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邢天官的态度,宁莫北很是没好气,淡淡的威胁道:「你不爱管,那成,反正我娶了个女财神做娘子,不如过段时间,我就把我的产业都交给她管。」
他可清楚得很,邢天官不仅爱钱,还爱做生意,要是没了他那些铺子,他绝对会无聊至死。
「嘿……别,是兄弟就别夺了我的乐趣。」一听,邢天官连忙摆手求饶,并且转移话题说道:「你上回让我去摸那吴阁老的底,已经有点眉目了。」
「这老家伙只怕很不干净吧?」
「能在官场上混得开的,有几个底是干净的,不过这老家伙的底可是特别的黑,别瞧着脸上一副笑吟吟的宽厚样,私底下可是手黑心也黑。」
「怎么说?」
「他跟工部尚书江惟山是同一年中的举,江惟山的位置可是个富得流油的肥缺,可每年从治水患、兴水利贪来的银钱,有大半都进了吴阁老的手里。」
说起这个,邢天官就真的不得不佩服宁莫北心思的缜密,很多年前,宁莫北就用手头上仅有的银两开了一间花楼,他的理由很简单,一是花楼日进斗金,对于他这种家无恒产的人来说,反正只是暗地里的东家,于名誉无妨。
二是因为男人只有在有女人和美酒的地方才是最放松的,也才能从男人的嘴里套出最多的秘辛,而这些台面下的消息,有助于他在朝堂上的筹谋。
「有证据?」其实这事宁莫北早就知晓,却一直苦无证据,才会迟迟不知该从何下手。
「你可知道沐老太爷为何恨死了吴阁老?」
「自是知道,他们沐家阖族几乎全都葬身在顺天的那场水患中,偏偏吴阁老用尽了心机保住了底下的人,所以并无任何官员因此而伏法。」
因为受了沐琅寰的吸引,宁莫北自是对任何有关她的事都着意打听,虽不能说了若指掌,但知道个七八成总也是有的。
「别瞧着江惟山似乎对吴阁老唯命是从,其实他的心里恨透了他,所以他的手里绝对暗藏着吴阁老的把柄,只不过要找出来需要花点功夫。」
宁莫北赞同的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沉声交代道:「吴阁老做阁老那么多年,又有个女儿在宫里做妃子,虽无盛宠,但瞧在吴阁老的面子上也是偶有临幸,他的罪证绝对不会只有一桩,你把咱们手下的暗桩全动起来,若是要动他,必要一击毙命,否则就麻烦了。」
邢天官挑了挑眉,他是隐约猜到沐家愿意将沐琅寰嫁入庸郡王府的原因,却没有想到宁大哥会这样上心,几乎是倾尽全力。
要知道,宁大哥虽是皇亲,可是自幼便远离权力中心,能有今日被皇上青睐的光景,那也是苦心经营,一点一滴积攒来的。
有些东西隐在下面的时候不招眼,便是那些争储的皇子们也顶多赞宁大哥一声好运气,可若是他的经营走漏了风声,很有可能会为他带来极大的风险,像这次他想要扳倒的吴阁老,正是三皇子的人马。
到时吴阁老一倒,只怕宁莫北就要成为三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样张扬不好吧,不如慢慢来,以求稳妥。」
「不用了。」宁莫北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邢天官的提议,他冷笑一声,幽幽地道:「皇上重用我,便是因为我与朝中大臣与诸皇子之间都没有关联,是孤臣,所有人愈不待见我,皇上便愈是信任我。」
邢天官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可若是他得罪的人多了,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会被他人忌惮,他这是为了沐琅寰将自己置在火堆中烤着。
「为了这么个女人,把自己置于险境,值得吗?」
「自然值得。」
说不上是一见钟情,可是无论是成亲前或成亲后,每见沐琅寰一回,他就越发觉得自己更在意她一些。
想到能为她做点事,就算冒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对她倒真是情深意重了,瞧你这模样,我真要怀疑其实你会娶她不是被你婶娘算计了,而是你算计了你的婶娘。」邢天官虽说是怀疑,但心头却极为肯定。
他认识宁大哥七、八年了,从没见过他将哪个姑娘放在心上过,如今,他不但连听到关于沐琅寰的闲话都要板着脸,甚至还宁愿自己置身险地,也要为沐家挑翻了吴阁老,要说不是筹谋已久,谁信?
