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颠用了一刻钟让穆康清醒过来,又花了三天的时间,让他可以行走自如。
沙贝儿感动得泪眼汪汪。“岑爷爷最棒,岑爷爷最好,我最喜欢岑爷爷……”
这些话不知道喊了多少回。
岑颠高兴地被捧着,小丫头就是贴心,懂得哄老人家。然后他转头看穆康,想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乖孙女儿就是被这么一只大熊也似的笨男人骗了,真想把他踢到墙壁上,黏着三天起不来。
穆康只觉岑颠怪怪的,但也没有想太多,毕竟,大夫救人天经地义。他哪里晓得岑颠的小气和变态有多么恐怖。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穆康拱手为礼。
岑颠越看他是越讨厌。采他的百草参、拐他的孙女儿、揍他养的独角蜥……干了这么多坏事,一句“谢谢”就想了结?
“岑爷爷……”为了心上人,沙贝儿可是使尽了撒娇大法。
岑颠冷哼一声,撇开头。有句俗话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但岑颠是小人,所以他等待报仇的耐性只有——三天。
现在穆康外表看起来无虞,其实是个空壳子,正是最好欺负的时候,他不趁此时机,难道等他恢复了再打个昏天暗地?
不过贝儿在场,他就算要使坏也得小心,千万别被她看出来,又来那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他想了想,对穆康和沙贝儿说:“你们先别开心得太早,他之前亏损太大,还需要一些东西补充气血,否则将来有他苦头吃。”
这点穆康自己也清楚,所以淡然地道:“无妨的,前辈,晚辈只要好生休养上三年、五载,自然无恙。”
“喔!”岑颠浑不在乎地耸肩。“最好你是能安心休养。”
但沙贝儿显然比穆康更了解他的个性,他是那种听见李家抱怨今冬缺柴火,他便去砍棵树回来,把整条街所有人家的柴火都补齐的人,他能安心休养,除非猪长出翅膀学鸟飞上天了。
“岑爷爷,除了休养之外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比如多炖些补品给他吃。”
“你要炖补品是无所谓啦!但别指望我给你配药,我最近很忙,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他准备找卓不凡挑战去了。
“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穆康正想说,他也是大夫,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
岑颠已先开口。“后山有很多碧莲子,你让他去摘个三十粒,每天吃一颗,一个月就生龙活虎了。”
穆康一听,面红似血。因为碧莲子在补充气血之余,也是一种刺激性欲的东西,是专门用来调情的。
“后山有这种好东西,我怎么不知道?”沙贝儿有些怀疑。她心思敏锐,当岑颠和穆康同处一室时,她能感觉他们之间诡异的火花,不是仇恨、也非厌恶,就是岑颠很想欺负穆康而已。也不知道岑爷爷哪根神经搭错线了,年纪越大,越像个不讲理的老顽童,受不了。
“我苗圃里也有无数好东西,跟你讲解过几百遍了,你记住了几样?告诉你根本是浪费时间。”岑颠道。
沙贝儿无言,以前她确实是个很不认真、很不用功的孩子。
但以后不会了,为了配得上穆康,分担他的辛苦,她会努力学习,做一个厉害的大夫。
“反正你是死不了了,至于想用什么方法做后续治疗,你们自己考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一下。”沙贝儿捉住岑颠。“岑爷爷,你还没告诉我们碧莲子生在哪里、长什么样子?难道让我们满后山地找?”
岑颠轻蔑地一撇唇。“穆家小子,你不会连碧莲子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吧?”
“晚辈晓得。”
“那你懂得怎么去找?找得到吗?”
“后山就这么大,晚辈自信能寻着目标。”
“好啦!”岑颠对沙贝儿耸肩。“现在问题解决了,你没事了吧?”
沙贝儿对他吐舌做个大鬼脸。“我就爱缠着岑爷爷,你能怎么办?”
“那你缠吧!”岑颠就这样拖着沙贝儿,继续往外走。
穆康见他们就像一对亲祖孙一样,感情真好,不禁有些羡慕。
他很小便失去了亲人,所以对“情”之一字,看得特别重,可以说把他这个人剖开,除了情,就是义了。
但他开心,沙贝儿就不高兴了。她跟着岑颠走,岂不离穆康越来越远?
可恶、笨蛋、没情趣的东西!都不会留她。
她左脚踏右脚地反覆跺着,不想走了。
岑颠揶揄她。“怎么?后悔跟着老头子,离开情郎啦?”
沙贝儿有个好处,她爱憎分明,不耍虚伪,也是因为她这种性子,岑颠在整个雪堡中最欣赏她,与她相处最好。
“他怎不留我?”她语气带着泣音。
“他是那么机灵,懂得要留你、讨你欢心的人吗?”
“那也……”真笨,蠢呆了,他还跟她挥手道别耶!气死她了。
“你要喜欢,就自己去追,我看他对你是很有意思的,只要你加紧一步,包管你手到擒来。”岑颠教坏小孩子。“不过你也得有准备,他就是这么蠢,你想他学会哄你开心,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相反地,他还会三天两头惹你生气,自己也不明白你为何发火?像这种笨蛋,如果你能忍受一辈子再去追,否则死心吧!长痛不如短痛。”
沙贝儿继续左脚踩右脚,踩半天。“岑爷爷,我叫阿敏来陪你回去好不好?”
