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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混口饭(上) 第21章
作者:白裙
   
  母女正说着话,却听见脚步声传来,却见一个小尼姑敲门端着一个盘子过来,含笑说道:“住持吩咐,小姐前来,无以待客,就送一点小吃食过来。这些蜜饯都是自己庵堂后面的园子里采摘的果子做的,小姐不要嫌弃,将就着吃一点罢。这茶叶也是我们自己采摘的,手艺一般,却胜在干净。”

  郭菀央连忙站起,称谢道:“谢谢静心师太了。”

  静心师太,也就是那个小尼姑,将东西放下,含笑说道:“住持还吩咐,庵堂后面的园子里有几株菊花,倒是罕见的。内中有一株绿菊,一株墨菊,近日都开花了,小姐若是有兴趣,静心倒是可以带小姐前去耍子。”

  郭菀央不由惊奇说道:“竟然有绿菊?”郭菀央从来不曾听说过这样的品种,只以为那个是金庸老爷子《连城诀》里编出来骗人的。

  静心含笑说道:“也是幸运,前些年有个外地官员的女眷进京来,到了慈云庵附近却突然生了病,于是就上慈云庵上了一炷香。却不想病就因此好了。那女眷尤其喜爱菊花,于是就将船上带来的所有菊花都舍与了庵堂,内中就有绿菊与墨菊。这几天开得正好,小姐却是凑巧。”

  郭菀央当下就笑道:“自然是要去见见的。”

  于是静心带路,郭菀央跟着,带着芷萱就往后园走。庵堂的后园不比贵族的后园,由于国家政令的限制,不敢十分奢华。但是慈云庵却是有京师贵妇的供奉,不奢华却显出了十分的精致。现在正是寒秋,树木凋零的季节,但是园子中疏疏落落,却有常绿灌木掩映着,竟然也不算冷落。

  前面就是菊圃。老大一片空地,用青砖砌成了梅花的形状,中间种植了不知几千几百株菊花。边上都是白菊、小黄菊、红菊、青色菊、紫色菊;远远的中间,就是那稀少的绿菊与墨菊了。

  一阵风吹过,簌簌的有些寒冷。静心对芷萱笑道:“原来却是贫尼疏忽了,请这位大姐,去帮小姐拿件衣服过来罢……小姐过来,贫尼为你指点这些花卉。”

  芷萱答应着,当下就去了。

  菊圃的边上,又有篱笆围成的几个小菊圃,又有零星的花坛,上面种植的,摆着的,都是菊花。这些菊花与大花圃种植的又不一样,都是外形比较奇特的,有的甚至经过了巧手加工,构成了各种奇异的形状。静心一边走,一边给郭菀央介绍:“这一株双色菊花,名字就叫‘明珠化入彩云间’,这一点白色就是明珠了,这些红色,就是彩云。这一株却是叫做‘姜太公’。”

  郭菀央却是不由奇怪道:“‘姜太公’?就因为这株菊花都是白色的?不过白色就命名为姜太公,未免有些牵强啊。”

  静心笑道:“小姐请看。这株菊花,其他花瓣都未曾垂下,唯独只有一个花瓣,却长得又细又长,往下垂着,正如一个钓鱼钩一般,所以就将它命名为‘姜太公’了。”

  郭菀央不由失笑,说道:“姜太公钓鱼,那可是愿者上钩,鱼钩据说是直的。可是这片花瓣,却是微微往上翘起,与姜太公故事不是十分吻合啊。”

  静心微笑道:“这就非我所知了。或者姜太公钓鱼的时候,钩子其实是直的,可是后来的人编撰故事,以讹传讹也不知。”

  郭菀央禁不住微笑,道:“静心师太果然是一个妙人。”

  静心笑,却突然捂着肚子,说道:“小姐在此地稍待片刻,静心去去就来。”

  郭菀央知道静心定然是闹肚子了,当下含笑点头,见静心远去,就自顾自欣赏起来。

  看了几株菊花,却少了一个解说之人,不免少了几分趣味。往静心去处张望,却听见人声喧闹,竟然有男子的声音,往这边而来。

  慈云庵乃是尼庵,平常少有男人往来,郭菀央也根本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却听闻了男子声音,不由一怔。

