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峥玥在安抚过严大郎君的当晚,迅速通知一十八家舖子掌柜将帐本秘密送来,并命心腹连夜重新誊写了新的帐册,将所有和严家有关的往来痕迹统统抹去。
忙乱了两日,能改的都改,不能改的也统统都一把火烧了。
另外一方面,尽管她和严氏私下放印子钱的事儿尚未爆发,但她知道严氏如果不死,早晚会拿这件事威胁她,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她让荷女的阿父把早年准备好的「第二份」印子钱借据和帐本都拿来,亲手放进了一只红木匣子底部的夹层内,而后在匣子里装上了满满的金叶子。
「荷女,你暗暗送到严家给大郎君,就说是给他打点内外用的。」常峥玥面色平静地吩咐,眸底的冷意令荷女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切记,请大郎君勿声张,莫让人知道这匣金叶子是出自常家援助,如今,万事还是谨慎些才好。」
「诺,奴知道了。」荷女接过沉甸甸的匣子,却止不住心底阵阵发凉。
没有人比她这个贴身侍女更清楚这些印子钱与帐本代表了什么?
早在几年前大娘子和严家大娘子暗地放印子钱起,这帐和借据就在严氏不知道的状况下,做出了两套截然不同的帐。
一份是常家严家各占五成,一份则是严家尽占十分,没有常家的手笔。
严氏那里虽然也有一套帐本,可都由严氏信任的侍女娟女收着,而娟女此人……家中父兄好赌,欠下的赌债都是自家大娘子为她补上的。
荷女心中寒意更深了——大娘子她、她难道一开始就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如果事有不妥,倒霉的也只会是严大娘子吗?
想起平时大娘子与严大娘子手帕之交情谊深厚,彼此姊姊妹妹叫得亲昵……荷女只觉手中的一匣金叶子好似冰凉可怕的蛇,正紧紧、紧紧地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送完之后,你也让你阿父漏夜告假赶回老家避避风头。」常峥玥眉眼抬也未抬,对着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伤口,「对外,便说是回家修祖坟吧,也有个不易启人疑窦的好说头。」
荷女浑身一抖,猛地跪了下来。「大娘子,奴、奴的阿父对大娘子忠心耿耿……」
「你在怕什么?」常峥玥看着那涂着厚厚膏药的伤口,心下越发烦躁,语气也沉了三分。「难道你也怕我过河拆桥,把你们一家推出去顶罪了不成?」
「奴不敢。奴知道大娘子心地宽仁,向来赏罚分明,绝不会让奴一家没了生路的。」荷女涕泪纵横,强忍惧色,砰砰砰地磕着响头。「奴只是……奴只是有些怕……」
常峥玥斜睨跪在地上瑟缩卑微的荷女一眼,心头滋味乱糟糟,面色阴晴不定了片刻,终究低低叹了一口气。「起吧。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我如何会轻易舍弃你们?不说旁的,常家掌柜奴仆数百人计,我也怕我这个主子叫人寒心,日后还有谁愿追随我?」
「谢谢大娘子,谢谢大娘子!」荷女激动地又磕了好几个头。「都是奴想差了,奴该死。」
你确实该死,而且是一家子都得去死,否则,我又如何能安心呢?
常峥玥只是笑笑,甚至亲手扶起了她。「去吧,办完了事儿以后,早早把你阿父他们安排回家乡,等京城的事儿都完了之后,我自然会召他们回来的。」
「谢大娘子。」荷女满眼庆幸感激,忙擦了眼泪,抱着那匣金叶子就退下做事去了。
常峥玥面无表情,纤纤手指轻轻描绘过自己美丽细致的脸庞。
她这么美,这么才干出众,又掌握了一十八家舖子和大笔金银,便是一时姻缘不顺又如何?
只要能摆脱了严家这坑泥潭,只要她额上伤养好了,又恢复昔日完美无瑕的娇颜,何愁不能寻一个更好的夫君,更上一层楼?
