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画面——楚萧陵陪着两个孩子在小山丘上放风筝,陆清菀有了作画的欲望,这么美好的天伦之乐岂能不画下来呢?
她是个行动派,立马搬来画具,不久之后天伦之乐跃然纸上,紧接着是后方的一片枫红……如今叶色刚刚转黄,她也还未上色,不过她更喜欢枫红,因此决定将此画定在步入深秋之时,黄中有红,红中有黄。
画着画着,这个世界只剩下她和画,终于告一段落抬起头来,她不由得怔住了,父子三人怎么不见了?
“娘亲画的是我们。”
“娘亲画得可真好看。”
陆云骥和陆云蓉的声音先后从后面传来,陆清菀连忙转身往后瞧,见到楚萧陵正陪着两个孩子在看她作画,“你们何时跑来这儿?”
“娘亲忙着作画,根本没注意我们。”
“爹爹说,可惜他没有娘亲的本事,要不,也要将娘亲画下来,真是太美了!”
顿了一下,陆清菀后知后觉的脸红了,怎么听起来像是某人藉此机会表白?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故意误解女儿透露出来的讯息,“娘亲画这幅画可是投入很深的感情,画得当然美。”
唇角往上一翘,楚萧陵自动将她的话解读成一她对他们父子三人投入很深的感情,心情都要乐开花了,“这幅画可以给我吗?”
陆清宛摇头拒绝,“我不知道在拍卖会之前能否像今日一样,遇到作画的好心情和灵感,这幅画还是送到文华斋好了。”
“我出三千两。”
陆清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半晌迟疑的道:“我的画还不值三千两。”
“在我眼中,这幅画是无价的。”这是他的真心话,因为这幅画让他觉得自个儿不再是外人,而是真正与他们母子三人成为一家人。
虽然他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不能否认,她听得很开心很甜蜜,可她还是想透过市场的反应来评价自己,“我知道你不缺银子,你想帮我,但是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送银子。”
“我不是因为想帮你才要买这幅画,我是真的喜欢这幅画,若是经由拍卖,难保不会发生意外落入别人手上,还不如直接买下来。”他想送钱还真不容易,不但要有机会,还要顾及她的颜面。
“是吗?”严格说起来,她未上色之前,这幅画的价值还不能完全展现出来,真看不出来会有人抢着买下。
楚萧陵转头看着两个孩子,“你们觉得这幅画如何?”
“这幅画有爹爹、妹妹和我,这幅画在我眼中当然无价。”
“我最喜欢娘亲的画,娘亲的画在我心目中就是无价。”
当娘亲的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如此了不起,陆清菀当然很骄傲,可她还不至于看不清楚真实的情况,“若非你们看见娘亲在此作画,你们根本看不出画中之人是你们。”这幅画要送去拍卖,她自然不会将画中之人的容貌刻划得太清楚了。
这一点楚萧陵倒是同意,可是这不违背他看见这幅画就浮现的画面,“我看见这幅画就会想到我们父子三人。”
陆清菀还真不好反驳,换成是她,她也会自动对号入座,除非她将这幅画的主角换成三个姑娘或者三个孩童。
“我想将这幅画挂在书房,随时可以抬头看见两个孩子。”略一思忖,陆清宛妥协了,“好吧,不过你不必给三千两。”
“我说出去的话从来不会收回来。”
“可是……”
“这幅画的价值取决于购画之人,我愿意出三千两,那就是三千两。”
既然决定卖给他,陆清菀懒得在这上头纠缠不清,点头应了,然后收拾东西,一家四口漫步回庄子。
陆清宛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往后一瞧,可是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楚萧陵关心的问。“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看着我们。”
楚萧陵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村子里的人难免对你们有好奇心,见到你们忍不住偷窥,这也是人之常情。”
陆清宛摇了摇头,两种情况的感觉不同,“村子里的人确实会偷窥我们,可是他们不会刻意隐藏,若是不巧被逮个正着,傻笑走开就好了,反正我们又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跟他们争吵。”
“这事多久了?”
