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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运年年(上) 第五章 长相是最好的证据(1)
作者:千寻
   
  把做好的鱼片往桌上一摆,顾绮年笑道:“其实如果鱼片能加上一点凤梨味道会更好,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试试看。”

  “凤梨是什么东西?”阿青发问。

  “是一种水果,里面的肉是黄色的,微酸微甜,带着香气……”顾绮年越说越小声,看着大家一头雾水的样子,没见过凤梨吗?如果所有人都没见过,为什么她知道?

  闭上眼睛,细细回想,她曾经在哪里见过凤梨?什么时候用凤梨做过菜?

  为什么她知道凤梨长什么样子?她……是谁?

  她是谁?脑子又一阵阵钝痛起来……

  “这位姑娘,不知道怎么称呼?”许掌柜上前请教。

  “顾绮年。”顾绮年没说话,莫离帮她说了。

  “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到福满楼来掌勺?”

  此话一出,厨房一阵哄然,有人开心,有人不满。

  开心的是因为顾绮年不藏私,如果能在她手底下学做菜,不出几年自己就能独当一面。不满的当然是大厨了,于他们而言,顾绮年是个强劲对手。

  “谢谢掌柜看重,不过身为女子……”顾绮年只说两句话,但“身为女子”四个字就够清楚的了,身为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身为女子不能与男子共事,身为女子限制很多……

  许掌柜理解,点点头,道:“今日对姑娘不敬,还望姑娘大量。”

  顾绮年摇摇头,说道:“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我想,我还是从后门离开。”

  酒楼里不晓得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不管是顾绮年还是福满楼的笑话,总会有多嘴喜生事的到处传扬。

  许掌柜望向莫离,她一脸似笑非笑的,这丫头万万得罪不起。“姑娘厨艺精湛,福满楼输就是输了,哪能怕人知道?且今日得姑娘指点,往后也能端上这样的好菜给食客品尝,福满楼只有感激的分儿,哪有压人一头的理。姑娘到前头坐坐吧,我让厨房整治一桌菜,给姑娘赔罪。”

  “不了,我们得早点儿回去。”顾绮年婉拒。

  “那姑娘带两只酱鸭子回去吧,不少人排队想吃咱们福满楼的酱鸭子。”

  莫离横插一句话,说:“最好是名副其实。”

  许掌柜心知莫离和主子有关系,这会儿就算她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他也不敢生气。他笑咪咪地,四两拨千斤地道:“如果酱鸭子不合姑娘口味,只好再请顾姑娘指点指点。”

  “许掌柜真是好算计。”果然,商人最奸。

  “做生意嘛,不懂得算计,怎能帮主子挣钱?”

  “你家主子倒是运气,找到你这个好掌柜,处处不吃亏。”

  “好说、好说。”

  两人一路走一路斗嘴,顾绮年苦笑摇头,老的小的谁也不让人,真让两人兜在一块儿,甭说《红楼梦》,《三国演义》都能演上了。

  三人走到前堂,许掌柜拱手向食客们说:“顾姑娘果然好手艺,方才在后头指点了咱们厨子几手,这会儿还没走的,厨房会每桌送一盘空心菜给大家尝尝味,请客官稍待会儿。”果然是个老人精,算计起生意,没人比他行,轻轻松松几句话,表明福满楼不但没有仗势欺人,还谦逊认输,并且已经受到指点,往后蔚艺会更上层楼,好话全让他说尽了。

  送上空心菜后,食客品尝味道,均啧啧称奇,不过是一盘青菜,竟能做出这番滋味,那……其他两道呢?

  都已经吃饱了,可是不把另外两道尝过,怎么甘心离开?于是大家纷纷点了蒜泥白肉和醋溜鱼片。

  顾绮年笑望许掌柜,福满楼的东家果然运气好,能雇用这位厉害角色,明明是必败的局,硬是让他做出赢面。

  莫离挤挤鼻子,凑近顾绮年说:“用一盘空心菜,钓出两盘蒜泥白肉和醋溜鱼片,真是小人。”

  顾绮年一笑,说:“这就是生意人。”