她脑中闪过一张英俊刚毅,迷人得不似凡人的脸庞——心一跳,随即是涩涩的苦笑和浓浓的厌恨。
若能攀上大宗师那样权势与容貌的男子,她常峥玥自可睥睨众芳,傲视大半京城,只可惜,那匆匆一面,留给她的并不是多好的回忆。
不过便是她得不到那样大人物的青睐,她那个「好妹妹」也一样,甚至现在落魄到只能跟个小贱种窝在道观里,过着迟早会被人辗压遗忘的日子。
「这几日事儿太多,我倒还险些忘了该跟这个『好妹妹』好好算这笔毁容的帐!」她一想到常峨嵋,脸庞瞬间狰狞起来,狠狠地扫落了梳妆案上的胭脂簪环,那乒乒乓乓碎了一地的声音,丝毫无法稍稍发泄抚平她胸中那口恶气。
常峥玥霍然起身,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扑扑衫裙,戴上了帷帽,悄悄地自后门出了府。
常家养了一堆没用的东西,重要时刻只会扯她的后腿,现在她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她浑然不知自己在踏出常家的那一刻,所有行迹已经被暗卫盯上了。
长空自天际突然降落常峨嵋肩上的时候,吓了她好大一跳。
「哎哟!」她肩膀一沉,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脚步,偏头看向一张无辜的鹰脸,不禁笑了起来。「长空,你下回能跟姊姊打声招呼吗?我差点儿啃了一嘴泥哟。」
长空撇撇鹰喙,很是傲娇地抬起一只爪子——喏!
「给我的吗?」常峨嵋眨眨眼,有些受宠若惊。
长空翻了翻白眼。
她从来不知道鹰也会翻白眼……呃,扯远了。
「谢谢你啊,长空。」她斜着肩,顶着长空的重量,笨拙又小心地取下了它爪子上的铜环,学着豻的手势旋转出了里头的细小锦帛,上头写着:常大,午时,买凶,小师妹小心。
常峨嵋呆了呆,挠挠头,有些困惑。「常大午时买凶,我看懂了,可……小师妹是谁呀?」
「那些混球。」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自别院大门方向传来。
「宗……豻郎!」她小脸一红,欢欢喜喜地扑过去,迫不及待现了一把。
「你看,长空亲近我呢!」
「色鸟。」豻瞪了长空一眼,长臂自然地接住了小娇娇,搂在怀里并且劲指弹开长空。「去,边儿上吃虫去!」
「嗷……」长空哀怨地瞅了真正见色忘宠物的主子,拍拍翅膀飞走了。
哼,谁要吃虫?本鸟要吃肉去!
「你怎么连长空的醋都要吃呀?」常峨嵋有些哭笑不得。
豻拦腰打横将她抱起,大步走向湖畔的竹庐中,不由分说就先摁倒狠狠收拾缠绵深吻了好一会儿,这才喘息低笑着稍稍放开已被吻得满脸娇艳发晕的小娇娇,「昨夜在宫中轮值,我满脑子都想对你这么做……」
「你、你怎么这样啊?」她忍不住害羞地摀住小脸,觉得连耳朵都红得发烫了。「不是都说正事要紧吗?」
「君上都说了,成家娶媳妇儿也是正事,和差使俩不耽误的。」他低头对着她笑,笑得她心软得一塌胡涂,只能傻乎乎地仰头对着他笑。
他越看越是爱煞了,捧起她的小脸蛋又重重地亲了一下。「傻阿嵋,怎么就这么娇憨爱人呢?」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可爱吧?」她咯咯笑道。
豻也笑了,深邃鹰眸笑意灿烂,满是宠溺与喜欢,长指轻刮了一下她的俏鼻头。「是,你最可爱。」
他俩就这样甜蜜蜜地腻腻答答了好半天,坐在他宽大怀里的常峨嵋这才想起方才收到的那卷小小锦帛,忙找出来递给他看。「常峥玥买凶要对付小师妹,这——」
「他们口中的小师妹便是你。」他笑骂了一句。「那些混蛋还不知道要改口,我既没收你入麾下为暗卫,又是他们哪门子师妹了?明明就该称夫人!」
她小脸瞬间又红得跟熟透的鲜艳果子一样了,结结巴巴道:「夫、夫人呀?我、我现在好像还不够格哩……都还没做下什么丰功伟业的大事……」