  现在如果返回前面静室,必定与那群男子碰上。想要找一个能避人的去处,眼前却都是花圃,急切之中,却是找不到地方。抬眼望去,见前面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茅屋,当下急提起裙子,就往前面奔去。

  茅屋之门锁着,当下就绕到茅屋后面,略略松了口气,却听见远处谈话的声音:“说起菊花诗,我却是最喜欢白居易的: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简简单单四句,却道尽了菊花的风骨。”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很重的地方腔调,听起来似乎有些怪异。那到底是哪个地方的腔调?郭菀央听着耳熟,却想不起来。

  却听见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起吟咏菊花,太白的几句,也很不错:未泛盈樽酒,徒沾清露辉。当荣君不采,飘落欲何依。”声音之中,带着淡淡的怅惘。

  又听见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大绅少年进士,奈何却喜这等颓丧之语。我曾听说你在修删《元史》,却不知现在如何了?”

  那个青年男子叹息说道:“不过是看着前朝的史书过瘾罢了。”

  修《元史》?那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了。郭菀央开始在脑海之中翻找资料,可惜她的历史学得实在不够好。当年明月大人,好像没提过这么一回事?

  又是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听见了另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似乎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声音更加清脆一些:“看着菊花,我倒是想起唐太宗的两句: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

  听着这番对话,郭菀央心中咯噔了一下。

  有些明白了。同样是借用古代的吟咏菊花的诗句,这几个人却有言外之意。第一个说话的中年男子,那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迹与志向。第二个说话的,那个青年男子,明显是借助诗句,在抒发怀才不遇的郁闷。让郭菀央心中咯噔一下的,却是第三个说话的,那个最年轻的声音。

  那个男子居然引用唐太宗的诗句作为回复。在这里,隐约可以解释为对那个抱怨的男子的安慰,也可以理解为对他的一种承诺。

  这个最年轻的男子……是什么人?

  虽然不敢猜测,心底却隐隐知道了。也隐隐知道,祖母为何要自己今天来拜见母亲,也隐隐知道,那个静心为何要自己带自己来欣赏菊花,又为何突然肚子痛要离开。

  一层层的网,让郭菀央喘不过气来。

  却听见一声尖利的叫声:“什么人?”

  郭菀央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劲风就扑面而来,却是一个穿着飞鱼服的男子,飞扑过来!

  伸手,就将郭菀央的手扣住。

  不是不想闪开,可是当时对方的速度的确的迅雷不及掩耳。郭菀央知道自己躲不开,当下也就不躲了,大大方方让对方扣住。

  脸上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了一缕慌张,然而很快就将慌张收起,看着面前穿着飞鱼服的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见是一个年幼的女子,怔了一下,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郭菀央眼睑低垂,说道:“郭家女子,前来探母,不想冲撞贵人,因此躲在茅屋之后。”

  那锦衣卫听郭菀央言辞清楚,并不显得如何慌张,不由略略有几分惊奇,却没有松手,说道:“随我出去见贵人。”

  到了茅屋之前,那锦衣卫才将郭菀央的手松开,说道:“禀……大人,却是一个女子。”却依然站在一边,手摁着剑柄,虎视眈眈。

  将心中的诸般思想收起,郭菀央也不抬头,盈盈跪倒,说道:“见过贵人。”

  眼睛低垂着,看着地面,看见前面有四双脚。当前一双脚上,却是穿着一双绣金丝的丹凤朝阳云头履,制式极为精致尊贵。边上一双裤腿,却是天青色的裤子,看样子也是一个锦衣卫。边上后面还有两双鞋子,一双是深黑色的云头履,另一双竟然是一双油布麻靴,上面还沾着少许泥土。

  眼睛看着,心中思想着除了那个贵人之外其他两人的身份,言辞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听见面前那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你却是什么人?今天已经传话过来……本官到此地赏菊,闲杂人等回避,你为何躲在这茅屋之后?”

  郭菀央低声回答:“不敢欺瞒贵人。小女子乃是定国侯府二房庶女,因为生母在此地修行,因此前来探望。又听闻此地菊花甚好,因此前来看上两眼。却不想听见有男子声音,慌忙之间无处可避,于是就躲到茅屋之后,却不想依然被侍卫发现,并非有意冲撞,请贵人原谅。”

  那青年男子淡淡笑道:“口齿倒也清楚,你果然是定国侯府的小姐?”

