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宫女打起珠帘,另有六名宫女在一旁守着,华美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女子,黛眉秀丽,鼻形挺俏,樱桃小口,虽然未施脂粉,巴掌大的小脸泛着青白,但仍教人心生怜惜。
寄芙细细诊脉,发现萧妃已心衰到昏迷,这样扔着不管,不出三日,一定香消玉殒。
耶律火急问:“如何?看得出端倪吗?”
她蹙眉道:“回皇上的话,娘娘这是心衰竭,是饮下一种名为锁心红的毒药才会出现的症状。”
“毒药?”耶律火顿时震怒。“竟有此事?!”
后宫嫔妃勾心斗角,他向来不放在心上,但若有人把脑筋动到萧妃身上,还用了足以夺命的毒药,他绝不轻饶!
“你可能治?”耶律火目光凌厉的看着寄芙。
为了显示不敢与君王逼视,寄芙垂下了头,敛低了眉眼道:“民女能治,不过需要耗时三日,且寝殿中只能有民女与民女的医仆,闲杂人等都必须留守殿外,方能根治。”
耶律火目光充满质疑。“朕如何能信你?”
“民女可证明给皇上看。”寄芙打开药箱子,取出数十根粗细不一的针,先施了针,不到半个时辰,昏迷已半个月的萧妃竟然睁开了眼睛。
耶律火大喜过望,忙想过去。“爱妃!”
寄芙随即阻止道:“万万不可,皇上,娘娘此时不能挣动。”
耶律火只好作罢,他对贴身大太监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只要是寄姑娘需要的,全都备齐来!”
寄芙眼见事情成功了一半,又道:“皇上,还有一事。”
她与皇甫戎打着祖师爷风不残弟子名号来,便是打定主意要一次成功,若失去这次机会,怕也没有别的机会了。
“说!”此时耶律火已对她的医术完全信赖了。
寄芙恭恭敬敬的道:“这三日里,请皇上莫要来玉贤宫,治毒期间最怕心绪波动,民女担心娘娘见了皇上太过激动会有碍诊治。”
他们已得到能在这宫中留宿三日的时间了,如今便是要让耶律火远离玉贤宫,皇甫戎才能对他下手。
耶律火点点头。“你说的有理,一切以萧妃的身子为重,朕暂时不来便是。”
这时,有个老太监躬着身子进来了,他战战兢兢的道:“启禀陛下,永平皇后听闻有妙手医女进宫为萧妃娘娘诊治,娘娘这几日身子也有些不适,想请医女到永平宫走一趟。”
皇甫戎抬眸扫了那老太监一眼,吴得福,他是甘承容跟前的总管大太监,向来很得甘承容的信任。
“净会来添乱。”耶律火有些厌烦的道:“去吧!诊好了,立即将人送回来,若是耽误了萧妃的病,唯你是问!”
“谢陛下!”吴得福感激涕零的谢恩。“老奴省得,不会耽搁太久,一盏茶的功夫一定送医女回来。”
寄芙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她有些不安的看向皇甫戎,见他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太担心,她连忙定了定心神,先是朝耶律火行礼后,这才跟着吴得福离开。
吴得福领路,他步子小,但走得极快,寄芙、皇甫戎跟着,两人又再度上了小轿,这次没多久便到了永平宫。
寄芙只看一眼便有所感,与萧妃的玉贤宫相比,永平宫有种说不出的萧瑟,根本就是个冷宫。
皇甫戎冷冷的看着刚刚开启的宫门,想来那凤仪宫已成如今皇后的居所,甘承容虽被耶律火封为永平皇后,却没有得到前朝皇后应有的礼遇,永平宫原叫做翠玉宫,是处闲置已久的废宫,过去是一位太妃的居所,还曾有闹鬼传言,如今看起来不过是稍稍整修罢了,她竟被安置到这里来了?
那个女人,谋害了亲夫,如今得到她想要的了吗?
