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梁睦月抱咏美下来客厅。“你打完电话就坐在这里等,不要再起来走动,小心脚,听到没有?”
“听到!”咏美答完拿起话筒,键入家里电话。
梁睦月瞧她一眼,调头走向厨房。
“……会啦,他对我很好,嗯,我明天一定会去换药,看怎样再打电话跟你说……好,你也要注意身体,什么?还没耶,我四点多有吃了点东西,现在肚子……好啦,等一下就吃,有,大厨已经准备好晚餐……”
老妈没问起,她还当真忘了晚上还没吃饭!咏美边说话边抬头看时间,墙上挂钟指向八点半,她心头惦记梁睦月,不晓得他肚子饿不饿?
一收线,咏美马上喊人。“睦月……”奇怪,怎么没有回应?她又叫。“呦呼~~梁睦月,听到请回答?”
房子太大,加上专注,厨房里的睦月压根儿没听见咏美喊他。咏美得不到回应,心想他能在厨房干么?忍不住好奇撑起身子,扶著沙发跟墙壁慢慢蹭去一探。
没想到──
人站在厨房里的梁睦月正手拿汤杓,小心翼翼自焖烧锅里舀出香喷喷的咖哩酱。大厨知道梁睦月连开水都没烧过,所以只教他最简单的动作──帮红萝卜削皮切片、烫熟,最后盛盘上桌。
光在脑子想,他会觉得做菜不过是些切切煮煮摆摆动作,实在简单;亲临现场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炉火热,刀难拿,红萝卜圆滚难切──刚才咏美叫唤之所以没听见,实是因他忙著砍杀红萝卜,无暇他顾。
咏美看得一阵鼻酸。梁睦月这个人啊,我行我素惯了,在这世界就他最大,其他人全都是配角,要他为某人某事牺牲,绝对不可能,可是如此任性的他,现在却手拿汤杓与托盘,小心翼翼地在为她准备晚餐。
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他的确很喜欢她?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他审视大厨画给他的图样,又动手调整下花椰菜与红萝卜位置,最后点点头,洗净手准备抱咏美过来吃晚餐。
一回头他吓一跳,瞧见咏美眼里蓄满眼泪,他赶忙跑来抱起她,以为她勉强走路引起脚痛,忍不住抱怨:“明明叫你坐好不要乱跑,你看你,弄痛脚了吧?”
“不是啦,我哭不是因为脚痛,”她手勾住他脖子,脸贴在他胸口挲蹭。“我好感动,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为了我下厨。”
“谁、谁说我是为了你?”
还不承认!咏美破涕而笑,招招手要他耳朵过来。
他表情虽不情愿,但仍旧侧耳靠近。
“你脸好红!”她调侃他。“现在太阳早下山了,可别告诉我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
两人目光相对,咏美淘气吐舌,梁睦月嘛,表情就复杂了点。他佯装不悦地将她往餐厅抱,不过一见她接下来举动,酷样再也维持不住。
“谢谢你,我很高兴。”她仰头亲亲他的脸颊。
望著她明显愉悦的神情,梁睦月终于笑开怀。“坐著等我,我把晚餐端出来。”
咖哩一上桌,咏美率先吃卤得香软滑嫩的鸡腿排,夸张叹道:“好吃。”
她一赞,身旁的梁睦月马上横她一眼。“鸡腿是大厨卤的。”
马屁没拍到却拍到马腿上,大失败!
咏美一愣,连忙收敛喜色舀起白饭搭著咖哩吃下。“哇!这马铃薯熬得好透,那个咖哩,里面完全都是融掉的马铃薯……”
他又接话。“咖哩也是大厨熬的。”
咏美又是一愣。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想夸我菜做得很好吃?”
她横他一眼,点点头。
“很抱歉,你眼下这盘咖哩,只有这个……”他叉出一片红萝卜,在她面前摇摇。“是我切的。”
两人互看一眼,咏美知道他是要她别再浪费口舌,但她才不理会,手一抓将他叉子转向自己,张口咬走上头红萝卜。
咽下后,她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字说:“非常好吃。”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红萝卜……”他边说边将盘子上红萝卜一股脑儿拨进她盘里。“呐,连我的分也一起给你。”
梁睦月故意跟咏美作对,本以为这么做她会生气,没想到她竟一脸欣然地叉起吃掉。
真有这么好吃?他伸长手叉起一块进嘴,嚼嚼,大感失望地瞪她。“你骗我。”
“笨蛋!”她骂他。
梁睦月反瞪她──她骂他什么?