  郭菀央低声说道:“今日出此意外,却是愧对家门。”

  那青年男子一笑,说道:“你却抬起头来。如此不敢低头,却是怕什么?”

  郭菀央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过了。不如大大方方的给对方看一眼罢。当下缓缓抬起头来,却正对上对面那个青年男子的眼睛。

  看见这个青年男子,却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一个美男子!

  经过两代美女基因改造,皇帝陛下的第三代孙子,相貌都相当出众了。见过朱炩,见过朱高煦兄弟,郭菀央心中已经有数。只是当真见到,还是吃了一惊。

  衣着上倒也就是普通的贵族男子装扮,倒也没有任何显露出自己身份的东西。外面大红五彩绣金缎面斗篷,里头是一件酡红绣金团花无袖圆领袍,下面是一件深蓝的裤子。光洁白皙的脸庞,就如一团精细雕琢的白玉;眼神温和,就如同一汪深潭,深邃的不见底。嘴角微微往上勾起,形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只是那微笑后面,却隐隐藏着些不怒而威的尊贵。

  相比较而言,朱炩就像是一块未曾雕琢的璞玉。虽然也让人觉得美好,却难免有些青涩的味道;朱高煦就像是一把利剑,虽然光芒四射,却总让人隐隐觉得有些危险。面前这个男子,却让郭菀央不自觉的想到了前世在博物馆里看到过的,最尊贵的瓷器,元青花。

  是的,面前这个男子,让郭菀央联想到了元青花。尊贵而不张扬,古朴而有韵味,一时之间,脑子竟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随即镇定下来。郭菀央好歹也是穿越过几次的,见过几个美男子,自然不能太丢了穿越女的脸面。

  却听见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果然是偶遇乎?”

  郭菀央沿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了另一个青年男子。一身书生打扮,衣着有些寒碜,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也颇为秀挺,面貌也可以称作清秀,只是那眼神,却隐隐有些锋利的怀疑,让郭菀央隐隐觉得不舒服。

  当下低垂臻首,说道:“这位兄台,您……与贵人相伴游历此地,也是偶遇吗?”

  那青年书生一怔,被郭菀央呛得说不出话来。

  那青年书生与这个十七八岁的贵人同游慈云庵,倒也当真不是偶遇。他本来被皇帝陛下赶回了老家读书做学问,却因为一点私事来到了京师城外。本来也不想面对京师故人,却不想偶遇了当年书友。又在书友的安排之下,在慈云庵外与贵人相遇。好在贵人并不嫌弃他,竟然真的带着他同游。这一路走来,也不过几支香时间,轻飘飘的却像是走在云端里。

  现在听闻面前这个年幼的女子,轻轻的一句话扎过来,这才完全怔住。

  自己怀疑面前这个女子这次所谓的巧遇不是巧遇,面前的这位贵人,如何不会怀疑自己?

  面前这个女子一句话就能看清自己这次所谓的偶遇真相,眼力敏锐,那是不消说了。当下额头汗水涔涔冒出,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青年贵人微微一笑,竟然就抛开了这个问题,说道:“今日这般巧遇,也算是一段美谈。既然是美谈,不可不增加一点点缀。曾听闻郭家女子,都是极有才华的,却不知小姐敢不敢接了我的考题?若是答复得好,那今天冲撞之过,就一笔带过。”

  目光灼灼,看着郭菀央。

  郭菀央在肚子里骂了一声娘。当然,骂的是太子妃殿下。

  我被你吓个半死,你还要追究我冲撞你的过错?

  很明显,今天的题目不会简单。

  可是,我能不回答么?

  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要我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位贵人勾搭上手。

  可是……郭菀央不愿意。

  只是在这个所谓的贵人面前先露了相貌,再露露才华……只怕就惹了祸端了呢。

  只是现在如果不按照老太太设计的棋路来下棋,只怕自己第一步就走不下去了呢。想着被安排在慈云庵里的水芸香,郭菀央不免轻轻了叹了口气,神色恭敬,声音却朗朗,问道:“却不知贵人要出什么题目?”