“怎么?担心老头子连这一小段路都走不了啦?我没那么逊。”尤其服用了百草参后,他身体一些小病痛不仅全数痊愈,连停滞多年的功力都有突破的迹象,或许,这就像人家说的破而后立吧!
他一闪身,像阵烟般消失在沙贝儿的视线里。
沙贝儿吓了好大一跳,她的好轻功就是跟岑颠学的,知道他厉害,却想不到竟有鬼神莫测之能。
“岑爷爷真是老而弥坚。”她佩服地赞了一声,然后回过头,看见穆康还在那儿傻傻地挥着手。
真笨!蠢死了!但为什么她就是爱惨这个没钱、没权、没势,连容貌都不比赵天源俊俏的滥好人?
“挥挥挥,你挥个什么啊!赶蚊子吗?”她没好气地转回房,本来想说些更难听的气气他,可见到他刚毅面容上犹存的那点苍白,心便软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已经没事了,这些日子……”赧红自他脸上一闪而逝,“多谢沙妹妹照顾。”
“喔!”还是“妹妹”啊?真泄气。“你说的嘛!咱们虽非亲兄妹,可手足之情却是真真切切……”
“不是手足之情。”他慌急插口。
“什么?”
“我是说……我我我……”穆康结结巴巴,尴尬得要死。说实话,他宁可再去跟独角蜥打一架,也不想面对眼前的窘迫。
可他不能再放走她了,有过一回差点失去她的经历,他知道那种痛比撕心裂肺还可怕。
他无法再逃避了,他喜欢她,不是兄妹那种喜欢,是他爱她。
他对不起赵兄弟,但他真的爱上这个敢爱敢恨、勇往直前的小姑娘了。
一开始,他确实神智不清,毕竟那时他受伤太重,但几颗护心丹下肚后,他虽因断骨伤着内腑,无法行动,但神智却渐渐清醒,他听见她的呼唤、她的哭泣、她的哀伤,还有她的爱。
他们两情相悦,却爱得如此痛苦,全是因为他的古板。她早就说过,她宁死也不嫁赵天源,为什么他还要为了一份婚约,断送两人的未来?
她的眼泪成了他心里最刻骨铭心的痛。自那一刻起,他便发誓,他宁可去跪求赵兄弟的原谅,也不再让她伤心落泪。
他要好好地爱她、疼她、宠她,让她脸上从此除了笑容之外,再无悲伤。
“沙妹妹,我……我唤你贝儿可好?”这句话几乎用光他一半的力气。
瞬间,她双眼亮得比天上的金阳还要灿烂。贝儿啊!经过那么多的努力与辛酸,她终于让自己的感情更进一步了。
“好好好,贝儿……嗯,我喜欢你叫我贝儿……”
“贝儿。”他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肩。、
她的眼泪立刻流下,那么柔软又深情的声音,也只有他唤得出来。
“对不起。”他的手指画过她眼下,抹去那带着热度的液体。“我总是……我笨嘴笨舌……我明明希望你开心,却总是害你哭。其实,贝儿,我是想说……我我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是像爹爱娘那种喜欢吗?”她怕自己会错意,紧张地捉着他的衣襟。
“嗯。”他不好意思地点头,在她颊上轻啄一口。“我爱你,是男女之情,我想娶你为妻,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对不起赵兄弟,但……贝儿,我是真心爱你的……”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说……”她抱着他,泪水一滴滴浸湿了他的前衫。
“我知道我过去很差劲,见你对赵兄弟大呼小叫,便自以为是地当你嫌弃他,故意欺负他。其实那只是你们相处的方式,你开心,他也挺乐意的,我这外人根本没权说些什么。”他直到她为了救赵天源而摔入废井中,才彻底明白。就像有些老妻爱叫她们时男人“死鬼”一样,难道真的是在诅咒相公吗?只是一种口头禅罢了。
“后来,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他不只一次发现她偷看他,恋慕热切得教人的心发麻。“可我怕对不起赵兄弟,才想与你结义,用兄妹之谊止住男女之情。可是,我每天看着你,就忍不住想你,你吃饱没?有没有穿暖?你今天笑了?还是哭了……等我发现时,我已经没有办法不想你了。”
他深深拥着她,把她抱得好紧好紧。“后来,你为我偷天蚕甲,那是你沙家的传家宝,你居然为了我……我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可我告诉自己,此番我若再负你,就不是人了。”
她静静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那都是她午夜梦回时幻想过的,不过她没想到,她能真正得到……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抱住他。
明明,她想过无数爱的语言想说给他听,但现在,她张口,除了哭、还是哭……这一段情,她实在谈得太累,如今只能用泪水宣泄过去的悲伤,还有心底的快乐。
他温柔地吻去她一颗又一颗的泪,它们很咸,却很温暖,连带着他的心也热起来。
他们彼此依偎着,片刻都不想离开对方。
他们十指纠缠着,此时,无声胜有声。