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你没事。」时靖仪仍然将头埋在他胸口,哭得无法自己。「如果你也跟爸爸一样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董事长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解彦廷努力安慰她,虽然心里的担忧不下于她。
还记得车祸发生之后,自己被人救了出来,尚未陷入昏迷前,看到时震远的伤势情况十分严重,而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董事长还在急救,情况想必不乐观。
突然之间,时靖仪扬起眸,眼中有着浓浓的自责,正当解彦廷疑忖是怎么回事时,她的泪落得更急更凶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时靖仪痛苦摇头,无法说出任何言语。
「怎么了?别哭了。」一见到她急急落下的泪,解彦廷又慌了。
在面对车祸危难时,他都没这么心急,看到她的泪,却教他心都痛了。
时靖仪一双澄眸绝望地看着他。
「一定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爸爸才会出事……都是我不好,彦廷,一切都是我不好。」时靖仪低喃着,眼里满是无助。
解彦廷听得一头雾水,不懂她为何这么自责。「那是商场上的竞争,不关你的事。」
时靖仪紧咬住唇,绝望地闭上眼,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她仍陷在深深的自责中,心疼得无法言语。
「有、真的有。」她缓缓点头,睁开眼睛看着他,那眸里的伤心与自责让解彦廷无法理解。
她的表情像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而这件事甚至和这次车祸有所关联,所以她才如此自责。
「靖仪,到底怎么了?」解彦廷问道,脸上有着复杂的神色。
时靖仪略微迟疑,视线与他纠缠着,却迟迟不敢说,害怕他会因此更讨厌她。
她无助地看着他关心的眼眸,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此刻他每个眼神与动作都是如此温柔,就怕一旦打破此刻的温柔魔咒,他会将她推得更远。
「不要再问、不要问了。」
最后,时靖仪慌乱地冲出他的病房,消失在他的眼前。
解彦廷见她伤心的模样,怎么也无法耐心的在床上等候,便拔去了点滴,追着她来到病房外。
只见她朝着开刀房的方向奔去,解彦廷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急奔而出的时靖仪,此刻想一个人安静一下,让自己的情绪沉淀下来,却在赶到开刀房后,遇到刚结束手术的医师们。
「告诉我,病人怎么样了?」时靖仪急切地握住医师的手,一脸惊惶。
医师们看了她一眼,沉默的摇摇头。
「病人失血过多,因遭受强烈撞击而导致内脏大量出血。」其中一位医生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这情况已经遇到过太多次,但是每次面对家属哀伤欲绝的眸光时,还是教人无法适应。「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宛如晴天霹雳,仿佛有道响雷打在时靖仪耳边,轰隆隆地教她发晕。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救人是他们医生的天职不是吗?
直到医师轻轻挣开她的手,转身离去时,她的大脑才慢慢消化了这个讯息。
时靖仪确切的意识到,她已经失去了她的父亲……
双腿一软,她直直往后倒去,落入一个强壮有力的怀抱里。
*
这里是什么地方?
时靖仪幽幽地从昏迷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令她头晕目眩。
下一秒,她屏住了呼吸,突然想到昏迷前听到的那个骇人消息,便惊吓的从床上坐起。
「爸——」她才准备要下床,随即就被压回床上。
「我在这里,你别乱动,再躺一下吧!」解彦廷困难地开口,低沉的声音因为伤心而有点暗哑。
时靖仪楞了好半晌,想起先前听到的噩耗,一咬唇,眼里不争气地布满泪水。
「爸爸死了,他们说爸爸死了。」时靖仪惊慌难受地扯住他的衣领,似乎想要寻求一点力量。
「靖仪。」解彦廷心疼地一再唤着她的名,望进她蒙胧的泪眼,感觉她双肩的颤抖,眼泪一颗颗地落下,像是要把他的心给滴穿。
他心疼地坐在床缘,将她拥进胸口,用力得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但时靖仪只是心慌且无助的挣扎,泪水滑下脸颊,徒劳无功却又企图阻止他的温柔。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爸爸。」时靖仪放声痛哭,满心自责。
「你不要再这么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解彦廷无法放任她一再哭泣,捧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心都揪紧了。
时靖仪眸光一黯,暗自咬唇,几秒钟之后,才有办法再开口。
「还记得昨天的事吗?」时靖仪自责的扬起眼睫,望进他眸中。
解彦廷点点头。
他当然记得,在那个废弃的小公园里,她告诉他,从高雄回来之后,她就会收起所有的感情,让两人变成朋友。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时靖仪只是摇头,终于缓缓地道出一切——
「昨天,我好怨你,怨你只顾着恩情,从不注重我们的爱情,怨你把爸爸看得比我还重要,怨你把爸爸的话当圣旨,却把我往外推,不能靠近你一步。」时靖仪一边说,一边怨怼地抡起拳头捶打他的肩。
「我还在心里怨爸爸,怨他为什么不能同意让我们在一起,为什么就是不能尊重我的决定,总要插手掌控我的爱情。」她泪如雨下,几近哽咽。
「我甚至想到,如果他不在了,就不会再阻碍我们了……天啊,我算是什么女儿,竟然诅咒自己的爸爸?!」
时靖仪放声痛哭,每说一句就捶他一下,而解彦廷也没反抗,由着她发泄,直到她捶累了,双手不知几时缠上他腰际,紧紧抱着,泪水就这样一滴滴地渗进他白色的绷带里。
原来……这就是她自责的原因。
「傻瓜,这根本不关你的事。」解彦廷不顾手臂上的伤,用力的伸手搂住她,伤口传来阵阵痛楚,更因为被扯裂,鲜血慢慢地渗出,染红了绷带。
「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是可恶的女儿,我诅咒自己的父亲,只为了得到爱情……」时靖仪投入他怀里,双手紧拥着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靖仪。」解彦廷说不出话来,声音也哽咽低哑
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守护他们的爱情,这段爱情又背负着如此深重的恩情,他到底该怎么做呢?
「不关你的事,真的,不要把罪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解彦廷缓慢地扶起她小巧的下颚,想让她把话听进去,那小心翼翼、极尽呵护的态度,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
他知道她是个倔强的女孩,一旦认定了是她的错,就不会让自己好过。
时靖仪紧紧闭上眼睛,泪水还是纷纷落下,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宣泄她的自责。
而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还希望解彦廷能陪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因为她的渴望、因为她可恶的想法,父亲真的离开了人世,她除了难过无助,竟然还没对解彦廷断了念头?!
她怎么会变成这么可怕的女人……时靖仪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
「都是我、都是我……」她狂乱的摇着头,痛苦的看着他。
「都是我不好,所以爸爸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对不对?对不对?」她抬起头,眼神凄楚的望着他。
解彦廷看着怀中哭红眼、哑了声,筋疲力尽的时靖仪。她对他的期待,却是他无法负荷的沉重,顿时喉中像梗了块骨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某种说不出口的情绪,使他的脸蒙上阴影,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解释、也没有答案,只是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我不会不要你,只是……不能用你想要的方式。」解彦廷喑哑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压抑。
闻言,时靖仪扬起眼,这是第一次,她看清他眼中复杂难解的情绪。
她知道他也很痛苦,而他的痛苦同样撕扯着她的心。
深沉的愧疚感涌上胸口,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触碰他刚硬的脸颊,他却突然往后一缩,像是无法忍受她的碰触。
心猛地抽痛,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几秒后,她哽咽开口——
「如果我的爱情让你这么难受的话,那就算了吧!」
听到这句话,解彦廷本该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他就快要达到目的,她真的要对他死心了。
但是胸中的那个伤口,为何却愈来愈大、愈来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