  那青年贵人看着郭菀央,微笑点头,说道:“果然有些胆略。”

  郭菀央皱眉,说道:“请贵人出题。”

  那青年贵人微微一笑,说道:“我曾听闻,郭家的女儿,都是蕙质兰心。既然是偶然过失,也不能太过苛刻。然而太过简单,又不能显示出郭家女儿的水平。今天既然是为欣赏菊花而来,那就以菊花为题,随意吟咏两句罢。”

  听那青年贵人这样说话,郭菀央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倒也不是真的一定要为难自己的,这个题目出的宽泛。

  却听见边上那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说道:“贵人这道题目虽然不是很难,却难以显示郭家女儿的水平。不如题目上,加一个‘抒怀’如何?”

  这就是将题目改成《咏菊抒怀》了。虽然只加了两个字,难度上却是加了不止一层。虽然说,吟咏风物的,往往也带有抒怀立志的意思,但是将它正式列入题目,就对作者的志向胸怀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郭菀央知道,因为这次偶遇,这些人就将自己看做费尽心机趋炎附势之流了。虽然看着武定侯府的面子上,不能对自己多加留难,然而不这样为难一番,也是应有之义。

  那青年贵人一边往那边菊圃走过去,一边含笑说道:“需要多长时间?”

  郭菀央站住,含笑说道:“贵人,句子虽然粗陋一些,却是有了。”

  青年贵人站住,声音里有几分诧异:“却是有了?果然有这般急才?”

  郭菀央微笑道:“贵人对诗歌质量,并无要求。”

  青年贵人微微笑道:“这话却是取巧。不妨说来听听。”

  自从陶渊明之后,菊花就成了中国文人最爱的花卉之一,因此后世之中,吟咏菊花的诗句很不少。只是郭菀央现在需要的,不少借用后世最精彩的诗句来为自己博彩,而是想要借用诗句告诉面前这个青年贵人:我也是被设计的。

  所以,郭菀央并没有在脑海里搜索合用的诗句,而是随口胡诌了两句。听闻青年贵人询问,当下就微笑开口:“忆昔山坡上,舞袖傲秋风。犁耙锄我来,强栽至园中。展颜非谄媚,秋水越高牗。何人携我出园去,让我依然笑荒丛?”

  那青年书生忍不住失笑,说道:“律诗不是律诗,古风又不是古风,这……就是郭小姐的回答?”

  青年贵人站住,眼睛落在郭菀央脸上。

  郭菀央再也不低眉敛目做老实状,眼睛与他对视,神色却是一片平和。

  那青年贵人看了片刻,突然笑道:“果然有些意思。果然是‘抒怀’了。诗歌不错……本官却也没有赏赐。既然这样,你这就离去罢。”

  郭菀央如释重负,当下行礼,道谢,款款而去。

  转过园子的围墙,就看见芷萱在园子门口站着,看见郭菀央出来,当下抚着胸口,说道:“真的吓死我了。”

  郭菀央笑道:“横竖吃不了人,你却怕什么?”

  芷萱苦笑道:“谣言却是可以吃人的。”

  郭菀央悠悠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今天已经与这个贵人面对面说明白了。那贵人也答应了自己。只是回去之后,如何与祖母交代,又是一个难题。

  将这个问题抛下,吩咐芷萱:“等下回去的时候,你半路下马车,去兰叶的铺子里走一走,请兰叶告诉……”话说到这里,却又迟疑了一下。这件事,是请谁来帮忙?朱炩,朱高煦?

  朱炩有求凰之意,再与他纠缠并无好处。可是自己又不想轻易动用与朱高煦的关系。正迟疑的功夫,却又听见急冲冲的脚步声,接着听见一个嚣张的声音:“本公子又不做猥琐之事,为何却游不得后园见不得菊花?”

  又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公子明鉴,慈云庵万万没有阻拦公子的胆子,不过今天慈云庵却有贵客,所以封了后园,公子见谅……”

  又听见那个嚣张的声音:“我不过是安安静静看花而已,不是拉着你们这些女尼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又能碍着那个贵人什么事?郭家给你们每年一千贯香油钱,我父亲每年也给你们八九百,你们却是如此厚此薄彼,难不成我们家就低了郭家一等?”

  郭菀央吃了一惊,看着面前的游廊,拉着芷萱,就推开了一间云房的门,将门给关上。

  现在正是做功课的时候,云房之中,空无一人。两人将门给栓上,松了一口气。

  芷萱低声说道:“今天慈云庵却是怎么了,男人一个接着一个闯进来?”

  郭菀央苦笑道:“这个家伙,看样子竟然是冲着我来!”