“是寄姑娘吧?”有个大龄宫女迎了出来。
皇甫戎看了一眼,那是甘承容的心腹宫女觅云。
寄芙一福,恭敬道:“是的,姑姑,民女寄氏。”
觅云低声道:“寄姑娘,娘娘神智有些紊乱,她若说什么,你听听就好,开一副清肺宁神的药方子便是,出来之后,便有重赏,只是要记得,娘娘说的话,出来就必须忘了,不能再与他人说起。”
寄芙神情郑重的点点头。“民女明白。”
她知道此刻他们要去见的即是秦王的元配妻子,他的皇后,心中异常忐忑,比适才去见耶律火时更甚十倍。
他的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模样美吗?也不知他此刻是什么心情?虽然他进秦宫除了耶律火之外,另外一个要见的人便是甘皇后,但他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就会见到她吧……
“两位随我来。”觅云领着他们进入寝宫。
整个永平宫清冷寂静,偌大的宫殿死气沉沉,窗前,一名纤瘦的女子披着素白外袍,长发披散在肩头,连个髻也没有绾,她的脸色苍白樵悴,消瘦的身姿显得极是伶仃。
觅云稍微提高音量道:“娘娘,医女来了。”
闻声,甘承容回过头来。
见她似乎苍老了好几岁,皇甫戎极是震惊,过去那个总是雍容雅致、光彩照人的甘承容哪里去了?
寄芙也很意外,这便是甘皇后吗?脸色隐隐透着青气,身上没有半点生机与活力。
见皇后有些出神,觅云再度说道:“娘娘,医女来了。”
甘承容努力振作起来,忽地笑了。“本宫就说皇上还是重视本宫的吧?瞧,这不就让神医先来给本宫诊治,不理萧妃那贱人的死活了吗?”
这话让皇甫戎挑眉,也让觅云神色有些尴尬。
寄芙猜想甘皇后这是疯了,但她仍施礼恭敬的道:“不知娘娘哪里不适?”
甘承容忽然上前捉住寄芙的手。“你去告诉皇上,本宫有身孕了,本宫怀了龙嗣,叫皇上快点册封本宫为皇后,本宫不要当什么永平皇后,本宫要当皇后!”
“娘娘!”觅云忙去拉开主子的手。
甘承容又忽然向一旁的皇甫戎扑过去。“陛下!陛下您终于来找臣妾索命了!”
寄芙心里大惊,这是怎么回事?甘皇后怎么会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皇甫戎任由她揪着他衣襟不放,神情一片木然与淡漠。
她已经疯了,她不是认出了他,她只是在倾吐心中的怨气。
甘承容自顾自说道:“陛下,您从没有爱过臣妾,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我真信了他,帮他毒死了陛下,他答应让我做皇后的,可是……可是他却立了镇王妃当皇后,他说我是陛下的皇后,不可以当他的皇后,可是他却纳了萧妃为妃……他这是在玩弄我的心,他竟然玩弄我甘承容……”
皇甫戎心中了然,她口中的他,正是耶律火,脸上神情更是冷漠。
甘承容忽然松开了手,步履不稳的又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喃喃自语,“本宫不后悔,是陛下对不住本宫,他从来不关心本宫在想什么……本宫知道他也不爱萧妃,不爱这大秦后宫的每一个女人,我们对他而言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罢了,陛下只真心宠爱那个刁蛮无礼的耶律元香,只宠她是吧?本宫就偏要让她变成金王的玩物,让陛下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哈哈哈哈哈……”
觅云向前去搀扶她。“娘娘,别这样,您该歇息了。”
“放开我!”甘承容用力一甩衣袖,瘦弱的身子也跟着颤抖。“都出去!都给本宫出去!”
觅云惶恐道:“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出去。”
她对寄芙一使眼色,寄芙与皇甫戎便跟着她离开了。
甘承容没有再回眸看他们三人一眼,而是一直望着窗外的苍穹。
临跨出宫门的那一瞬间,寄芙下意识回过头,原来令人钦羡的天家,也有无法与人道的心酸,看来甘皇后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教训。
是夜,皇甫戎身着夜行衣,由密道悄悄潜进御书房,密道口在丹阳门西侧角落的一口废弃古井里,他相信这密道连耶律火都不知道,因为这密道是他父王初登基时命人建造的,而当初建造的那批人早被他父王灭口了。
他启动机关,墙面缓缓移动,果不其然,坐在书案后看奏折的耶律火,和在一旁垂手服侍的大太监都震惊不已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耶律火眉心一蹙,瞪视着他。“你是何人?”
