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接。
周凛纳闷地看著电话。奇怪了,都已经晚上十点,越汶墙怎么还没回家?
他刚开完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邀她去“夜归人”酒吧喝两杯。
她最近特别忙,他们已经有十一天没见面,说话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他拿下挂在颈间的钮扣。这是她生日那天,她从自己的洋装上拆下来送他的。
那时她满脸羞红,把扣子塞进他手里,两只小手将他的大掌包起来,紧密无间。
“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塑胶钮扣,但……人家只有一件洋装,很喜欢的,现在我把扣子给你,你要好好珍藏喔!”
“呵……”他把玩著钮扣,很普通的材质,却有不同的意义。
还有穿过扣洞的红色结绳,每一条线都很细如发丝,被她密密地纠缠,编成0.5公分宽,45公分长的带子。
她说,这是一条幸运带,会给他带来幸福,远离恶运。
他不知道,不过是结绳,也有这么多分类,但是精巧的手工让他叹服。
她,很疼他呢!
他忍不住凑过唇,在扣子和幸运带间各落了一吻。
恍惚间,他鼻端窜进一抹清冽的甘菊香,是越汶嫱的味道。他的心律加速了几拍。
她总说他身上带著香气……或者“钱味”才是比较贴切的形容词。她喜欢在他身边腻著,收集他的味道。
每次看她在他身上嗅来闻去,脑袋在他怀里蹭著,他总忍不住笑意。她该不会是属狗的吧?
但现在,他也染上了她的习惯,对著一颗扣子发呆。
“小汶……”相思苦、苦相思。他们何时才能再见?
“总经理。”一个头发花白、年近五十的妇人走进来。
“杨秘书,你怎么还没下班?”周凛不著痕迹地将手中的钮扣和幸运带收进西装口袋里。
“老板都不下班,我能走吗?”杨秘书瞪他一眼。“这是销售部提出来的新企划,我整理过了,你看吧!”
周凛一边看文件,一边和杨秘书哈啦。“谁让我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呢?又没约会,只好在公司加班。”
“你自己孤僻,不要牵拖我,我有男朋友的。”
“我怎么不知道?”
“我有必要向你报告自己的私事吗?”
“也对。好吧,你若要跟男朋友约会,我让你先下班,甚至请假都可以。毕竟,你年纪也大了,错过这一个,不知还要等多久?”
“呸呸呸,我这叫成熟,什么年纪大,没水准。”杨秘书哼了哼。“你如果想帮我,叫工程师帮我的电脑装视讯,再换一副好一点的耳机,方便我们上网聊天。”
“靠科技维持感情啊?你不觉得好像缺少了点什么?没有真实感,没有肢体接触时,那种亲密和眷恋。”他说著,还是写了批条,让杨秘书拿著文件到工程部申请她要的东西。
“有钱又有闲的人,想时时腻在一起当然无所谓。但我和我亲爱的都很忙的,一个月能见两次面就要偷笑了,其他日子不靠电脑、手机联络,怎么维系感情?”
“也有道理。”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我下班了。”他和越汶嫱就是联络管道太少,她没手机、不上网,临时有事想找她都找不到。
尤其她最近异常忙碌,家里电话老是没人接,他去酒吧守株待兔,等了两夜,也没等到她。
酒保彼得也说,越汶嫱一个多星期没露面了。
他有必要给她买一支手机,随身带著,哪怕工作再忙,没时间聊天,也能传个简讯互诉情衷。情侣间,太久没联络,感情容易生变。
杨秘书瞪着周凛的背影消失。“居然放一个老人家关灯锁门,真不体贴。”
“你还能交男朋友,不老。”他竟然又转回来了。
杨秘书对他一笑。“我去拿皮包,你关灯锁门。”
周凛笑了。“到底谁是老板、谁是员工啊?”
“下班了,没有上下之分,我年纪比你大,论辈分,你要叫我阿姨。”
“是的,杨阿姨。”
“你都叫我阿姨了,你女朋友也是我的晚辈,她是卖化妆品的,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你怎么知道小汶是化妆品专柜小姐?”
“前阵子你一下班,就开车往百货公司跑,载了美人去吃面,谁不晓得?”
“真是没有隐私。”幸亏他也不怕人知道。“你想要化妆品,明天跟我跑一趟百货公司。”既然消极的做法找不到越汶嫱,他干脆到她工作的地方堵她。
而杨秘书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送礼物给这位劳苦功高的秘书,他能堵越汶嫱堵得理所当然又光明正大。
*
周凛买了要送给越汶嫱的新手机,带著杨秘书上百货公司找她。
将近两星期不见,越汶嫱的容颜显得有些陌生。
越汶嫱是化妆品专柜小姐,但她很少上浓妆,总是以一层薄薄的粉底修饰脸色,T字部位以浅色蜜粉打亮,整个五官就立体许多。
但今天,她脸上的粉明显厚了,却遮不住眼下的黑青。
他走上前,还看见她瞳底带著点血丝。
越汶嫱正在跟客人解说一瓶乳液的成分。“……人参可以红润脸色,珍珠粉抗老,加上当归、薏仁等数种天然植物萃取,使它同时具备美白、嫩肤、抗痘三大功效,这一瓶就够了,不必再加什么精华液、晚霜。”
“可以让我试用看看吗?”杨秘书插口问。
“没问题。”越汶嫱按了几滴乳液在杨秘书手上。她还没有看到周凛。“我帮你推开。”她为杨秘书做手部按摩。
乳液的效果不错,推开后,轻爽、细致,带著一股优雅的清香。
杨秘书很满意地点头。“给我两瓶,后面的人结帐。”
越汶嫱抬起头,对上周凛的目光。
“啊!”她低呼。他怎么会来?