  芷萱皱眉说道:“小姐又不曾得罪什么人,今天才上慈云庵一趟,就碰上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被那厮对面撞上了,指不定发生什么事情来!”

  说话的功夫,脚步声已经到了云房的门外。听见后面那女尼在絮絮叨叨的道歉,只说“贵人在内”,请这个公子爷不要为难她们,却是不敢提那个贵人的身份。

  却听见“噗通”一声响,似乎是一个人摔倒在地上,接着听见那女尼低低哭泣的声音:“朱公子……请不要为难我们!里面是有贵人,如果莽撞冲撞,只怕对公子也无好处!”

  芷萱低声说道:“是那个静心的师妹,叫什么静仪。”

  静仪这句话落下,那个朱公子也是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我就不相信,还有什么人,能贵过我朱家去!”

  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在说些什么。那个朱公子怔了一怔,才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为难你们了……”

  听朱公子答应不进去,那个静仪松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请朱公子暂时找一个云房歇息一番。”

  那朱公子嘻嘻一笑,说道:“找个云房歇息一番,可是你在一边服侍?”

  静仪说不出话来,芷萱与郭菀央对望,都是不由面面相觑。

  这个朱公子,果然是一头猪,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打算白昼宣淫!而且,居然还打算找一个尼姑!

  静仪声音里似乎有些委屈:“朱公子……若是一定要贫尼在一边服侍,贫尼自然不敢违拗……”

  郭菀央真的说不出话来来了,这个静仪,居然……就答应了!

  想起自己的母亲,手心里不由冒出冷汗。

  自己应该知道的,这个慈云庵虽然是京师贵族罩着的地盘,但是贵族乃是世界上最龌龊的种族。

  与芷萱的手互相握着,手心里全是冷汗。一定要将水芸香弄出去,不择手段,越快越好!

  听见朱公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既然这样,就找一个云房歇着吧。我看这个云房就很好……”

  郭菀央与芷萱的手互相握着,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倒不是怕被人侵犯,却是怕与这样的男人面对面,从此之后惹出无穷祸端。

  平地尚且要掀起三尺浪,有这样一件事,足以让三叔母编造出无穷的谣言来。

  就听见推门的声音。好在门被栓住了,那“朱公子”一时倒是推它不动。不过这厮却立即来了精神,喝道:“里面是什么人,将门打开!”

  芷萱死死的靠在门上,说道:“小姐,如何是好?”

  郭菀央叹了一口气,说道:“外面的朱公子,小女子隔着门给您见礼。您既然知道今天在园子里赏花的是什么人,为何还要图一时之快,却为后来惹下烦恼?”

  门外的朱公子哈哈一笑,说道:“里面的小娘子……是郭家的小姐罢?曾听说小姐聪慧而且有才华,也不甚相信,今天隔着门却见识到了一些儿了。今天相见也就是有缘,何必躲躲闪闪的,直接开门出来相见,不也是一段佳话?”

  郭菀央声音有些冷厉:“朱公子,小女子不知道您是什么人,只知道您定然是贵人。既然是贵人,小女子就不敢高攀,免得毁了贵人名声,小女子罪过大矣。请朱公子见谅。”

  朱公子继续大笑,说道:“贵人又如何,如今朝廷功臣,都是草莽出身……你出身郭家,与本公子勉强也可以相配了……朱贵,将门踢开,咱们今天就要成就一桩美谈!”

  郭菀央脸色一沉,厉声说道:“朱公子,皇太孙殿下就在园子之中赏花,你难道不怕惊动皇太孙殿下,因此获罪?”

  朱公子笑声一滞,随即声音恶狠狠的说道:“皇太孙殿下,你竟然知道里面是皇太孙!你以为搬出皇太孙,本公子就畏惧了你不成?”

  郭菀央气结。自从到京师以来,虽然屡次遭受算计,但是碰到的人都是聪明人,争也好,斗也罢,明面上,大家却都是文质彬彬。即便是步步夺命的争夺,面子上大家都不失礼。

  都却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混人?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虽然说朱元璋陛下对皇子皇孙的教育下了大工夫,但是还是难免要出那么一个两个返祖的品种。

  心中却隐隐有些明白,这事情,只怕不是一个混人闹事这么简单。

  这个混人,明显知道自己的行踪。这一趟闯慈云庵,为的就是自己。

  自己初来京师,虽然有些才名,但是毕竟年幼,相貌也不是特别出众。为何来一趟慈云庵,就有凤子龙孙,特意跑来找自己?

