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师兄给的,我师兄可厉害着,能炼制许多神奇宝贝,我天天上山,踩风火云在天上飞来飞去,不用斗篷遮蔽着,怕吓着人。」儿金金三两下就吃完了花卷,看苏雪霁却没什么胃口的又把花卷放回去碟子里。
她能理解,惊魂未定的人,哪来的胃口?
「你救了我一命。」在他心里替儿金金描补的身分就是一个神秘的侠女,那师兄便是拥有高道法的高人。
「你我夫妻一体,不救你救谁?」
「你拥有这些神奇的技能,伯娘对你半点都没有怀疑过?」这问题盘桓在他心里已久,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可以问。
「伯娘视我为己出,平常的用度和堂姊并无二致,我这些雕虫小技又哪里派得上用场。」原主算得上是没什么烦恼的孩子,除了年节被气氛感染,会想到她那把她丢下不管的爹,还真没什么艰苦的遭遇。
「那你又是怎么去学到这身本事的?」
「我哪来的本事?也就天生力气比旁人大,至于隐形斗篷和风火云这两样宝贝,是大师兄给的,他在山上的学习告一段落,要四处云游去,顾不上我,就给我这两样宝物傍身,所以有本事的人是师兄。」她哪敢说这两样东西是她厚着脸皮要来的。
「那你又是怎么会去拜师学艺的?」苏雪霁见她平静的说道,心想奇人奇遇,金金应该就是那个幸运的人。
「其实我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师尊有一日云游到我家门口,可能觉得我对他老人家的眼,便说要收我为徒,所以我糊里糊涂就成了他最小的弟子了。」这点她没有眶苏雪霁,她的本体是一株八色天灵草,初有意识时,浑浑沌沌的,什么都记不住,师尊去仙友家串门子回来时,经过她住的荒山,便助她化成人形,把她带到夸父山的幽谷住下,她就和众多师兄开始了学艺的生活。
年复一年的过去,她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师尊见她无心修炼,顾着贪玩,便罚她下凡应劫,师兄送她下凡的时候告诉她,要是她这一劫能安然度过,本体的八色天灵草便能进化成九色灵草,倘若结出朱果来,便能飞升为上仙。
只不过飞升能做什么?永生不死吗?那多无聊!
当然这些她只敢在心里嘀咕,她可不想又挨师尊一顿罚。
「师尊收我为徒的时间很短,我都来不及学会他老人家的一成本事,就被踢下山了。」
被踢下凡,唯一的不好就是她偶尔会想起夸父山的师尊和师兄们,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仍一心一意的修炼着,无悲无喜,断绝情爱俗念。
苏雪霁看着蹶着嘴的她,把她揽过来,温言浅笑道:「谢谢师尊让你下山来,要不然我哪里能娶你为妻?」
这话说得中听,不过师尊他也听不见,马屁拍错了处。
*
三天后的下午,苏雪霁一行的马车终于从东城门入城,城廓气派,旌旗飘飘,守城兵卒验过了路引和述职书便放行了。
在这冠盖满京华的京城里,苏雪霁别说落脚的宅子,临时想租个房子住也不容易,他们唯一能去的只有盛国公府。
苏雪霁也无所畏惧,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心中自有盘算。
京城的道路宽阔平整,来来往往的马车轿子和行人极多,苏雪霁的马车一进到主要道路,车夫就放慢了车速,就怕碰撞了不该碰的人。
只是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马车里的两人只听到马匹不寻常的嘶鸣声,接着平稳的马车便开始不受控制的疯跑起来,这一来,别说坐稳,一不小心被摔出车子的可能性都有,苏雪霁第一时间便牢牢的用身躯护住儿金金,惊心动魄的碰撞摔磕后依旧翻车了,翻倒之后又被马匹拖行丈余,万分惊险。
惊了马,在人口密集的京城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更何况翻了车,车里的人生死不知,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头行事,丁朱华骑着马追上去把马蹄给砍了,侍卫甲跳下马疏散人群,侍卫乙跑到马车窗口边,撕去了纱帘,试探的喊:「二少爷?」
苏雪霁倒在半毁的马车中,神智还不是很清楚,模样狼狈,一听见是侍卫的声音,他催促着道:「快看少夫人要不要紧?」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一把冷光森寒的剑便穿心而出。
苏雪霁的眼中是满满的不敢置信,至死都没有阖眼。
侍卫乙冷酷的抽出长剑,甩了血迹,朝侍卫甲递了个眼色,便各自分头而去,消失在人海中。
起先惊马的时候,苏雪霁是紧紧护住儿金金的,只是马车损毁整个车壳摔出去的时候,两人也不受控制的颠倒了彼此的位置,等一切的疯狂停止时,变成儿金金在苏雪霁身下。
儿金金只觉得下腹疼痛,好像撕裂般,那痛并没有随着车厢停止滚动缓下来,而是越发的剧烈,可她摸不到自己的肚子,群众高喊着救人、救人,快去报案,有人凑近来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也不知道是不是作梦,她好像听到丁朱华几近咆哮的吼叫声。
然后,她听到了侍卫的声音,接着,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滴到她脸上,起先是一滴,接着两滴,接着越来越多,那血滴滑进了她的鼻孔,滴进了她的眼眶里,那不好的预感攫住她的心。
「太白哥哥,你还好吗?太白……哥哥……」
没有人回应她泣血般的呼叫,意识里最后的颜色变成了一片凄厉的红海。
隐隐约约的,她的身边有很多来来去去的人影和声音。