皇甫戎冷笑。“取你性命之人。”
闻言,大太监立即扯着公鸭嗓惊喊,“来人啊!救……”
驾字还没出口,一个暗器飞过去,正中大太监的眉心,他砰的一声往后直直倒去,再也开不了口。
耶律火蹭地起身,一拍御案,眉宇间浮起怒色。“大胆!你是如何进来的?知道这御书房外头有多少羽林军吗?”
皇甫戎缓步逼近。“大胆的是你吧?坐在朕的位子上,拿着朕的御笔,这是在做什么?”
耶律火愀然色变。“你究竟在说什么?!”
皇甫戎的眸色忽地一沉。“朕明明白白跟你说过吧,朕不信你的那些鬼话,不信你一心为百姓着想,要你适可而止,不要再于朝堂上兴风作浪,朕还要你自珍自爱,若再惹朕不快,朕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还记得吗?”
他蒙着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目光如刀似剑的盯着耶律火。
耶律火心里一惊,这是耶律权看了他为百姓请命的奏折后,单独传他到宣政殿对他说的话,当时耶律权话里有讽有劝,更是在警告,听得他冷汗直流,确实安分了好一阵子。
“你为何知道?”他的面孔一阵青一阵白。“说!你为何知道?!”
“话是朕说的,朕自然知道。”皇甫戎背起双手,逼视着耶律火,眼眸漆黑如墨。“而如今,你引诱皇后让朕喝下毒酒,你以为朕会坐视不管吗?”
耶律火踉跄了几步,心里阵阵发寒。“不,不会的,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不可能有错,耶律权咽气后,他再三确认过,且是他亲眼看着耶律权入殓,一个死人又怎么会活过来?
“朕是死了。”皇甫戎放声冷笑。“你也快了,大秦皇陵里,很快就会有你的位置,能与朕长眠在同一处陵墓,是你的造化。”
“一派胡言!”耶律火怒不可遏。“你究竟是谁?”
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甘承容派来扰乱他心神的,因为他没有照他的承诺封她为后,她心有不甘,才会出此下策,想来萧妃的毒一定也是她派人下的,她一直妒嫉他宠爱萧妃。
“想知道吗?”皇甫戎爽快的笑起来。“把桌上的砚台移到右边就会看到答案了。”
耶律火看着那砚台,毫无出奇之处,自他即位后,天天都在案桌上批奏折,从没有什么事,他就不信了,砚台下真会藏着什么秘密。
他动手移动砚台,但同一瞬间,竟有箭矢从四方射向他,他彷佛是笼中鸟,就是插翅也难飞。
“啊——”中箭的耶律火只觉眼前发黑,身子瞬间发冷,心窝像有万蚁攒动似的难受。
“很难受是不是?”皇甫戎靠近他,冷冷一笑。“箭上抹了致命毒药,你会七孔流血而死。”
耶律火感觉喉咙整个缩了起来,他目眢尽裂的瞪着皇甫戎。“呃……你……你到底……到底是谁?!”
“知道这砚台下暗藏着机关的人还会有谁?”皇甫戎笑得既欢快又满足。“朕说过吧,朕要杀你,易如反掌,如今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吧?”
耶律火胸口插满了箭,一口猩红鲜血吐了出来,他微张了两下嘴,直到咽气,都没阖上眼。
蓦然,外头一阵此起彼落的呼喝——
“有叛军!”
“快点捉拿叛军!”
皇甫戎闪身回到墙后,落下机关缓缓关起墙门。
他离开时,外面已是一片紊乱,想来是宁国公调派的人马已将秦宫包围了,这表示耶律怀已得到金崇的信任,万人大军即将返回京师,发动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