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眩很严重。
天亮,她晕到下不了床,要缓缓起身,先在床沿坐上一点时间,才能让天空不在头顶盘旋。
她上班下班,闻到什么味道都反胃,她讨厌正餐,只喜欢没营养的乱七八糟食物,原本看到凤梨会起鸡皮疙瘩,现在胃口大变,想到凤梨会忍不住流口水,凤梨饭、凤梨汤、凤梨冰,任何东西加上凤梨都让她觉得美味。
是老板先发觉她的不对。
他让一股浓浓的凤梨香吸引,走到殷艾桌边,看见她满桌的凤梨。
“我早上经过菜市场,看见凤梨大拍卖……”她讷讷解释。
殷艾让他联想到女友的情形,意有所指地说:“如果生理期不正常,应该请假去看妇产科。”
一语惊醒梦中人,殷艾最近工作太忙,月经好像很久没报到。
“不公平,老板对殷艾偏心。”同事插话。
“老板怎么了?”几名同事从电脑前把头拔出来。
“老板说殷艾生理期不正常,可以请假看医生。老板,要是不顺能请假的话,你今天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员工不在工作岗位上。”
“请生理假有什么问题?顶多扣全勤奖金。”
皮笑肉不笑,老板冷眼看发言职员,要不是受学弟威胁,他何必关心员工的生理期,只不过生理期……呵呵,生理期,风流学弟大概脱不了关系。
殷艾尴尬说:“我很好,不需要请假,谢谢老板。”
再入座时,她努力回想,上次的生理期在几月几日报到?可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正确结论,算了,接受建议,走一趟妇产科医院好了。
怎么办?她颓然地靠在墙边。
想着力夫的拘束,想他说孩于是麻烦的另一解,想到他说,给他时间逃跑……要让他逃跑吗?还是恐吓加威胁,逼迫他把责任背上肩?不,她没本事逼他,弄到最后,会轮到他来说服自己利用先进的医学科技,解决麻烦。
他会怎么说?大概会分析工作对人的重要性,告诉她,事业是女人一辈子的事情,他甚至会说服她,为家庭小孩牺牲未来是不智的决定。
倘使她太固执,他还会用温柔的口吻说:“我们都没有心理准备,生下孩子,是对孩子最大的不公平。”
他的口才很好,她总被说服:他很聪明,提出来的解决方案一定是最好的考虑:所以,她能做的选择不是留不留下孩子,而是要不要被说服。
该被说服吗?该冒着惹火他的危险,隐瞒孩子的存在?
走过百货公司,看着橱窗里的模特儿时,她自问,要留下孩子吗?不知道!
行经十字路口,眼光停在行路人脚跟上,她自问,为孩子失去乔力夫,会不会还憾?不知道!
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殷艾在每个步伐问问,哪个决定会让自己痛苦一生,哪个决定会让自己后悔较浅?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回家,打开门,她闻到一阵浓烈的奶香味。不由自主地,她反胃。
她猛吞咽口水,然后在视线接触力夫阳光笑脸的同时,所有的问号得到正解。瞬间,她作出最现实的决定。
对,相当现实的决定——她、不、要、乔、力、夫。
为什么现实?因为,如果她选择乔力夫,她必须和很多女人分享他的体贴和笑颜,如果她选择宝宝,那么八个月后,她将拥有一张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不需同人分享的阳光笑脸。
很有道理对不?她是满身灰暗的女人,若能拥有一颗专属太阳,多么幸福美妙!她可以教导她的太阳爱自己,教导他对女人专一,也能够把力夫给她的绘画技巧全力传递,说不定未来,她能养出一个达文西。
很有道理的分析吧,只是……这么有道理的分析,会分析出她满腹辛酸。
深吸气,她不哭,如果今夜是他们最后一场戏,她要有始有终,不要含泪写结局。
“这么晚才回来?”力夫走近,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上。
“有事。”
眼珠转两圈,她推开他,走到桌边拿起杯子倒水。
粉红色是她的,浅蓝色是他的,过了今天,她要把他的浅蓝细细收藏,将来把它们送给她的宝贝,让他和爸爸一样,穿蓝色大拖鞋,包裹蓝色大浴巾,蓝盘子、蓝筷子、蓝杯子……对了、对了,她还要学一手好厨艺,为宝宝煮爸爸最爱的义大利面。
她怎确定,一定生男生?不知道,她就是相信,肚子里面装的,是个小小乔力夫,爱笑、爱说服人,就算不精心软导,也会长成EQ超强的高魅力男性。
“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力夫说。
殷艾回神,面向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常。“可以。”
“说吧。”
“把钥匙还给我。”伸出手,她很棒地堆出笑容。
“什么意思?”