  心中疑惑,却思想不出其中关键。当下镇定了一下,顿了顿,才说道:“朱公子,您身份高贵,自然也不怕皇太孙殿下。可是您就不怕给您的父亲惹麻烦?”

  郭菀央这句话,威慑力很大。

  京师里的凤子龙孙,多半就是如朱高煦朱炩一般,被皇帝陛下留在京师做人质的。既然做人质,就要有做人质的自觉。郭菀央相信,即便这个混人不知道规矩,他的父亲也肯为他担保。

  提起他的父亲,也算是提醒罢。

  外面也是寂静片刻。片刻之后才听见朱公子的声音:“一个小姑娘还敢威胁本公子……朱贵,给本公子踢!”

  云房虽然有门闩,却是不结实。

  朱贵才踢了两脚,门闩就发出了细微的“咔嚓”一声脆响。

  门闩裂了。

  郭菀央脸色忍不住发白,主仆两人也想不出其他方法,只能将门死死顶住。厉声说道:“朱公子,你再无礼,我张嘴大叫,咱们谁也讨不了好去!”

  朱公子哈哈大笑,说道:“我就要看看,那个皇太孙会不会因为一个女子与下面的藩王破脸!”

  那句话一落下,郭菀央面前的最后一层迷雾,就如薄纱一般被撕开了。

  原来,这位混球的真正目标,其实不是自己!

  这位混球的真正目标,就是皇太孙殿下!

  或者是郭家内部的人传递信息,这位龙孙知道郭家安排了自己与皇太孙在此地偶遇。于是这位混球就在关键时候赶来,想要借机闹腾一场。

  闹腾的目标不是想要毁了自己的名声,却是想要毁了皇太孙的名声。

  不管结局怎样,两位龙孙在尼庵里争夺一个女子的新闻,都是吸引听众眼球的极好卖点。

  前些年,太子朱标去世,几位皇子之间为了争夺嗣君之位,曾经破脸。最后皇帝陛下没有选皇子却是选了皇孙,不过这个经过却是险而又险。现在这个嗣君之位,也没有完全稳固。

  现在这样一个闹剧消息传出去,结果会如何?

  朱允炆的皇太孙之位,不可避免的要受到影响!

  本来想要张口叫人,却有闭了嘴。

  只要一张口,园子那边定然能听见。如果皇太孙派人过来,自己得救,却会给朱允炆惹来无穷的麻烦。

  如果不张口……自己的后果却是更不堪设想。

  倒不是郭菀央同情朱允炆,不过她实在很讨厌被人设计的感觉。

  尤其是在得知有人打算设计自己的终身大事之后马上又知道有人打算通过自己设计别人。

  自己就成了一个工具,设计别人的工具。

  眼见木门就要被踢开,这么大的声响,园子那边的锦衣卫,也定将极快的过来查看究竟。再不做抉择,一切都要循着这个朱公子等人的设计发展。

  郭菀央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在砰砰的乱响之中,她的声音清脆无比:“朱公子,即便坏了皇太孙名声,也只是渔翁得利。渔翁得利之后,你或者就要被灭口,而不是论功行赏!”

  郭菀央这句话,就像是一枚针一般,直接刺向那个“朱公子”的心中!

  那朱公子定住,蓦然喝道:“朱贵,住手!”

  朱贵住手。门闩其实已经完全断了,不过还留着一点纤维粘连着。芷萱连忙将一个凳子顶在门后面,松了一口气。

  郭菀央见一句话起效,当下就说道:“朱公子,我不认得你是谁,你也不认得我是谁,今天虽然都来过慈云庵,却是未曾见面,也未曾有过任何瓜葛,将来也不会见面,不会有任何瓜葛,您说是也不是?”

  那朱公子沉吟着没有说话。

  实在没有想到,与自己隔着一扇门的这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样敏锐的眼光,有这般与出众的见地,更有这般临危不乱的品质。

  能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看破自己的真正目的,更能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句话刺中自己的死穴。

  难怪马夫人要将这个庶女推上台面呢。

  然而,就这样放过这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不过十岁年纪,就已经有这般见识。如果如了马夫人的愿,只怕将来对自己更加不利呢。

  只有毁了这个小姑娘的名声,才能真正的扼住这个小姑娘可能往上爬的脚步。

  而且,将这样一个小姑娘狠狠的搂在怀中,说不定就能逼着郭家将这个小姑娘嫁给自己……

  思路如电一般闪过,朱公子面色渐渐狰狞,呼吸渐渐急促,声音竟然有几分哆嗦:“朱贵,动手!”

