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一直觉得奇怪,你记得那次裴聿海被记过的事故吗?”看到她颔首,他继续:“当时我是副驾驶,事实真相是我们在飞机降落时,裴聿海突然像出了神似的,没听到塔台的话,等错过了降落时机,他当机立断地再次爬升又飞了一圈,重新和我确认后,才再次依塔台指示降落。”
从那次失误后,裴聿海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以为只是过渡期,没想到之后裴聿海音竟像发了疯似的,把家庭和事业都抛弃了。
“他和你离婚,甚至无预警离职,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么凭空消失,我相信这一年来,我应该算是比较有和他联络的人了,但也仅仅是十通电话里他接个两通,草草说几句话就挂断。”
“为什么会这样?”越听越奇怪,沈语茗甚至有些慌了,因为刘祥呈现出的事实,似乎和她所理解的不同。“那么他最近过得好吗?”
“我猜是不太好。”回忆着和裴聿海的几次通话,刘祥眉头攒得更深。“他的声音很没精神,有时候还会大半天不说一句话,甚至鸡同鸭讲。而且,每一次我试图约他出来,从来没有成功过,直接杀去找他也不开门,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沈语茗彻底地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婚变一年以来,她不是对裴聿海没有怨过,也就是这股气支持着她走到现在,好好面对没有他的新生活,不再沉浸于悲伤,自怨自艾。
可是在刘祥的说辞下,裴聿海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另有隐情,而且离婚后过得并不顺遂,究竟他隐瞒了什么事?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刘祥,好像又回到婚前那个可怜兮兮的小菜鸟,她的爱情来得理所当然,去得莫名其妙,原来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被蒙在五里雾中。
刘祥看着她,叹了口气。
“或许他会变成这样,你是其中的关键,要不要试着去找出答案?”
*
要不要试着找出答案?
沈语茗有些却步,怕找出答案的过程,将破坏她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生活,更怕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再一次狠狠的伤心。
是的,她必须承认,有关裴聿海的一切,仍是有影响她的力量。只是这一年的疗伤,她将他的事深埋在心底,不管是在人前,在自己心中,都一再催眠自己那不重要了。
然而一旦需要再面对时,只不过是把它从心里深处再挖出来,它仍是那么血淋淋,那么真实的痛楚。
回到家后,她呆坐在客厅里,过去伤痛的往事及今日与刘祥的对话,在胸口交击对峙着。好不容易,她已经可以渐渐地不在晚上十二点哭泣了,是否要再次把作品揭开,着实令她挣扎。
她很清楚飞行是裴聿海的生命,他从小到大的志愿就是当个飞行员,还会自己制作飞机模型。她曾经吃醋地说,他的大老婆是飞机,小老婆才是她,当时他挑着眉说:“你才知道?”那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好戮记忆犹新,如今无比无故就放弃了最爱的飞行工作,一点都不合理。
而那个娇滴滴的女声……到如今仍是个谜,她以为那是裴聿海外遇的对象,但如今回想起来,他确实没有承认过,而依他的个性,有做的事他绝不会推诿隐瞒,就算被众人唾弃他也敢讲。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也越来越不安宁,纤足踩上地板,她由沙发上起身,蹬蹬地跑到房间里,拿起手机。
他的号码,一直存在手机里没有删,她不否认在离婚初时,曾殷殷期待他会再打电话来,一等再等,直到失望。不过删不删似乎都没有差别,他的一切早就深深镂刻在她心里,想忘都忘不掉。
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手机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她说服自己,就当作对一个老朋友的放心吧!若非他慷慨的赡养费,她哪能无后顾之忧的到英国,磨练出一身好手艺,又开了一家咖啡馆呢?
何况若真如刘祥所说,裴聿海所有矛盾及反常的行为,关键点都在于她,她想自己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修筑的手指终于按下裴聿海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接了,却在片刻传来他沙哑疲惫的声音。
“他妈的诈骗集团不要再打了!我也不需要保险和基金!”
他的精神听起来很糟,吼人的力道也没有以前强。而且,哪有人一接电话就肯定对方是诈骗集团或推销员?莫非会打电话给他的人,只剩下这些人了?
沈语茗不敢深思,怕他马上把电话挂了,急忙说道:“聿海,是我?”
手机那端是无尽的沉默,许久,裴聿海才开口,“你是谁?”
他连她的声音都忘了吗?她有些伤感,但仍忍住受伤的感觉解释,“是我,你的前妻沈语茗。”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沈语茗?你是语茗?”他像是难以置信般重复了好几次,接着又自嘲地低笑起来,笑声带着几许凄凉。“不可能的,语茗不可能打来的,她恨我都来不及了,哈哈哈哈……”
“聿海,你冷静点,真的是我,沈语茗。”他的笑法令她有些胆战,为什么他听起来有些神智不清呢?
“这年头诈骗集团越来越高竿了,连我最在乎谁都知道?我警告你们不准再打了,我他妈的不会再接电话了!”
吼完,电话被重重地挂断,沈语茗愣愣地放下手机,心里还为他方才说的话狂跳着。
他说……他最在乎的人,是她吗?