“我老板因为找了女朋友十几天找不到,只好拖著可怜的秘书当借口,到女朋友工作的地方堵人。”杨秘书扬起带笑的声音。
越汶嫱一听,脸颊发热,红若晚霞。
原本站在柜旁听越汶嫱解说产品的客户,立刻让开了位置,躲在一旁看热闹。
周凛也不客气,占了一个绝佳位置,大手习惯性地想摸摸越汶嫱的脸。
“咳!”杨秘书哼了声。“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不必表演给别人看。”
周凛瞥了杨秘书一眼,还是把手缩回来,细细打量她显出憔悴的面庞。
“你最近很累?黑眼圈都出来了。”
他一凑近,迷人的香气瞬间窜进她的鼻间,她心头一阵震荡,眼泛水雾。
“还好,我不累。”就是想他,上班想、吃饭想,连睡觉的时候都摆脱不了他的身影。她多想把工作扔下去找他,但她的债务增加,不工作不行。
“送你。”他拿了一支手机给她。“以后有事,打电话给我,发简讯也行,就是别让我找不到人。”
“对不起。”她承认,她在躲他。不是因为感情问题,她是怕自己自制力不够,见了他,会忍不住开口跟他借钱度过难关。
任何关系,只要牵扯到钱,都会很麻烦。
她宁可自己累死,也不想让他们的关系被金钱扭曲。
“我比较想听的是,你把自己搞成熊猫的原因。”周凛低叹。他想帮她,但她坚持不开口,让他想插手都无处著力。
“唔……”越汶嫱低下头,倔强地抿著唇。
有些事是怎么也说不清,甚至,她心里都是一团乱。比如,她爷爷留给她的庞大债务。
她打从心底觉得法律很荒谬,竟然要她这个连爷爷的面都没见过的孙女继承债务,每个月银行从她的帐户里扣钱的时候,她嘴里的脏话就没停过。
被债务逼得喘不过气时,她会幻想,若能中乐透,一举解决债务,她就出头了。
但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冷静,她一定会收拾包袱,带著奖金溜出国。白痴才要去扛那种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请原谅,她只是个普通、有贴小心眼、自私的女人。
周凛看她顽固的小脸,就知道是白费唇舌。
他无奈地摇头。“你可以选择求助或隐瞒,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别太劳累,那些麻烦不值得你拚命。”
她眨著眼睛,有些困惑地凝望他。
他凑近她,呼息吐在她耳畔。“酒吧传播流言的速度很快,而我又是酒吧的老板,有什么消息是我没听过的?”
所以,他清楚她的麻烦,也不害怕,仍然喜欢她、和她交往?越汶嫱揉揉鼻子,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不必太感动。”他还是没忍住,在她脸颊上戳了戳,皱眉。“今天的触感没有前一阵子好,你要保养了。这个乳液,拿六瓶吧!”
“你用喝的啊?”她低呼。
“两瓶给杨秘书,两瓶给我的小妹妹清清,两瓶给你。”回去以后,他会尽量找人跟她买东西,让她多赚些奖金。
“我不用啦!”大庭广众之下,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她们专柜的东西太贵,她用不下手。即便非用不可,她可以员购时再买,能打六折呢!
“快去结帐。”他想帮她做业绩,当然不小气。
“可是……”
“你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一起去吃饭。”
“我还要打工。”
“今天请假。吃完饭,你回家睡觉,把体力养足了,才有精神应付接下来的问题。”
“你又不是秦始皇!”这么霸道。
“我是暴君。”比秦始皇更胜一筹。“小汶,你瘦了好多,我很心疼,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我想,是不是?”
他的声音像天鹅绒一样柔滑迷人,她感觉骨头都酥了。
“是……当然是……”脸又开始烧。她别开眼,不敢看他。
“那就去结帐吧!”他递上信用卡。
“是。”她拿起信用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结帐柜台。
杨秘书露出不满的神色看著周凛。“勾引小女孩很得意吗?”
“不只得意,还非常有趣。”他的手指忍不住又去摸胸前的钮扣。
“我早就想问了,你干么挂一颗钮扣在脖子上?越小姐送的?”
“她脖子上也有一颗我的钮扣。”
“干么不送项炼,弄颗钮扣……奇怪,那边在吵什么?地上躺了个人,好像是……越小姐耶!”
杨秘书话还没说完,周凛已经冲过去了。
“怎么都没有处理紧急事件的常识?要先打电话叫救护车嘛!”杨秘书一边散著步走过去,一边打电话。
那头,周凛正抱著越汶嫱,一身肃寒。
听围观的人说,越汶嫱走著走著,突然一头栽倒,撞上饰品柜的展示架再落地,就动也不动了。
周凛抿著唇。她不止瘦了、憔悴了,连体力都变差,这十几天她是怎么过的?一个人倔强要有限度,是想把一条小命玩完吗?
“傻瓜!”等她醒来,他们要好好谈一谈,这种情况不能再持续下去。
“总经理,救护车来了。”杨秘书领著两名医护人员走过来。
周凛点头,将越汶嫱放到担架上,然后跟著一起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