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陶东朗已经离家回官府当值,陶西辰则是安分的在家里待了两天,之后又照旧天还未亮就出了家门。
躺在炕上的陶朔语听到细小的关门声就睁开了眼。
她因为丢了木雕小鱼所以闷闷不乐,冷静下来之后,她细察才发现系绳是被割断,谁会无缘无故偷不值钱的木雕鱼?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金云阳。
她从炕上起身,下定决心去问个清楚,若真是他拿的,就跟他拿回来,不过他若不还的话——想起他的脾气,她叹了口气,她也拿他没办法。
一大清早,她先上山去捡板栗,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决定先投其所好的讨好他,再开口问他。
所以又隔了一天,陶西辰前脚才出门,陶朔语就从炕上起身,梳洗后进了灶房用昨日上山所得的栗子,亲手做了一大块的板栗糕。
如今驻守边疆的韩将军是金云阳的舅父,加上金云阳也说找他就去将军府,所以她将亲手做好的板栗糕小心翼翼的收在竹篮之中,决定去将军府碰碰运气。
天才刚亮,她就进了城,但走到将军府,看到门前守卫的士兵时,她又有些犯难,没敢贸然的上前求见。
上辈子陶朔语心中的阴影太深,当时金云阳已是摄政王,想借机攀亲托熟的人不少,令他烦不胜烦。于是最后演变成只要贸然求见令他不悦,轻则掌嘴,重则打上几十大板丢出府,果然一阵子之后,就无人敢不怕死的贸然求见。
陶朔语以为这是高门大户的日常,所以现在不敢上前,就怕平白无故的挨板子,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
在将军府的金云阳压根不知道陶朔语人来了,此刻正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地上丢着一本书册。
他砸了酒楼,逼着发卖伶人的事最终传进了将军舅父的耳里,他舅父一气之下拎着棍子就要打他一顿。
金云阳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乖乖挨打,所以跟他舅父打了起来,还把在外头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直接压制在地。
大将军教训外甥不成,反被打倒,恼羞成怒禁了他的足,还丢了本《中庸》给他,要他好好学学儒家处世之道,再不听话,就叫狼卫亲自动手收拾他。
金云阳仰躺着,不屑的撇了撇嘴。舅父真是不要脸,亏他还是个将军,技不如人也就罢了,竟然还妄想出动私卫,以众欺寡。
狼卫个个身手了得,他的师傅就是狼卫出身,还是狼卫之首。
金云阳虽自恃功夫过人,但是对上狼卫,还是不只一个的狼卫,他也明白自己根本毫无胜算,早知道,不如乖乖站着给舅父打一顿,也好过现在因为舅母的泪水攻势,弄得他只能被迫禁足将军府内。
不过今日已是禁足第二日,他自认已经全了舅父、舅母的颜面,明日——他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明日就出府,或许再去吃碗赤豆糖粥……
月洞门有响动,金云阳没费心睁开眼,就听到凉亭外,将军府的总管对着守着的金宝说道:「这是夫人交代厨房给少爷做的雪梨汤,里头有沙参、玉竹,最是润肺清燥。」
厨房做出这一道汤品可谓用心良苦,总管一心就盼着二世祖喝了之后能喜欢,最好能降降火气,别再闹得将军府鸡飞狗跳。
金宝目光看了下金云阳的方向,就见他缓缓的睁开眼,勾了勾手。
金宝立刻会意,上前接过总管手中的盅,送到金云阳的跟前。
金云阳半坐起身,懒懒伸手拿起匙尝了一口,眉头一皱。
金宝细察金云阳的神情,当主子的神情微变,立刻退了一大步,果然就见自家少爷一脸嫌弃的将手一挥,把整盅汤给砸了。
「连个汤都煮不好,」金云阳阴着脸,瞪了总管一眼,「这厨子可以赶出府去了。」
总管听到金云阳的话,不由脑门抽了抽,这位爷来了不过半个月就已经赶走府里的两个厨子,若再任由金云阳胡闹,将军府就要没厨子了,他现在日日就求老天慈悲,让这个难伺候的二世祖早早返京。
「小的立刻让人重做。」总管忍着气,让外头的婢女进来收拾好,弯腰退了下去,不想再对着这个京城来的二世祖。
金云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迳自又躺回石椅上晒太阳,只是他才闭上眼,身边又有动静,他不悦的睁开眼,瞪着一旁的男人。