  许掌柜让伙计端来茶水、点心,安排莫离和顾绮年在原本的桌子坐下,等酱鸭子送上来,自个儿笑盈盈地招呼其他客人去。

  “后院那几只鸭子可真要感激许掌柜了。”顾绮年笑道。这些天,阿离老盯着几只鸭子,时不时问:“几时才能宰?”如果她是鸭子,光是吓都吓瘦了。

  “那得福满楼的鸭子烧得好,要是手艺太差,我还是得盯着后院那些鸭子。”

  “没见过舌头像你这么刁钻的,依我看,福满楼的厨子也算不差了。”

  “不差,还是有个差字。”

  两人说笑间,门口进来几个男人,带头的是卫翔祺,身后跟着刘铵、辛焕光……几个官员,都是大官儿,气势自然比常人强。

  他们一进大门,食客纷纷转头望去,顾绮年和莫离也不例外。

  当顾绮年的视线遇上刘铵那刻,她全身发抖冒冷汗,惊恐在身子里乱窜,是他,她在大街上看见的男人!

  明明没见过,明明不认识,可是她害怕得好厉害。

  她没想要哭的,可是眼眶自己红了,鼻间自己酸了,她不想伤心的,可一颗心被人切成七、八瓣,痛得她皱眉。

  “你怎么了?”莫离问。

  “我不知道。”她带上哽咽哭声。如果知道就好,如果明白前因后果,她就不会吓成这样,她是真的无法理解自已啊……

  莫离狐疑地望着门口那群男人,顾绮年是被谁吓到?卫翔祺吗?

  许掌柜热络地把一行人引到楼上包厢。

  等人全离开了,顾绮年才说:“我要回家,立刻、马上!”

  话一出口,无来由的泪水翻落,莫离被顾绮年吓到了,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酱鸭子,她把顾绮年买的布料敞开,把干果和一堆不沾布的东西全包进去,负在背后,剩下全摆进一只箩筐里,她腾出一手,把顾绮年扶腰撑起,两人走出福满楼。

  莫离是架着她“飞”的,顾绮年的两条腿几乎没沾到地面,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待春院,只觉得恍恍惚惚、迷迷糊糊,她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

  这是第二次,第二次遇到那个男人,第二次惊慌失措,第二次……头痛欲裂……

  不过,她很快就真的头痛欲裂了——在发现枢枢省省舍不得用的银子不翼而飞之后。

  气息不稳,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葛嘉琳的目光教人惊悚恐惧。

  徐寡妇……很好,当年没等她死绝再丢出去,留她一口气,却给自己添上麻烦,如果不是已经死绝死透,她不介意再赏徐寡妇十刀八刀。

  视线扫过跪在门边的孪生子,他们长得太像王爷,眼耳鼻口无处不像,根本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若她敢矢口否认他们的身分,怕会被外人的口水淹死。

  但她怎么能认?怎么肯认?一个下作娼妇生的孩子,凭什么?!

  胸口起伏不定,两道杀人的目光射向地上的徐娇。

  徐娇心底发怵,她后悔了,不该冒这个险的。

  当年收留徐寡妇,本想透过她,攀上王府这棵大树.谁知徐寡妇命歹,孩子来不及生下人就殁了,她不是没想过,把两个婴儿往河里一丢,从此再没自己的事,可孩子震天的哭声让她不忍。

  一念之差,留下孩子,幸好阿大、阿二安静乖巧,没费她什么功夫,一天天,这对小子越长越俊、越长越聪明,一看就知不是他们那种小地方的孩子。

  养着养着,养出几分骄傲,她还想呢,要是他们够能耐,当上大官,自己不就成了诰命夫人?

  前几个月,村口的李狗子上一趟京城,回去说嘴,说阿大、阿二像极了靖王爷。李狗子只是想炫耀他见过京城里的大人物,这才拿两个小兄弟开玩笑,却让徐娇上了心,徐大、徐二的亲爹爹是谁,旁人不知她却是清楚的。

  接着考虑好一段日子,她才决定收拾包袱进京。

  她大起胆子拦马,差点死在马蹄下,可她不后悔,因为这一照面,确定李狗子的话无半分差错,王爷果然和阿大、阿二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

  她以为膝下无子的靖王爷会看重徐大、徐二,而身为孩子们的养母,她当然要跟着过富贵日子,没想到王爷居然说,这种事要让王妃作主?