那为什么他听不出她的声音,还把她当成诈骗集团?难道他喝醉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虽然只是短短的通话,而且内容完全没有交集,她仍感受到以前那有如骄傲雄狮般的男人,似乎重重的受了伤,即使企图发出声音吼叫,逸出的却只是嘶吼呻吟。
她起身走到化妆台边,由首饰拿的深处,取出一支她刻意遗忘,却忘不了的钥匙。
就算原本有犹豫,方才那通电话也让她下定了决心。即使这支钥匙打开的会是潘朵拉的盒子,她也要勇敢地试一试。
说她是个念旧的人也好,懦弱的人也罢,她不仅没删掉裴聿海的手机号码,连婚前住房的钥匙,她还保存得好好的,没有归还。
或许是下意识不想还,不过裴聿海及律师都没有向她追讨,她就心安理得地继续保有它,只是没想到她真的有用上它的一天。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裴聿海仍住在那里吗?如果不是,她到哪里去找人?
*
趁着咖啡馆公休的日子,她拿着旧钥匙,特地跑了一趟以前的家。坐在公车上看户外,一路的街景几乎都没有变化。下了车,拐弯那个人家的朱槿权仍在,只是大红色的花大多凋谢了,便利里也还是同一个店员……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她无奈地笑自己的多愁善感,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路的另一头走来一个相当眼熟的男人。
由于她站在转弯死角,来人并未看见她,可是她却得用手捂住嘴,才能止住逸出唇瓣的惊呼。
那是……裴聿海!脸上神色阴郁,胡碴也没刮干净,一身衣服皱得你梅干菜,以往俐落的五分头,已经长到耳边,没有梳整显得凌乱。这样的他,失去了过去意气飞扬的帅气挺拔,简直成了个失魂落魄的流浪汉。
天啊!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相信他经济上绝没有问题,否则不可能有办法给她优渥的赡养费,但眼下的他明明糟透了,连身后计程车对他鸣喇叭,他都无动于衷。
看着他走进便利商店,半晌后又走出来,手上拎着的两瓶酒和一包香烟,又让她再次讶异不已。
他是个机师,必须随时保持身体健康,就算刘祥说他离职了,她相信他的新工作也不会离原职太远。抽烟喝洒是健康的大忌,他居然让自己堕落至此?
望着他的背影,她忍不住迈开脚步跟着他,胸口没来由地疼痛了起来。她很清楚,即使过去有再多的苦、再多的怨,她仍是不争气地为他的落魄而心疼。
回到家中,他连门都没关,把买的烟酒往沙发上一甩,就直直地进了房间。沈语茗连钥匙都不必用,也跟着他走到屋内。
入目只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她记得他就算做事不拘小节,基本的干净仍是会维持,然而她现在看到的客厅杂乱不堪,书报衣服杂物丢得到处都是。
吃不完的泡面盒倒在桌面,汤汤水水将地上弄污了一大片。屋子的角落,还有许多喝完的酒瓶,屋内是满满的烟蒂和灰尘,这样的生活环境他居然能忍受?
这就是离婚后他过的生活……看来他确实没有别的女人,否则不会这么惨。
沈语茗终于忍不住鼻头的酸楚,落下了泪来——为了他的不堪,为了她的死心眼,为了两人这一年所受的苦。
原想默不作声地离去,但不小心瞥到厨房一角,堆满了一个个的纸盒,她走上前观看,险些惊叫出声。
那是寄语咖啡馆专门订作的纸盒,他累积了这么多,必定是常常吃。可是她从未见到他光临,他到底是留恋她做的口味,还是逃避见到她呢?
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忍不住心里的激动,直接转身推开他的房门,刚买完烟和酒回来的裴聿海,呈大字型趴睡在床上,她知道他并没有午睡的习惯,现在正是下午三点,这个男人的作息根本乱七八糟。
目光最后落在枕边的一个相框,她上前拾起一看,里头是两人相拥而笑的亲热照片。才擦干的泪又不控制地滴落,她甚至无法叫自己别哭出声,别扰醒他。
“聿海、聿海……聿……”纤手伸到他宽肩旁,想摇醒他问清楚怎么回事,却在碰到他前赫然停手。
她唤了他这么久,他都还不醒,想必是累到极点,何况,他自尊心这么强的人,看到她为他哭成这样,一定受不了,以为她在同情他。
这并不是同情,她很明白,这是心疼,深深的心疼,对于深爱过的男人,女人永远很傻的,看到他受苦,她不会比他好过多少。
“语茗!”床上的裴聿海突然大叫一声,头微微抬起,手掌支起整个上半身。
沈语茗倒抽一口气,以为他发现她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想不到他状似痛苦地稍稍睁开了眼,射向前言的视线没有她,他又砰地一声趴回床上,额际泌出冷汗。
她坐上床沿,轻轻地抚着他的头,替他擦去汗水。“聿海,你梦到我了吗?”
他没有回应,只是像死了般睡着,眉宇间的酸楚在梦里仍抹不去,足见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一年了,你还是梦到我,表情却如此难过,究竟你瞒了我什么事?”
她微微一叹,轻手轻脚地替他盖上棉被,接着退出房内。离开之前,她眼尖地发现垃圾桶周围,有好几张医疗收据,而且都是同一家医院开的。
他生病了?而且还复诊了好多次?难道他有如行尸走肉一般……是生了什么绝症?沈语茗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但恐惧却令她忍不住颤栗。深深吸了口气,将喉头的哽咽及酸意逼回,她毅然决然拿了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江靖?我是沈语茗,可以请你帮个忙吗?我想调查一个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