「自然是的,这世上能算计得上我的,她还不够格。」
邢天官定定的看着宁莫北,现在的他散发出一股耀眼的自信,哪里还有半点在沐琅寰面前那种可怜兮兮的穷光蛋形象,就是这样的真男人,才值得旁人追随,就连他,不也是忍不住被他吸引,从而上了他这艘贼船吗?
只是可怜了沐琅寰,也不知道从多久以前便被人给惦记着了。
睁眼望着拔步床顶上的雕花,沐琅寰真的有一种茫茫然的感觉。
如今的日子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宁莫北既是被逼着娶了她,心中必定会积累一些愤懑与不平,对她应该也不会多在乎,顶多隔三差五的一起吃个饭,十天半个月同个房,免得仆佣们对他们的关系有臆测。
但其实就算不同房,她也无所谓,反正生不生嫡子对她来说也不重要,她有银钱傍身,就不会任人拿捏。
可是从拜堂那天开始她便仔细观察过,他对她就没有露出过一丝丝的鄙夷和不耐。
奇怪的是,她还常常能在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看到似是赞赏的光彩,而通常这是他刚好遇着了她在和手底下的商行管事议事的时候。
像他那种皇亲国戚,哪个不是被养成视金银如无物的性子,说银子得多俗气啊,偏偏他好似一点也不在乎自己钻在钱眼里,反而还很欣赏她?
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对她的痴缠,成亲后,他不但每日晌午必回院子同她一起用膳,晚膳更不用说了,就连夜里也总是要闹着她和他行周公之礼。
这样一个盛名在外的男人有着这样的行为,是正常的吗?
至少她就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可是她即便想破了头,也想不出问题的所在,更不晓得她该如何应对。
沐琅寰一边思索着,双手一边下意识地拨弄着手里盆中开着团团紫红色花朵的名品牡丹,魏紫。
喜花的她头一回没有了欣赏的兴致,她有些烦躁,可又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所为何来。
随着思绪翻转,那股子烦躁越发强烈,她的手不自觉的稍一用力,原本盛开的魏紫竟被从花茎处折断。
她有些愕然地看着手中已经离了茎的紫红牡丹,丁点也不心疼几百两的银子就这么被她毁了,反而自嘲一笑。
她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男人罢了,值得她这么烦心吗?
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正事,今年南方的水稻因为多雨的关系,收成怕是不好,她该思索出一个办法,在调节粮价之余,又能尽量平抑物价,使黎民百姓少受点苦。
她将花盆放到一旁,手指轻轻敲着整块黄梨花木细雕出来的桌子,脑中才刚有了些许的计较,春雨便疾步走了进来。
春雨向来是个不慌不躁的性子,如今这模样,只怕是有事了,沐琅寰心中才闪过这个念头,春雨已经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闻言,沐娘寰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付云氏和她两个媳妇,她们又出招了。
正好,她也坐得懒了,是时候起来走动走动。
在几个仆妇丫鬟的簇拥下,沐琅寰朝着明慈堂不疾不徐的走去。
路上,春雨俐落地将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告诉沐琅寰,「老夫人房里的古董真是少了,不过不是变卖了给二爷买屋,而是送到咱们家做聘礼了。」
议婚之时,庸郡王可是送了一百二十抬的聘礼,那些聘礼虽说该有的都不缺,可是沐琅寰知道那只是好看的,真正的价值连她嫁妆的一半都不到,那时祖父想着反正他们沐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也没去计较这些。
原来,云氏的后招在这儿啊!
两个媳妇抱了架,是因为云氏的偏心。
怎么个偏心呢?