  两句话,兜头泼她一身冷水。

  亏她还一肚子美梦,心想:王爷连徐寡妇都能看上眼,那么比徐寡妇更美艳的自己,岂不是很有机会?更别说她是两兄弟的恩人。

  这会儿她几乎想打退堂鼓了,徐寡妇那一身伤历历在目,靖王妃是不能招惹的!

  几次她想把孩子丢在客栈,自己回乡下,又觉得不甘,反覆犹豫考虑,最终大起胆子走这一趟。

  可进到王府,见到王妃,她彻底明白了,这种地方不是她可以妄想的。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们是王爷的骨肉,嗯?”

  轻轻“嗯”一声,徐娇全身抖个不停,王妃没说重话,她却感到像有一柄大刀悬在自己脖子上,鸡皮疙瘩此起彼落。

  “回王妃的话,徐寡妇死前,一再求民女把孩子送回王府,她口口声声说孩子的爹是靖王爷,至于她说的是真是假,民女也不知道,如果王妃不认,民女立刻带他们离开。”话说得飞快,手脚抖得厉害,这会儿她但愿自己从没进过王府大门。

  葛嘉琳横眉,这个蠢妇!她不认?她敢不认?!两张脸摆在那儿呢,徐娇要是胆子肥一点,把孩子带到大街上招摇,再把他们的身世东讲讲、西讲讲……京城上下有多少女人盯着王爷,到时就算嫁不进来,把她的名声抹上几笔黑,皇帝跟前她要怎生交代?

  慢慢地,一口口把杯子里的茶水吞进肚子,她缓和怒气。“倒也不必这样,虽然死无对证,他们确实长得有几分像王爷,要不,你们先留下,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徐姑娘,你说如何?”

  阴森冷冽的口气,让人忍不住起了寒颤,徐娇心头一阵紧缩,胃隐隐作痛。

  原本她确实是打着能留在王府里的主意来的,可现在王妃要让她留下,她哪敢?

  她俯身,慌慌张张地猛叩首,说道:“王妃铙命,民女只是应昔日旧友之托,才会上门为她完成遗愿,全怪民女愚蠢无知,给王妃添麻烦了,民女知错,民女再也不敢了,民女现在立刻带他们走……”

  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硬要闾,既然都来了,还想全身而退……当这里是她家蔚房?“万一孩子真是王爷的,你这一走,我岂不是要担上恶名?”

  葛嘉琳的目光像利箭,射得徐娇千疮百孔。

  “要不……阿大、阿二留下,如果他们是王爷的孩子最好,不是的话……王府也不缺两碗饭,就让他们当个随身小厮,也算是谋了个好出路,他们很乖的,王妃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听话……”

  徐娇的话让葛嘉琳舒展了眉目,是个识时务的,既然如此……也好,不过是两个四、五岁的孩子,能搅起什么大风浪?

  淡淡一笑,葛嘉琳说道:“既然你这么讲,不管孩子与王爷有没有关系,你终究养育这么多年,也算是善心。翡翠,拿三百两银子赏给徐姑娘。”

  翡翠点头应下。

  翡翠和紫鸳是王妃的陪嫁丫头,紫鸳在主子的新婚夜里,不小心引起火灾,被杖责五十,没熬过,死了,剩下翡翠,她学会不想、不说、不听、不问,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宁可让主子觉得她蠢,也不替自己添事。

  徐娇松口气,领了银票就要离开,徐大、徐二发现养母不带走他们,竟也不哭闹,只是傻傻地看着她离去。

  他们是从小一路被打骂长大的,性子有些畏缩,连说话都不太敢,更不可能像一般孩子那样胡闹。

  见状,葛嘉琳松一口气,这两个孩子是脑子不好吗?

  她招招手,想让他们过来,可两人老半天没反应,像被吓呆似的,葛嘉琳心生不喜,这孩子哪有王爷的模样?不过是外貌像罢了。

  翡翠送走徐娇,走进屋里。“禀告王妃,唐管事来了。”

  他来做什么?王妃双眉微蹙,眼底带着微微不耐,是代替王爷来嘱咐她善待孩子的吗?“让他进来。”

  “是。”裴翠转身出去传人。

  徐大、徐二还是像木头一样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唐管事进屋,躬身道:“奴才给王妃请安。”

  她笑言问:“唐管事这是做什么?翡翠,快请唐管事坐下,上茶。”

  一番让坐后,唐管事方道:“王爷知道两位小主子的事了。”

  果然!一抹不悦闪过,她脸上微凛,是谁多嘴?张柔儿、喜雀……能怀疑的人多了去,徐大、徐二一路进了王府后院,两张和王爷相似的脸呐,消息恐怕已经炸开,那些女人岂能轻易放过?恐怕一个个都存了心思。

  她很快压下愤怒,挂起笑脸,问:“王爷在府里吗?要不,我领他们去见王爷?”