皱眉,他走到她身前十公分。
“我想……游戏接近尾声,熄灯号将要响起。”她替他倒杯水,说得不轻不重。
“游戏?”推开殷艾的水杯,他瞪她,不确定她说的话等于他脑中所想。
“成人游戏啊,该结束了,我们在一起太久。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喜新厌旧。”殷艾说得轻松。
她不喜新厌旧,但她习惯把自己和他归类成同路人,好教他放心,纠缠不清绝不会发生在两人之间。
“你有新对象?”斜眼,他问。
“是碰到一个蛮不错的男生。”
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倾全力忽略心底抽痛,分割爱情……一定很痛,不过,只要不出声、不呼救,别人自然不会知道她好痛。
“你怎么知道他不错?”掩不住的愤怒升扬,他失去优雅自信。
“试试罗。”
刀子绞上,那是凌迟的痛,一吋吋、一分分凌辱她的神经,有没有听说过,女人的忍受力比男性强上十倍,这痛……她忍得下。
”章殷艾!”他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摇晃她,第一次,他尝到被抛弃的感觉,胸口撞上大石头,撞得他头晕目眩,呼吸窘迫。
“你很生气?你爱上我了?”她抬高头,要笑不笑地望他。
她的冷笑逼出他的骄傲,用鼻孔瞪她,他比她更骄傲十倍。
“爱上你?哼!想太多。说吧!为什么想换对象?他愿意承诺你一辈子,他说,不管怎样,会为你的明天守候?他告诉你那些有关家庭、孩子的虚词?他对你编织无数谎一百?”他咄咄逼人,一句句,将她往墙角处逼。
“宾果,他是说了这些话,他不觉得孩子麻烦,不认为家庭拘束,他说有我,再大的束缚,他都心甘情愿。”她火大,推开他,反击。
“你不会天真相信吧,男人说这种话没有半分真心。”他嘴角挂着讥笑。
“假话比真话中听,他没真心、你也没,至少他肯为我编织谎言,安慰我的幻想,即使在你眼中这叫做无聊。”
受不了他的讥笑,她往卧室跑。
“婚姻是你的幻想?不会吧!这么自信的你,需要依赖婚姻来安慰自己?”他追在她后面,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放开我,请你绅士一点。”
推推挤挤,她的拳头落在他胸瞠,他不放手,今天绅士休假。
“你喜欢他,因为他是绅士?”他嘲笑。
“没错、对、正确,他是绅士,他不玩弄女人感情,随口一句你情我愿就交代过去,他没有崇高的EQ,却也没有女人对他抱持怨恨。他和你一样好看、一样有才华,也一样有钱,但他对感情慎重得让人窝心安慰。你说,有这种男人,我何必留在你的游戏里?”
伤到他了,殷艾一清二楚,这是她不多的选择之一,推开他,她才能留下孩子,掌控自己想要的生活。
怒极,他将她往后推,殷艾没站稳,跌进床铺间。
“他知道你是个喜好情欲游戏的女人?他知道你的床上功夫是由我一手训练?或者他早在我不知情之前,就尝遍了你的滋味。”
跪上床,他把她钳制在身前,将她的双手举高,压在枕缘边。
“他很感激你的训练,还说我们的性生活和谐,你是最大功臣。”她不怕他,死鸭子嘴硬。
“我认识他?哦,是你那位优秀了不起的老板先生?”他气疯了,不在乎自己在她腕问留下青紫痕迹。
“关你什么事?你想向他求证自己的教学成绩?”她笃定了要和他闹翻。
“不,求证这回事,我喜欢自己来。”
说着,他俯身,不理会她的反抗封住她的唇舌,他吻她,吻得激烈热情。
她死命推开他,却撼动不了愤怒中的男人。
一个用力,他撕开她的衣服,低头,他在她雪白肌肤上留下无数印记,他挑开她的防卫,长驱直入,他不管她的感受,只在意自己的强烈愤怒。
他在她吟哦问驰骋,他在她狂乱问证明自己,他要她清楚明白他的重要性,要让她理解,他们之间的游戏,她无权说暂停。
一回一回,他要了她无数回,他用欲望填平心中的难解,他恐慌,不明所以,他忧郁,同样的不明原因,他企图用肉体的亲密解决,却没想过,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声音停歇,他们并躺在床上,不发一言。
见识了他的霸气,她加倍笃定,要是知道宝宝存在的事实,他会更霸道、不讲理。
泪滑下,纷扰在心间,她知道决定不会改变,也明白留他一辈子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
她相当贪心,短暂关系已满足不来她的所欲,偏偏她追求的永恒距离太遥远,两权相较取其轻,再次,她逼自己让他离去。
淡淡地,她起床着装,淡淡地,她从高处往下看,傲慢地凝视他。
“是我的EQ太差,处理不来和平分手,还是你的EQ没有想象中好,应付不起分手?”
力夫的拳头在棉被下紧了紧,本想和殷艾坐下好好谈的,可是她那么迫不及待赶他离去,他怎能心平?
“他要来,所以你忙着要我走开?”
“你要怎么想,随便,我不在乎。”靠在门边,她似笑非笑。
“你不后悔?也许他是个错误选择。”
“我选择你难道不是错误?”
厉害!她总是破他的纪录,她没对他主动追求,没有屈服于他的魅力,没有对他要求天长地久,甚至连分手都由她主动要求。
物克一物?力夫苦笑。
下床,他忽略她的眼光,重新镇定起情绪,她喜欢赢,他一样不爱输,有什么了不起,分手就分手,走出这扇门,不知还有多少女人在门外等候。
优雅起身,优雅着衣,优雅地在镜前梳梳头发,他是优雅的乔力夫,一直都是。
他走出卧室,她跟随在他身后,这是她最后一回送他出门,没有晚安吻,没有约定下一回,她只是安静走动,安静跟在他身后。
门开、门关,在门合他刹那,她背靠门扇,缓缓地滑落地板。
结束了,阳光撤离生命,她的世界顿时冷清……压低声音,她允许自己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