「少爷,前日在街坊请少爷喝糖水的姑娘在将军府前,已经等了近两个时辰。」来人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
「赤豆糖粥,」金云阳一个挺身,半坐起身,给了对方一个识货的眼神,「不是糖水。」
韩子安不喜吃甜,所以不知其中差异也不在乎。「姑娘手中提着竹篮,或许是给少爷送吃食。」
这几日,他已依照金云阳的指令派人去查了这个小姑娘,落霞村的寻常人家,上有三位兄长,长兄乃戎城官府捕快之首,算是家世清白。
当时在街上,韩子安虽没靠近,但他听力极好,听到小姑娘似乎说过要做吃食给金云阳赔罪。
金云阳玩味的一笑,「有点意思,我还没找上她,她就来了——果然西北民风开放,百闻不如一见。」
「那也是少爷玉树临风,让人一眼难忘的缘故。」金宝见金云阳似乎心情挺好,见缝插针的来一句夸赞。
「这倒是。」金云阳一点都不客气的接了赞美。
韩子安抿着唇不吭声,他是三代狼卫一员,跟金云阳在同一个狼卫师傅教导下成长,正因两人一同长大又有师兄弟情谊,所以最后他被选中派到金云阳的身边确保他的安全。
金云阳少年心性不定,他在一旁也看多了他折腾人的手段,但毕竟奉命行事,他只要金云阳安全无虞,旁事并不插手,而今看金云阳来到西北似乎都还未吃到合心意的饭菜,净会折腾将军府的厨子,这才多嘴了一句,不过看金云阳扬扬自得的样子,不免有些后悔。
金云阳开口要他去查个姑娘家就已经古怪,自己又何必把姑娘往他的跟前送,小姑娘看来白白净净、娇娇弱弱,性子是个好的,到时真让二世祖上了心,那也是倒了楣。
「少爷,」金宝在一旁问道:「可要一见?」
「真是——看在她能不顾姑娘矜持上门的分上,我勉强见她一面,你去把人带进来。」金云阳自以为是的给了一个理由,傲然的交代了一声。
「是。」金宝没有迟疑,转身出去。
在将军府外的陶朔语抱着竹篮,乖巧的等在将军府外不大的榕树下,守门的侍卫虽觉古怪,但见她并无任何不妥之举,也没上前来问。
陶朔语庆幸盛夏已过,天气不再躁热,不然就怕糕都坏了。
眼角余光看到将军府有人,她立刻期盼的抬起头,看到了金宝的身影,她心中一喜,连忙小跑过去,「金宝。」
这熟稔的叫唤,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彼此相熟,但实际上,陶朔语对金宝算是熟悉,但在金宝心里,陶朔语却跟个陌生人差不多。
只不过金宝看在她笑得一脸灿烂,人又长得好看的分上,也没嫌弃,开口问道:「姑娘,是来找我们家少爷的吧?」
陶朔语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
「快进来。」金宝转头,在前头带路,「看姑娘的样子,来得挺久的?」
「有一会儿功夫了。」陶朔语也没瞒,毕竟她在将军府门前的大树下确实等了好一会儿。
「你说你傻不傻,」金宝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姑娘若想求见爷,叫守门的士兵通传一声便是。」
陶朔语摇着头,她可不想要挨板子,「爷是贵人,不是寻常人随意可求见,横竖我无事,就在外头等,等到了便等到了,等不到也无妨。只是今日我贸然前来,可有打扰了贵人?」
金宝看了眼一脸期盼的陶朔语,不难看出这姑娘真的对金云阳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络。
这份热络并不令人讨厌,只是有些让人想不通,难不成这姑娘真的喜欢上了金云阳?
金宝打小就跟在金云阳的身边,在他心中,金云阳自然是个好的,但不可否认,他家少爷除了长得不错,家中银子多外,脾气暴躁又喜怒无常,世上无几人可以招架或喜爱。
「爷今日有些空闲,该是可以跟你说上几句话。只是……」金宝看着陶朔语,隐讳的说了几句,「你该知道,爷可不会轻易看上人。」
前些日子,少爷年幼启蒙的师尊提及要给少爷说亲,被少爷不留情的骂了一顿。在金宝看来,男女之事,风花雪月,他家少爷根本不留于心。
说到底,这也算是金云阳的心魔,金家的恩怨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金云阳是金家人却厌恶金家血液,从不讳言自己这辈子不要娶妻生子,想让金家绝后。
「我知道。」关于金云阳的事,陶朔语或许比金宝更为清楚。
上辈子,金云阳虽名震四方却始终是孤家寡人。圣上曾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压迫他成亲,金云阳却死活不同意,打定主意不娶亲留后。
就连圣上都逼不了他,更别提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