  “王爷说不必见了,先让人养着再说,王爷让奴才来向王妃传几句话。”

  “王爷说,他在乎的是嫡子,不是外头乱七八糟女人生下的孩子。听说城外的观音寺很灵验,忠勇侯夫人去求了送子观音回来,短短几个月就怀上了,不知王妃何时有空,奴才可以为王妃安排。”

  几句传话让葛嘉琳安心,是啊,庶子再多又如何,王爷在乎的是嫡子,那些卑贱女子生下的能上得了台面?

  是她过度担忧了,膝下无子,让她多思多虑,不管是之前的顾绮年,还是现在的徐大、徐二都一样。

  她把王爷看得浅了。

  “就这个月十五吧,我先斋戒沐浴三日,再到观音寺。”

  “是,奴才会将话传给王爷。”

  “王爷有没有说,要把孩子养在哪里?”

  “王爷说由王妃作主。”

  不想看孩子、由她作主,那是不是也代表……不上袓谱、不认身分?

  王爷的态度够清楚了,他没把庶子看在眼里,更正确的说法是,他根本不认为徐寡妇能生出什么好苗子,只是想着他们身上流的毕竟是自己的血,不愿意让他们在外头流离颠沛。

  放下茶盏,她开始盘算。要把他们放在身边养吗?

  无端端地恶心自己,何苦来哉?万一她做得太好,王爷索性让他们寄在自己名下……

  不,她绝不让这种事发生。

  那么要养在哪个侍妾手下?张柔儿?喜雀?柳姨娘?

  不,不管是谁,只要生不出孩子,她们就会拿两个孩子作文章,万一引得王爷对他们注意,事情可就不美了,毕竟他们长得太像王爷。

  所以养在哪里才能让王爷见不着、记不得?

  顾绮年从来没有这样对过莫离,但她实在太生气了,连续十天都不同她说话,煮好饭菜也不招呼她。

  莫离小心翼翼,仔细谨慎,这几天倒有几分下人的味道了。

  顾绮年不喜欢多想,却也不是呆瓜,没事莫离干么鼓吹她上街?

  就算是外贼闯入好了,孟侧妃随便一支簪子、一副耳环,都比自己那一百五十二两更有价值,怎么,那些东西半样不动,偏偏偷走她的银票?

  这叫什么?叫内神通外鬼,分明是“那位主子”看不惯自己,让下面的人来干这勾当、等她身上没钱之后呢?鼓吹她去偷孟侧妃的嫁妆?再来呢?以窃盗为名要她的小命?顾绮年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值得被惦记?

  顾绮年不理莫离,莫离都快要憋死,虽然还是有得吃、有得睡,虽然还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就是很难受啊……她再也忍不住了,丢下锄头,冲进厨房。

  顾绮年在腌泡菜,她把一棵棵白菜埋进新瓮里,明知道莫离站在自己跟前却不肯抬头。

  “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给个期限。”莫离朝她扬声大喊。

  顾绮年别过脸,不回答。

  “又不是我的错,我又没有偷你的银票。”

  不是她偷的就没她的事?真把她当成笨蛋啊!

  用力吐气,顾绮年直起腰,问:“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来偷银票?”

  她可以说谎的,但是……接触到顾绮年那双澄澈通透的阵子,谎话在舌尖绕了两圈,还是吞回去。

  “你明知道有人要来偷银票,还故意说服我出门,你说,这样算不算帮凶?”

  莫离想找几句话替自己反驳,可是……怎么反驳啊,顾绮年又没说错。

  “那些钱不全是我要花的,你想吃好的、穿好的,想让日子过得顺利一点,都得靠那些钱,现在银票不见了诉我,以后日子要怎么过?你可别指望王妃会送银子过来。”

  “我不是说过,孟侧妃那边随便卖一支簪子,就比你的银票还值钱。”

  “是你希望我当小偷,还是你的主子要我当小偷?他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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