「二少夫人动了胎气,情况不是很乐观,老夫虽勉力保住,但是母亲最好到生产都卧床安胎,这样才能确保孩子能平安下生下来……」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要不是少夫人腹中还留下这点血脉,二少爷不就绝后了?」因为儿金金昏迷着,屋子里的下人说起话来直白,丝毫没有顾忌。
「我昨夜去拿水的时候就听三姑娘在灵堂上嚷嚷,说什么人都还未上族谱,也没有对外宣布认祖归宗,哪里就算盛家人,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货!结果被国公爷叫人搧了耳刮子,老姊妹你没看到,牙都掉了出来。」是幸灾乐祸的嗓子。
「国公爷气得心疾都发作了。」
国公府这两天就像走了大霉运似的,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先是尚未正名的二少爷被刺身亡,二少夫人昏迷不醒,人抬回来后,盛国公就差点厥了过去,盛英从衙门赶回来,也是怒不可遏,一状告到了大理寺去。因为事关国公府,又是当街行凶,死的还是今年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平德帝大发雷霆,严令大理寺和刑部查办,破案日期给得尤其严峻。
大理寺责令上下,没人敢打马虎眼,这一查,行刺之人居然和国公府有着莫大的关系,两个侍卫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正要服毒,被大理寺的人逮了个正着,极刑连番用上,两人不是铜筋铁骨自然是挺不住招供了。
除了主谋盛辞被供出来,连夏江城和魅生城发生的火烧驿站、收买江湖人士刺杀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
这一切指向盛国公自家人,盛国公把盛英叫来痛骂了一顿,心疾二度发作。
盛国公府这两天着实不好过,大夫太医不停的往府里请,孕妇老人,还有盛辞的姨娘因为儿子被抓进刑部大牢也倒下了,这样还没完,府里除了病号,还有丧事得办。
大房女眷,噤若寒蝉。
二房趁机崛起,夺了大房的中馈大权,接二连三,乌云罩在国公府顶上,也闹得京城之中人尽皆知了。
先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孙流落在外十几年,终于要回来要认祖归宗了,不说为什么嫡孙会无缘无故的流落在外,生死不明,国公府当年没有追究,却为了掩盖丑事,对外宣称嫡孙夭折,现在又峰回路转的把人找回来,也算得上是桩喜事吧?可瞧瞧喜事都变成了什么?白事啊!
庶子买凶杀嫡子,只能说胆大包天,有心人细细推敲,一个庶子敢这么做,也是有恃无恐吧,简直目无法纪,这盛国公府在外听着好,没想到里子却这么不堪,在权贵圈的名声也算完蛋了。
「各位老姊妹,大夫说了,我们家少夫人需要安静,要说道,外面说去吧!」
儿金金听见了毛嬷嬷疲惫至极又不客气的撵人。
仆妇们虽不情愿,嘟囔了两句就下去了。
毛嬷嬷关上门,回过头来,却看见儿金金睁着眼睛看着她。「少夫人,你可醒了!」
「扶我起来。」儿金金很冷静的吩咐,靠自己的力量,她连坐都坐不起来。
毛嬷嬷虽觉少夫人冷静过头了,但还是极尽小心的把她扶起来,又细心的替她在腰际放了块迎枕。「恭喜少夫人,大夫说少夫人有喜,已经二月余了,只是这回动了胎气,得卧床养着直到孩子出生。」
「太白哥哥呢?」
毛嬷嬷支吾了下,「偏堂设了灵堂,二少爷的灵柩就停在那里。」
马车里混乱的记忆随着她苏醒回来了,她摸着小腹,一下又一下,指尖紊乱。「我要去见太白哥哥。」
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如果他们还在乡下,会不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只是这世上哪来的后悔药?
从儿金金的声音里,毛嬷嬷听不出她的情绪,彷佛就好像只是为了把话说完,那些个高低起伏平仄对她来说太费力了,索性也不要了,从醒过来后,一滴眼泪一分悲伤都没有,这不对啊。
会不会是伤心过头了?这如何是好?
这一路随行,她也看出来了,二少爷和少夫人的感情好得蜜里调油,按理说感情融洽,情深意长的夫妻有一方去了,另一方痛不欲生才是正常的样子吧?
夫人这样,太不合常理了,她看不懂。
「少夫人,老奴知道您和少爷的感情恩爱,但是如今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您得珍惜自己的身子。」她是舍不得她苦命的少爷,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却发生这种要命的憾事,少夫人要是悲伤过度,是会伤了腹中孩儿的。
儿金金全无反应。
就在毛嬷嬷以为儿金金要沉默到底的时候,儿金金淡淡的说道:「你这两天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她知道毛嬷嬷这条路行不通,说完话,她闭了闭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住往上翻涌的情绪。
见儿金金看似打消了去灵堂的意思,困乏的闭上了眼睛,这水灵灵的姑娘,也才两天,居然就整个憔悴了下去。
毛嬷嬷不眠不休的守着儿金金,实在也累了,毕竟有了年纪,心里再不愿走开,身子却是吃不消了。
「我让丫头来守着少夫人。」少夫人这样子,她得叫人看着,不然哪放得下心?
「不必,也让我歇着吧,叫她们都走开。」儿金金仍闭着眼,声音寡淡。
毛嬷嬷理解的点头,少夫人想独处,不想让人瞧见,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