“三四日了,不过也不是每一次出来都有这种感觉,我就没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若是我不在,你们还是少出来,反正你们在这儿也住不久了。”楚萧陵私心希望他们一直住在静园里,可是住在这儿确实诸多不便。
陆清菀顺从的点点头,京城不欢迎她,凡事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
对于当初陆清菀被迫不得不和离的意外,楚萧陵明面上好像什么都没做,事实上一直让楚日暗中调查。此事一开始起于两名丫鬟发生争执,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你推我我推你,没想到最后两人没事,他表妹却落湖了。
表妹落水一日方清醒过来,言明当时有人推她,并未指名道姓,因为当时目光全在两个丫鬟身上,旁边只有她和陆清菀,不是陆清菀还能有谁?母亲便一口咬此事为陆清宛所为。
陆清菀坚持不承认,母亲就是想将罪名栽在她头上也不行,只好对外围观望的几个丫鬟婆子用刑,企图敲开她们的口,然后陆清菀的贴身大丫鬟冬儿道出主子早有谋害表小姐之心,紧接着有个粗使婆子指证陆清菀趁乱顺势推了表小姐。
当时显然陆清菀确实脚滑了一下,因此她着急辩说有东西从脚边窜过去,但她还是坚持没有撞到表妹。
粗使婆子是否因为视线角度的关系,产生陆清菀撞到表妹的错觉?但陆清宛确实滑了一下,那会不会是故意为之?最后罪名被定下的关键在于陆清菀最信任的丫鬟冬儿的证词,因为招供说她有谋害表妹之心,那个脚滑自然有问题。
楚萧陵要调查的就是丫鬟冬儿,还有那个作证的粗使婆子,两人看似都没有证明陆清菀当下有谋害表妹之举,事实上却落实陆清菀的罪名。
经过半个多月的暗查,楚日终于有消息了。
“事发之后,那个冬儿确实被发卖,出面买下她的是南方一位商贾。这位商贾是第一次来京城做买卖,牙婆并不熟,可是她得了指示,把冬儿卖越远越好,商贾愿意出高价,便将冬儿卖给他了。”
这是辅国公府内宅的丑闻,他娘就是不喜欢陆清菀也不乐意传出去,当然会指示牙婆将冬儿卖得越远越好,不过这位商贾出现的还真是时候……
“这位商贾应该是事先安排的。”
楚日点头附和,“我也认为如此,甚至怀疑这位商贾的身分是捏造出来的。”
“有人假冒南方来的商贾将冬儿买走?”
“没错,如此一来,冬儿明面上去了南方,事实上还在京城,甚至死了。”
楚萧陵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若是冬儿真的遭人收买,放出去反而令人不安,倒不如留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或是弄死一了百了。“牙婆那儿应该有商贾的资料。”
“有,不过派人去江南查证太费时了。”
楚萧陵摇了摇头,提醒道:“你不是说商贾的身分有可能是捏造的吗?”
楚日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只要有关系,还怕弄不到身分吗?”
“他们不可能跑去江南弄个假身分,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寻牙行伪造。”大梁为了管理行商之人,要求经商之人出门必须交钱申办“路引”。路引会详细记录持有人和押运者的各种资料,甚至货物轻重,走水路或是陆路等。
每一个码头、一处关卡或一地,都会有专职的牙行前来检查路引,同时进行登记,并造册报官。然而路途遥远,难保行商之人不会弄丢路引,这种时候也只能花银子请牙行伪造,不过通常需要人作保。
“我明白了,只要能找到牙行,就能找到人。”
“牙行不是只有钱就能摆平,有时候更需要的是关系。”
“我知道,我会小心谨慎,避免打草惊蛇。”
“那个粗使婆子可有什么发现?”
“世子夫人离开之后,那位粗使婆子就因为吃酒误了差事,送到庄子,不到一个月又在庄子吃酒失足坠落河里,死了。”
楚萧陵目光一沉,很确定的道:“遭人灭口。”
楚日苦笑的点点头,“很有可能,我想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可是如今只怕连个影子都查不到。”
略一思忖,楚萧陵觉得还是可以试试,“虽然痕迹很可能早就抹去了,但是那个婆子在庄子上住了近一个月,不可能没有透露只字片语,还是可以查查看。”
楚日想想也有道理,“我试着查查看。”
楚萧陆摆了摆手,楚日随即退下,他仔细将事情梳理了一遍,起身出了房间,转到客院寻陆清菀。
陆清菀正在临摹字画,这是她从文华斋得到的差事,价码比明书斋高了十两,反正她时间很多……作画需要灵感,每个月预计卖给锦织坊的绣图所费时间不多,她当然有一大把空闲时间。
楚萧陵站在窗外,看着看着就入迷了,他喜欢她认真专注的模样,除了她正在做的这件事,好像整个天地都静止了。
终于,陆清菀放下笔,直起身子,想要活动一下手腕,却看见站在外面的人。
“你在这儿站多久了?”她很庆幸自个儿的胆子够大,要不,突然见到他无声无息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真的很吓人。
“不久。”楚萧陵根本不知道自个儿站了多久。
“有事?”
“我想调查当初出卖你的那个丫鬟冬儿,你在晋安侯府可还有人脉?”他先前一直想找出冬儿的下落,可是再仔细琢磨,冬儿背主必定有原因,而这个原因绝对离不开她的关系网。他可以让楚日调查冬儿的事,但是一个早就离开晋安侯府的人,想调查并不容易,也容易引起注意,最好还是由晋安侯府的人来调查。
陆清菀仔细搜寻脑子的资讯,得了一个结论,“我没有人脉,但是春儿应该有吧。”
怔愣了下,楚萧陵后知后觉想起春儿是陆清菀的陪嫁丫鬟,落水意外后,陆清菀身边的丫鬟几乎全部遭到发卖,从晋安侯府带来的更是一个都不留,没想到春儿逃过一劫。“春儿的家人在晋安侯府?”
