥里下毒,要是被发现了,她还有命活?
许氏见她如此不争气,很是不悦。「不是说了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乖乖做?难道你不想留在国公府了?」
她也不想这么威胁许苹,实在是出于无奈,她最信任的人便是庄嬷嬷,可惜庄嬷嬷伤了腰在休养,贴身丫鬟就是再忠心,她也不敢将这事交付给她们,许苹虽是蠢了点,可毕竟是她的侄女,再如何也不会背叛她,只要好好调教,总能成事。
许苹闻言,脸色更加惨白。「姑母……」
她自然想留在国公府,但让她做那样的事,她实在做不到……
许氏见她如此懦弱,忍不住训斥。「就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当侯爷夫人?」
她已替许苹物色好对象,正是奉南侯府的嫡长子,不仅已被封为了世子,且生得英俊非凡、才学出众。兄长不过是个五品官,能说上这样的亲事,全赖她的努力,否则以许苹这样的身分,哪能说上一门这样好的亲事?
到时候慕容承娶了兰郡主,许苹嫁给奉南侯世子,有了他们两方的支持,沐国公府绝对是手到擒来。
然而这样一门好亲事,听在许苹耳里却犹如雷响。「姑母,我不要当什么侯府夫人,我只想嫁给表哥!」
这是许苹头一回向许氏明言她想嫁给慕容承。
「胡闹!」许氏脸色一青,重重拍了下桌子。「你表哥就要与兰郡主成亲了,如何能娶你?你表哥为何要娶兰郡主,难道你会不知道?」
许苹紧紧的咬着唇,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没有雄厚的家世,不能帮助表哥谋得世子之位,我也知道以我的身分没有资格当表哥的嫡妻,但我就是喜欢表哥,就想嫁他,就是作妾我也——」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许氏一巴掌给打断。
许苹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给打偏了脸,整个人踉跄了下,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许氏,满眼泪花。
许氏一挥手便后悔了,许苹是兄长唯一的嫡女,自小备受宠爱,尤其是许苹与她年轻时有七、八分肖像,就是亲生女儿都没许苹那样像她,正因如此,她对许苹也是万分的疼爱,舍不得骂、舍不得打,如今却被许苹一句话给气得动了手。
可许氏是真的气坏了,虽说她有私心,却也是精挑细选,奉南侯的嫡长子不论是家世还是才情都是上乘,她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才说上这一门亲,许苹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想作妾!
这丫头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正妻都没办法,还是未来的侯爷夫人!
许苹的自甘堕落让许氏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
「姑母,你竟然打我……」许苹捂着脸,泪水不停的落下。
见她哭得凄然,许氏深吸口气,强逼自己硬下心肠。「正是要打醒你。想作妾?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好好的嫡妻不当,你居然想着当妾?你以为你爹娘会肯?就是你爹娘肯了,我也不肯,要真让你当承儿的妾室,我以后拿什么脸回娘家?」
大哥将唯一的女儿交给她,就是希望她替许苹谋一门好亲事,若是知道她让许苹给承儿当妾室,会怎么想她?
许苹听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的落泪,眼底满是执拗。
许氏见她那模样,气得胸口发疼,沉声狠下心道:「等这几日大雪稍停,我便让人送你回去。」
只要离得远了,许苹的心思或许就能断了也说不定。
许苹这阵子本就因慕容承躲着她而患得患失,加上许氏这番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忍不住哭着离去。
许氏见她转身就跑,满肚子的火,清歌的事还没解决,又多了一个许苹,实在让她头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