云氏屋子里许多值钱的物件不置而飞,李氏发现了之后,以为云氏将钱财拿去补贴较不成材的二爷,李氏心生不悦,刺了汪氏几句。
汪氏没拿到好处,又被人这么冤枉,这不就掐起了架来,还好是云氏身旁的季嬷嬷来得快,虽然两人掐得衣服乱了,头发散了,可到底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
接下来那些东西的去处便清楚了,宁莫北那一百二十抬嫁妆是云氏暗中典当了许多体己珍宝才凑起来的,要不是两媳妇闹了起来,众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这事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将聘礼还回去?
春雨想着王妃刚嫁过来,王府就出了这样的难题,着实担心。
可沐琅寰略微一想,心便通透了,这不过是老夫人吃定了她不会让这事伤了郡王府的名声,想让她拿出嫁妆填补的一个计谋罢了。
反正她典了什么东西出去,那是她自个儿说的,谁又知道到底有没有?到时还不是任她漫天喊价,要是不给钱赎回,便坐实了他们这些小辈的不孝,觊觎老人家的私房,这话要是传出去,宁莫北就真不要做人了。
要银子,她自然是有的,给她们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事不能做得不动声色,既然云氏吃定了她不敢将这事闹将开来,那她就不但要闹,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云氏既然想要慈的名声,她不介意为宁莫北也捞回一个孝的好名。
她心里盘算的是要如何趁机将云氏一家人弄出府去,要说云氏和宁家两兄弟在郡王府外也不是没有家宅,只不过待在这里能搜刮到的油水更多,如果能在他们伸手的时候打痛他们,让他们不敢再待下来,才是她的最终目标。
思索间,她来到了明慈堂前,让随侍的丫鬟婆子在外头候着,领着春雨进了院子,守门的丫鬟掀了帘,就见云氏有些萎靡不振地坐在罗汉榻上,暗暗抹泪。
几个急步上前,沐琅寰连忙柔声间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是碰着了什么糟心事,快说出来给侄媳妇知道。」
听到她的话,云氏蓦地抬头,脸上一片惊愕,彷佛这才发现她的到来,有些欲盖弥彰的掩饰自己方才的落泪,状若无事地说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府里的事都打理完了?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但也不能为了我这个老婆子耽误了正事。」
「这府里的事是杂,但是哪样也没有老夫人重要,我刚才听说了大堂嫂和二堂嫂好像闹了点不愉快,这才急着过来瞧瞧。」
「哪有什么不愉快,不过是有些小口角罢了,没什么大事,你也不用分心在这种琐碎的事情上头。」
「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老夫人的事就是大事,我也是刚知道郡王府的用度竟然艰难成这个样子,若是我早知道,就不会让祖父那样张扬了,还累得老夫人得拿出自己的私房来贴补,老夫人对我们那么好,我们若是还眼睁睁地瞧着老夫人过得不舒心,那怎么算是人呢?」
「傻丫头,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北哥儿是我一手照顾长大的,跟我的亲儿子也不差了,别的就不说了,便是砸锅卖铁,我也得让他娶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儿啊!」
「老夫人,你放心,你典出去的东西,我已经让外头的管事去寻了,无论什么价儿,侄媳妇定不会让老夫人吃亏的。」
云氏没想到她的动作那么快,有些失措的轻喝道:「不准去!」
这事要是传出去,虽说能让她有些慈名,以后可以压得住宁莫北夫妻俩,可庸郡王府以前是如何的富贵也会被人重新想起,这家底可是禁不住査的,到时候若是有了什么流言,只怕她也讨不了好。
「老夫人,这是我们小辈该做的,不过就是几万两银子的事情,您别放在心上,好好安心享福吧。」沐琅寰语气温和,态度却坚持。
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就是因为这样,云氏倒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变了,都是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媳妇儿惹的祸,她都还没布置好,就急吼吼地将事情给掀了出来。
不过云氏转念一想,罢了,反正这几年庸郡王府的艰难大家也都看在眼底,就算在皇亲国戚的圈子里头掉点面子,倒也没什么。
搞不好,还是一段佳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