“发生落水意外之前,正好春儿的娘生病,春儿早就请假回了庄子,因为来回要一日,我让春儿多住几日再回来,这才让她逃过一劫。我决定避到北燕州,我爹就让春儿回到我身边,春儿的家人如今都在晋安侯府的庄子上。”
“不知道春儿的家人能不能帮忙打探?”
“我可以让春儿回庄子一趟,可是如此一来,我回京的消息可能就藏不住了。”若不是因为如此,她早就让春儿回家探望家人了。“你回京的消息也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我可以让楚日安排,想法子将她的家人引出来,方便他们私下见面。”
“好,我会跟春儿说一声,楚日安排好了就直接找春儿,至于需要打探什么,请楚日仔细教导春儿。”
顿了一下,楚萧陵提出邀约,“我们出去走走,这附近有许多地方景色很美。”
陆清菀想了想,点头道:“等两个小家伙午睡起来。”
“……”他想跟她独处,可是他反驳不了,谁教他欠了两个孩子好几年……他怎么觉得自个儿的追妻之路困难重重?
晋安侯府沉香院。
王馥柔激动的摔了手上的茶盏,“你说什么?那个寡妇确定是陆清菀,两个孩子还唤辅国公世子爹?”
章管事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奴才亲耳所闻,不会有错。”王馥柔不愿意相信,那个丫头在辅国公府两年生不出孩子,去了北燕州反而生下辅国公世子的孩子,有可能吗?“两个孩子长得像辅国公世子吗?”
“奴才不敢靠太近了。”辅国公世子是习武之人,他不想曝露的最好法子是混在村民当中,而且正巧他们从一旁经过,又听见孩子喊爹,要不,他很难发现。许久,王馥柔说不出话来,以前去了北燕州的人竟然回来了,还带了辅国公世子的两个孩子,无论他们是不是楚家的血脉,辅国公世子都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孩子,这就证明他想让陆清宛回辅国公付。
“你想个法子将这件事透露给郑玉安。”虽然理由和动机不同,但郑玉安那个女人对陆清菀的厌恶不亚于她。
略微一顿,章管事迟疑的道:“辅国公夫人就世子爷这么一个儿子,成日盼着世子爷能早一点有子嗣,若是见到四小姐为世子爷生了两个孩子,会不会打破成见接纳四小姐?”
王馥柔冷哼一声,“不可能,她最痛恨庶女了。”
“世子爷二十五了,至今连个小妾都没有,也不知道何年才能盼来子嗣,如今有现成的子嗣,一次还有两个,难保辅国公夫人不会改变心意。”章管事觉得四小姐真是太幸运了,明明路已经走绝了,怎么一转眼又要飞到枝头当凤凰?这一次还是世子爷将人带回来的,有世子爷护着,以后在辅国公府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这一点王馥柔不能不承认,对郑玉安来说,如今没有一件事比子嗣更为重要,辅国公府几个庶子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很快孙子辈就要出来了,可惜没有一个跟她有关系,她能不急吗?这几年辅国公世子在西北,她都没有停止相看,可见她多盼着儿子赶紧成亲,她赶紧有嫡出孙子。
“我想让她永远消失,只能靠我自个儿了,是吗?”
“四小姐有辅国公世子护着,一个不小心,我们没动她一根寒毛,反而会落在世子爷手上,这岂不是将自个儿曝露出来?”章管事实在想不明白,夫人为何容不下四小姐?难道因为兰姨娘死后侯爷还念念不忘,夫人就恨不得她的女儿去死吗?
王馥柔还真的不敢冒这个险,转而问:“你有什么法子?”
“若是四小姐不回晋安侯府,夫人何不视而不见?”王馥柔厉眼一射,“你要我放过她?”
章管事连忙摇头,“奴才只是觉得,若不想跟辅国公世子为敌,四小姐的去留最好从长计议。”
“我再想想。”
王馥柔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章管事赶紧告退离开。
半晌,她状似自言自语的道:“我知道她不是秦思兰,我就大发慈悲留她一命好了,可是,为何她还要回来?”
江嬷嬷上前为她按压肩膀,低声道:“夫人何苦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是啊,我何苦跟自个儿过不去?”王馥柔眼睛闭上再张开,其中充满了杀意,“江嬷嬷,你回齐国公府一趟,约舅老爷明曰在悦来酒楼见面。”
虽然江嬷嬷觉得没有必要为陆清菀如此大动干戈,但她清楚夫人的性格,陆清宛是夫人心上的一根刺,这根刺不拔掉,她的心不时就会痛得快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