“重点是心意。”她看著他眼睛说话。“我都看见了,你弄这盘咖哩饭的表情,非常认真小心翼翼……或许,就像你说的,你不是特意为了我准备这东西,但我还是很高兴。”
两人相望,他耳根再度觉得火烫。没想到被人当面道谢的感觉这么窘,他低头注视盘里的咖哩舀起吃了口饭,眼睛余光瞄见咏美不动,忍不住催促。“看我干么?不是说好吃,还不快吃!”
他在害羞。咏美捂嘴笑,一感觉他在瞪她,她马上摆出正经脸孔朝他点点头。“没事,我没笑,吃饭。”
她边说边拿起汤匙大快朵颐。
吃饱饭后,梁睦月抱咏美上楼。
“等一下吃饱我得到三楼工作,有事打手机给我,不要不好意思又弄伤脚,有没有听到?”
“收到。”她知道他工作量多大,当然不敢不听话。
梁睦月一进三楼便开始工作,直到延迟的进度赶上,抬头,发现竟已经十二点半。
突然想到整整三、四个小时都没听到手机铃响,他拿起手机察看,还真的,一通未接来电也无。
是人真的没事,还是有事却昏倒了?压不下脑里的胡思乱想,梁睦月急忙下楼,推开门,发现里头人已睡歪在大床上。
他长长一叹,跨进门里。
房里电视电灯全开著,他一走进,大提琴鸣声随即入耳,他回头,目光蓦地被萤幕中的画面吸引,低柔女声在房中回荡──
海靠近我 空气湿了
黑暗温柔 凝视著我
繁星亮起 回忆浮动
曾经存在 如今隐没……
──雷光夏《黑暗之光》
梁睦月定定瞪视萤幕中的男子,感觉有如在看照片,那种恍若失魂般的表情,他一点也不陌生。
关掉电源,闪亮的液晶萤幕随即熄灭,他闭上眼以掌搓揉脸颊,自咏美出现而消失的梦魇,因为一首歌、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乍然浮现。
咏美好梦正酣,睡前她边整理帐本边听著MTV台播放的音乐,浑然未觉此一无聊打发,竟会在几个小时后击中梁睦月心防。他看著她甜甜睡脸跟散落床上的帐本发票,突然想起晚餐时她认真的表情。
心头惶惶不安随即被驱散,取而代之是一股蔓延四肢的温暖。因为咏美的出现,黑夜自此变得温暖,不再冰冷恐怖。
床上人儿一个翻动,大概不小心扯动伤脚,一声呜咽扰动房中静谧。睡梦中的她伸手欲摸伤脚,他赶来她身边压住她手。
“别动,我来。”他轻柔抬起她小腿轻拍。“这里痛?”
“脚、脚踝……”她眼未睁地喃道。
她听得见他说话?他皱眉凝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的咏美,又问:“这里?”
“嗯……”她嘴里冒出模糊哼声。
闻声他又多拍了两下,问:“哪里还痛?”
“嗯……”这声哼就拖了比较久,然后她说:“没有了。”
她真睡著还假睡著?梁睦月朝她脸凑近,只见她呼吸平稳深沉,眼皮动也未动,看样子刚才的对答如流,纯属巧合。
这家伙──就连睡著也这么古灵精怪。
梁睦月从没因为见一个女人可爱而想亲近抚摸她,咏美永远是他世界里的特例。受她粉红脸颊诱惑,他忍不住以指轻触她脸,她像只爱黏人的小猫,呢哝一声朝他露出大半张脸,那表情似乎是在呼唤他,要他多摸一会儿。
他不自觉微笑,手指真也照她眉眼鼻嘴彻彻底底抚过一遍。睡梦中的咏美轻声叹气,微勾起的粉红唇角,不断地诱惑眼前相距不过三十公分的男人。
他毫不犹豫地低头,温热唇瓣揉过她小嘴每一寸,底下的人从没反应到渐有知觉,咏美张开睡意蒙眬的眼,近在她眼前的梁睦月微笑,咬她下唇要她给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