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宗淮平举着剑一回身,眼角余光正好看到她,他运转着气收了势,大步走向她。
她望着他来到自己面前约三步的距离,他高大的身躯背对着月光,像是一抹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住。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顾宗淮的声音难得温柔。
雪静悦的心因为他醇厚的嗓音而微微一动,不禁想着月光或许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他的态度变得这般柔软,不过她很快就收敛心神,端高了手中的茶壶,轻声道:「你刚发了一身的汗,不要站在外头了,我们去屋里坐着喝热茶吧。」
边关的物资本就比较匮乏,能够取得的茶叶也不是太好,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顾宗淮看着她,深邃的眼眸有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雪静悦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却还是定定的回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默默接过她手中还带着热气的茶壶,一手揽着她的肩,领着她一起进屋,两人在桌前落坐。
顾宗淮边喝着茶,想着该怎么开口,就见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放到他面前,他困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雪静悦看着他,觉得两人能够坐下来平和的说话还真是难得。「你们都好奇的东西。」
这不过是一种时灵时不灵的土制炸药的成分表而已,她那时候做出来,只是想着也许可以当成保命的最后武器,却没想到那日没睡饱神智不清,直接把东西给扔了出去,但其实除了爆炸时的声音大了点,威力并没有那么强大,上次能够有这般出乎意料的效果,应该是因为那个地方当时聚集了太多人。
顾宗淮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这个东西的,也未多加追问,只是觉得她果然还是和没生病之前一样,有点没脑子。
他没发觉得自己心态上的不同,没看也没去动桌上那张纸,而是冷着脸瞅着她,严肃的说:「你似乎不明白你身为一个公主掌握了这个东西代表着什么意义,我就当做没这回事,你快把东西收好。」说完,他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口气不佳的再次催促道!,「我都说了把东西拿回去,你是听不懂吗?」
见他说没两句又冒火了,她无奈轻笑。「你老是这样暴躁,对身体不好。」她是很真诚的关心他。
顾宗淮没料到她的回答这般牛头不对马嘴,仍极力忍着气,想好好向她解释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却在看见她格外认真的表情还有嘴边的笑容后,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低骂道:「我真是……你就不能少做点让我操心的事情吗?!」他用手随意爬了爬头发,眼中全是对她老是自说自话的无可奈何和烦躁。
雪静悦没好气的摊摊手。「你对我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老是这样又骂又喊的。」虽然她可以体会他很多时候都是好心,但是每次都要看他的坏脸色,她觉得不太舒服。
「只要你不要老是……我也想好声好气的说话。」顾宗淮本来想要说只要她不要老是犯蠢,但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随意批评她。
雪静悦懒得去探究他未竟的话语是什么,径自道:「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我要老实说,这个东西要做并不难,可是无法保证每一个都灵光,再加上很多因素的影响,它的效用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大,不过倒是能发挥震吓的效果。」她的一双水眸漫着思考过后的认真,语气轻缓,柔得像是在呢喃。
他一开始还能专注的听她说话,但是注意力很快便被她细柔的声音给吸引过去,烛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明艳姣好,水亮的眼眸配上微的粉唇,一时之间他有些恍然,他好像已经快想不起来她跋扈蛮横的模样了,对她的印象不是她挺直潇洒的背影,就是她扛着刀杀敌的冷然。
随着烛影的晃动,她的脸上影影绰绰残留着光影的痕迹,让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吻上她轻轻开阖的粉唇。
顾宗淮向来是个行动派,这样的念头才刚闪过,他已经倾身向前,手抚上她的右颊,在她微怔的眼神中,如初雪飘落般轻轻吻上她的唇。
「唔……」雪静悦拍了拍他的肩,想要提醒他正事还没说完,却让他抓住了手腕,反剪在身后,她被迫挺着身子,受困在他的怀里。
屋内瞬间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氛围,除了烛火爆裂的响声,就只有两人低声的喘息,映照在墙壁上两人纠缠的身影,从椅子上落在了桌上,桌上那张无比重要的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扫落在地上。
当顾宗淮好不容易微微退离,将雪静悦拉起身,她绯红着脸大口喘气,他则是红着眼,意犹未尽地一次又一次的在她的唇上和颈项上落下轻吻。
直到刚刚两人唇舌相交,他才惊讶的发觉,他居然对她会有这样的冲动,而且他完全没想到她的滋味这般诱人。
她轻擅着他的肩,没有抗拒也没有热烈的欢迎,她是对他有点心动,但就她的认知,他们是不会有未来的,所以她决定把主控权交给他。
「雪静悦……」即使两人刚刚分享了那样一个缠绵又热烈的亲吻,顾宗淮还是习惯喊她的全名。
雪静悦轻挑眉,眉眼里有着最适合这张明艳面容的娇媚,她伸出手指轻抵住他的唇,在他开口之前抢白道:「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她自然不会傻傻的以为在边城的晚上,会有人莫名其妙去撞钟,她很机警的想到很有可能是特殊的信号。
顾宗淮这下终于听见一声又一声深沉幽深的钟声,心头的遐想顿时一敛。「是庙里的钟声。」
他牵起她的手走到门边,指了一个方向。「那是纪念亡灵的钟声,在这里没有办法一一替逝去的人们做法事,只能统一挑个日子,由城里的寺庙撞出一百零八响钟声。」
闻言,雪静悦突然觉得这样的钟声听起来有种悲伤萧瑟的感觉,她抬头看他。
「一百零八响是有什么特殊含意吗?」
「其实这只是一个大约的数字,最初是死一个人就撞一声钟,但有时候……伤亡数量太大,无法一一计算,就演变成以一百零八下钟声做代表。」
他的声线听来平静,可是她可以深刻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劲不自觉加重了些,甚至微微颤抖着,她这一会儿才明白,他是真的非常关心他的士兵和人民。
顾宗淮哑着嗓,干涩的说:「那日我见你单枪匹马冲进杀阵,比起愤怒,我更感到惊慌,就怕因为我一时气愤和你订下的那个赌约,会让你也成为钟声哀悼的其中一个。」
尤其见到她满身是血的时候,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压抑住直接跳下马,把她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番的冲动。
那样的恐慌不是第一次,却是最让他揪心的一次。
雪静悦安静聆听,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钟响,她此时终于明白他的浓烈关心。
虽然她没办法告诉他,其实她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但是她并不介意给予他一个能够安心的承诺。「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让自己身陷危险。」她仰起头望着他,又再补充道:「我会乖乖的,再也不气了。」
顾宗淮低头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嘴角轻勾起一抹浅笑。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都觉得经过这一晚,彼此的心更加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