「怎么,你是想吃了不认帐?」他重重一哼。
她缩了缩脖子,连忙讨好谄媚地扑上去环住他颈项,「认啊认啊,当然认,我是那种成心吃白食的人吗?」
「既然认,那此间事一了,我便向君上请旨赐婚。」他阳刚好看的下巴霸气一昂,就这么一锤定音。「若再推诿,我便做得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榻!」
「你你你……」常峨嵋臊得头顶都快冒烟儿了,忍不住握起小拳头恨恨捶了他胸膛一记,嗔道:「都还没成亲呢,您就这么……羞我。」
「我这是疼你,疼得你都下不来床了岂不欢快性福?」他被小娇娇这么含娇带嗔地一瞪一捶,心神荡漾,险些又将人扑倒。
「今儿不许了!」她慌得抵住他就要俯下索吻的英俊脸庞,苦着小脸弱弱地求着。「我、我……那儿还肿着呢!」
前日,开了荤的豻大宗师狼性大发,连续弄了她一个下午,后来她悠悠醒来,饿得发昏在他怀里被亲手喂了一碗炖得烂烂的金丝燕窝后,才歇过一口气,又被他借词想尝尝她嘴里金丝燕窝的滋味,然后吻着吻着又滚上了榻。
这次不是在外头的临水亭里,可在他宽敞粗犷又典雅的内室中,那张几可容纳三五个大人身量的大榻上,他又……把她这样那样……
她又娇泣又呻吟,浑身上下香汗淋漓,春水涓涓……雪白娇躯上上下下布满了他留下的青青紫紫吻痕,尤其是最隐密的那处……都肿了……
虽然隔天天亮后他心疼得不得了,抱着她到汤泉为她好好洗了一身,还用皇宫中的秘制药膏子,替她那儿上药……上了药之后,虽是觉得清清凉凉地好了些,可红肿的花瓣哪里那么快就消肿了?
呜,禽兽啊……
好不容易昨儿个一个日夜,他进宫去了,她总算能睡个安稳的好觉,浑身的筋骨不再酥软酸痛得不似自己的。
可那里……现在步伐走得略急了些,还是磨疼得厉害呢!
「都是我不好,」他眸底掠过了一丝惭愧和怜惜不舍,只得深吸气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欲火,稳了稳,定神下来,轻轻搂着她。「好了好了,莫怕,我今儿让你歇一日便是了,乖。」
「才一日啊?」她脸上神情越哀怨了,猛一看跟方才的长空还挺像的。
豻不由被逗笑了,大掌抚摸着她纤细的后背,哄慰道:「好好好,那两日,本宗师是极好商量的,绝不为难我家小阿嵋了。」
常峨嵋欲哭无泪——这一日和两日到底差在哪里啊啊啊啊?!
「过几日,带你去看戏如何?」他对着她轻笑。
「好呀!」她顿了顿,迷惑地问:「看什么戏?」
「到那时,你就知道了。」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下巴靠在她幽香柔软的发际,忽然心念一动。「怎地不见你担心那恶妇买凶,欲对你不利一事?」
「有你护着我,你怎么会让我出事呢?」她沉默了一下,侧首对着他嫣然一笑。
豻宗师顿时心下大畅,鹰眸闪闪,哈哈朗笑。「没错,便是这样!有我呢,看哪个不长眼的活腻了,我自会赏他们一个痛快,谁都不能委屈了我家小阿嵋!」
自那日他硬是将她和小丘子带回别院来,便是坚定地将他俩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保护下。
他家小阿嵋有他,自然无须再单打独斗,亲身犯险地去对付所有坑害过她的人。
她早前殚精竭虑,设下一个个圈套将这几家圈了进去,后面的,自有他为她周全一切,出刀收网!
「豻郎,谢谢你。」常峨嵋紧紧环住他,将小脸埋进他强壮温暖的怀里。
无论自己前生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折磨……她都不觉得委屈了。
因为这辈子,上天已然恩赐给了她一个最好最好的男人,一份最暖最暖的幸福为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