  郭菀央听外面的呼吸声渐渐转向急促,就知道不妙。云房之中也无他物可可以自保,当下就捏了一把剪刀在自己手中。

  捏了一把剪刀在自己手中,伤人不成至少可以自残。

  听见那尼姑静仪带着哭腔的声音:“朱公子,求求您,不要……”

  又听见身子落地的声音,是那个朱公子将静仪踢翻在地?

  就在这当口,郭菀央却蓦然听见脚步声,然后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原来兄长竟有暇在这里闲逛。兄弟追随兄长而来,却是找的好生辛苦。”

  听见朱公子的声音,略带着一丝尴尬:“兄弟寻我?却不知是何事?”

  那声音笑道:“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我兄长寻了一个极好的歌女,要开一个琴会,就在今天晚上,兄弟想缺了兄长,来日被兄长知道却是不好见面,因此循着兄长家中童仆的交代,一路寻来……”

  说着话,脚步声就近前来,接着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那个朱公子竟然被那个新来的拉走了。

  郭菀央松了一口气,短短片刻功夫,却仿佛在鬼门关转了几圈。

  芷萱大口大口喘着气,说道:“那声音很熟悉……是二公子?”

  郭菀央点了点头。的确是朱高煦的声音。只是……朱高煦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如何知道自己陷入了死地?竟然在千钧一发的功夫里,将自己救了出来?

  说起来还真的恍如梦中,自己一个小小的庶女,居然成了几个皇孙争斗的漩涡中心。

  将门打开,却见静仪就站在门外,向郭菀央行礼道歉,又急急带着郭菀央,回到水芸香所在的云房。

  水芸香自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笑着说道:“去这么久,偏生又忘了穿一件披风,别将身子冻坏了。”

  郭菀央微笑道:“女儿身子也不如何孱弱,母亲却是多虑了。”沉默了片刻,说道:“孩儿打算将母亲送到燕王府,母亲以为如何?”

  水芸香惊讶道:“你怎么就有了这个主意……长途奔波且不论,你又哪里来的盘缠?”她以为,所谓的燕王府,就是燕京。

  郭菀央笑了一下,说道:“京师也有燕王府。”

  水芸香惊讶道:“你……如何与燕王府保持联系?”

  郭菀央的笑容有些僵硬,说道:“母亲且告诉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既然今天已经承了朱高煦的情,那就……索性再欠他一个罢。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水芸香毫不迟疑说道:“只要能保住孩子,无论去哪里,都是愿意。”

  郭菀央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母亲就听孩儿安排。”声音却是轻下去了。

  与母亲说了两句话,眼见天色渐渐黑了,问了一下前来服侍的小尼姑静心,知道贵人还在用素菜,当下就向住持告辞,带着芷萱,打算回家。

  才上了马车,就看见一个面白无须的老人,尖着嗓子追出门来,说道:“郭七小姐请留步。”

  很明显是一个太监。

  芷萱放下了车帘子,郭菀央就在车子里发问:“这位……长者,不知有何贵干。”

  那太监上前,居然行礼说道:“我家主子说,今日之事,却是叫小姐受惊了。连累小姐受无妄之灾,甚是过意不去,特意给小姐准备了一点小礼物,聊作压惊。”将手中一个金丝楠木盒子呈递上来。

  芷萱不知是收还是不收,眼睛就看着车帘子里面。

  郭菀央温言说道:“长者见谅,也请贵人见谅。今日之事,实与贵人无关。若是收了礼物,却是真正无礼了。实实不敢接收。所以还请长者将东西带回。”

  隔着帘子,行了一个礼,就吩咐郭安:“起身。”

  芷萱悄声问小姐:“那贵人……皇太孙后来却是送了什么礼物过来?小姐为何却不接收?”

  郭菀央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闹腾了这样一场,若接收了皇太孙的礼物,小姐的身子,就真正的被禁锢进那皇城里去了。”

  芷萱却是不解,却也没有再度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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